明军退回开城后,郑静打听到日军的粮仓位于汉城附近的龙山,便派查大受和朝将高彦伯点燃了日军在龙山的粮仓,这样一来,汉城的十几万日军顿时陷入困境。朝鲜的战况已经传到了京师,皇帝嫌打仗费钱便有了议和的心思。
朝堂上,皇帝居高临下:“战斗打到这个程度,朕的军队伤亡太大,他们都是帝国的勇士,朕痛心疾首,更重要的是国库的银子每天向流水一样流去,对百姓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不知众爱卿有没有好主意?”
朝堂上一片沉默,良久,户部尚书石星出列道:“老臣到有一计,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皇帝正愁没人给他分忧,听到石星说有一计,不禁喜上眉梢,赶紧道:“爱卿有和计谋,快快讲来!”
石星道:“战争虽然给朝廷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是敌人所受到的损失并不比我们轻,甚至更重,我们可派出使者,前往日本国议和,如能不动一兵一卒,而平息干戈,才是上上之策。”
皇帝听了觉得正合自己的意:“石爱卿比计甚好,只是这议和的人选怎么挑选还得仔细思量一下。”
石星胸有成竹道:“老臣心中有一人选,不知道皇上以为怎样?”
“是谁?快快报来。”
“沈惟敬是也!”
“好,就按爱卿的意思办,派沈惟敬前去议和”皇帝道。
石星将议和的旨意传达给了郑静。
和谈的代表就是沈惟敬,沈惟敬进入汉城见到了宇喜多秀家,监军石田三成等人,最后达成的条件是日军撤出汉城,保留一部分军队在釜山,明朝派使臣去日本谈判。明朝派往日本的使臣是经略宋应昌下面的两个文官,谢用梓和徐一贯,外加游击沈惟敬和侠士沈易风,一共四人。
日本名户屋码头上锣鼓齐鸣、弦乐震天,日本的乐队奏起了中土音乐欢迎大明使臣。自明太祖时代派遣使臣来日本,明朝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派遣使臣过来,听说有来自中土的使臣,各地的老百姓争先涌向码头一睹中土使臣的风采。
明使们举着“钦命”的牌子,敲着锣鼓登上了日本国土,谢用梓、徐一贯、沈惟敬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仿佛置身于中土,一路上都是欢迎的人群,穿着汉服的日本女人跳起了汉舞,接下来,西南部的各大名轮流宴请明国使臣,但谢用梓、徐一贯明显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
谈判正式开始前,双方安排了一场比武,作为谈判前的前戏。比武场上旗帜招展,场外前来观看的人多得人山人海……
丰臣秀吉拍拍手,以折扇向沈易风一指:“沈先生,这位少年便是你指定参赛的高手么?”
沈惟敬恭敬道:“正是,此人年纪虽轻,身手却极为不凡,正好与贵国高手切磋武艺。”
丰臣秀吉听了此言,笑道:“那么老夫问一句,这位少年的武艺在贵国能位列何等,可算是贵国最强之人?”
此言实则话里有话,若沈惟敬回答说是位列有数的高手,则之后若是输了比试,大明颜面必然受损;若回答说他的武艺并非最高,则日本一方必认为是对方小觑于己,于和谈一事大大不利,如何回答这句话,此时沈惟敬心中亦是苦苦思索,未得其法。
“那是当然。”回答的并非沈惟敬,而是沈易风,他一脸自信的道,“本大爷可是大明最强的,那位长得像猴子的大人,有什么高手尽管叫出来吧。”
丰臣秀吉听到“猴子”二字时,眉头忽而一皱,他自统一日本以来,位高权重,猴子这一称呼早已无人敢用,如今却从一介异邦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心中不禁微怒。
然而他毕竟是一代枭雄,很快便平复心情,笑道:“好一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沈大人,你没选错人。既然这位少年称自己为大明第一,我自也要试试他的身手。”说着示意左右,“把权五郎叫来,与这位少年比试比试。”
沈惟敬忙道:“御前比武不是明日才开始吗?怎么……”
丰臣秀吉不慌不忙道:“自然是明日才开始,故而这也并非比武,切磋,切磋而已。”
沈易风却是一脸迫不及待:“管他什么切菜切磋的,打架便是打架,尽管来吧。”
沈惟敬听了心下却更为不安,他拽了拽沈易风的衣服;“小祖宗,你怎么如此鲁莽,此战虽名为切磋,但若是输了,大明颜面尽失啊。”未等他说下去,沈易风已一手打在沈惟敬身上,道“大人,好不容易有架打,别扫我兴啊。”
不多时,一位身形精壮的东瀛武士走到丰臣秀吉身前,那人面露凶恶,脸上挂着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左额延伸至下颚,可怖之极。
“这位是我城中家臣,亦是京八流高手,川上权五郎。二位就在此切磋一下武艺吧。”丰臣秀吉道。
“好。”只一句答应,川上权五郎便已站定,拔出刀,双手握住刀柄,刀尖平指沈易风。
沈易风也早已进入作战的绝佳状态,双手握刀成中段之姿,步伐缓缓移动,而权五郎仍是不变招,仍保持以刀刃直指沈易风的姿势。
“这是要使出京八流的招式诱敌啊。”一旁观战的丰臣秀吉的家臣柳生宗矩喃喃道。他身后的柳生九月则未发一语。
沈易风见对方不主动进攻,心知这是以气势诱敌之法,也不上当,步伐不乱,缓缓移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却都没有先动。
权五郎眼神一变,刀平举直刺,沈易风做举刀格挡之势,然而权五郎这一招却并非突刺,而是以突刺之势诱敌,再手腕一挑,刀刃向上一翻,便成了向下斩击之势。
沈易风下盘一沉,举刀相抗,两把刀交击过后,权五郎仍是立于原地,沈易风却是后退了数步。
“见鬼,这人看起来其貌不扬,想不到还有这手。”沈易风暗暗活动自己被震得微微发麻的双手,心道。
沈惟敬在一旁已是看得心惊胆战,他虽不通武学一事,却看出刚刚只不过一击而已,沈易风却已被震出数步,明显已落下风。若是就此输了,往后和谈在气势上便输了一筹,想到如此,额头上已满是汗珠。
另一边的柳生矩浅却是看得乐在其中,柳生宗矩浅笑道:“九月,你看出来了吗?权五郎的那一刀。”
柳生九月也不看场上形势,只说了句:“不是一刀,是两刀。”
柳生宗矩点了点头,道:“嗯,在第一刀斩下的同时,权五郎的手腕略微有些向上,以便制造瞬间蓄力的空档,而刀剑相击之时,刀会因自身之力而微微弹回,权五郎便利用第一斩过后刀被弹回的这不过一息之间的空隙,迅速斩下第二刀,而因为出第二刀时的距离远小于第一刀,不过毫厘之间而已,再加上他出刀极快,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只会认为这只有一刀。前后两重劲力叠加,那明国的小子当然料不到这一手,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兄长所言不错,只是,此时言胜败未免太早,那个小子,也还没使出真功夫呢。”
沈易风短暂调息过后,再次持中段姿势,只是,这一次刀刃略向左偏,做出欲要斜斩的架势。权五郎则变招为上段,举刀至头。准备一击成功。
这一次沈易风率先出招,步子大迈,朝着权五郎中门就是一记斜向反斩,权五郎也不做格挡,反而趁势直向沈易风头部斩去,沈易风料定他会如此,于是手腕一动,刀势向上直抗权五郎的斩击。
权五郎眼中已露出即将胜利的得色。正准备以方才那招快速连续斩法一举击溃沈易风,手上已将刀身向上移动,沈易风却更快,借着自己与对手刀剑相交之时,空出一只手,以虎爪猛击刀背,刀上顿时增了几分力道,反而将权五郎的刀给弹了回去。
同样的招数,被沈易风原封不动的用到了权五郎自己的身上。此时权五郎由于刀被反震,两只握刀的手被那股震力带到了上方,自己的空门彻底暴露在沈易风眼前。
沈易风闪电般击出的那只手握住刀身,再以空出来的握刀的手做刺拳状,瞧准权五郎腹部,力从地起,以手指,指节,拳峰三个部分先后连续发动攻击,不过是一个握拳的动作,却已完成了三次打击。权五郎气息不由得一窒,只觉腹部如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再无握刀的力气,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柳生宗矩和柳生九月不禁发出叹息声:“那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丰臣秀吉大骂一声:“没用的东西。”不禁拂袖而去。而看台上的人被刚才精彩的比武吸引住了,直到这时才纷纷叫好……
谈判正式开始,双方围绕着日军彻底从朝鲜撤军问题扯了一通皮,随着双方的谈判陷入僵持,日军却在悄悄酝酿一起大屠杀。此时在朝日军都集结在釜山,晋州城位于釜山西面,里面有各地云集在这里的六万百姓,以及八千朝鲜军队。
为了解除来自晋州方面的威胁,以及逼迫在日本的明朝使节尽快结束谈判,在朝的日军高层决定对晋州发动攻击。消息传来,明朝联军各方纷纷请战,而郑静又一次陷入了深思。最后郑静派刘铤带着川军支援晋州。
加藤清正带着九万大军向晋州挺进,刘铤带着川军向晋州进发,半路上被日军一阵截杀,刘铤退了回去。
晋州,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那风中猎猎招展的‘刘’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城楼之上更是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战争,却依然持续。
嘹亮的嘶喊惨叫,动人心弦。城上晋州军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晴空,只见不断地兵士中箭倒地。那日军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守兵蜂拥持刃迎上,寡难敌众。
“格老子,滚下去……”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欲加地愤怒,战争越来激烈。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经过全城军民七日的殊死防守,晋州城破,八千朝鲜士兵和六万百姓全部殉国,消息传来,中、朝、日三国一片哗然,弹劾郑静的奏章顿时堆积如山,纷纷要求免去郑静的备倭经略之职,另派统帅。皇帝也陷入了沉思,在御书房呆了一晚,闪烁的烛光,朦胧了他的视线,渐渐地让他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仿佛看到了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一闪一闪都浮现在面前,他好久才回过神来,暖暖的烛光还在闪烁。大战在即,他决定不能轻易换帅,对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皇帝一概留中。
明日双方在日本的谈判仍旧继续在进行,日方谈判使节宗义智提了七项条款:第一,大明将一名公主嫁给天皇陛下;第二,开放贸易,允许日本商人在大明沿海城市通商、居住;第三,两国交换和平友好的誓书;第四,朝鲜南部四道划归日本,北方四道返还朝鲜;第五,大军撤退之日,朝鲜应派大臣前往日本作为人质;第六,日本送还朝鲜被俘的两位王子;第七,朝鲜向日本递交永远臣服的誓书。
可以说这七项条款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东方只奉行以中国皇帝为中心的朝贡体系,日本的天皇并不具备法理性,属于自娱自乐,明代的公主也只嫁平民,从不嫁外藩。宗义智提出的这七项条款谢用梓、徐一贯自然无法接受。
最后达成的条件是日本方面派一使臣去明国,再跟明朝就细节方面进行敲定。就这样,谢用梓、徐一贯、沈惟敬带着小西行长的门人内藤如安回到了朝鲜。在郑静的一再斥责下,丰臣秀吉撤了五万人马回国,剩下的继续驻扎在釜山,看看形势稳定了,郑静便准备回国,他让刘铤带一万人马驻扎在汉城、大邱,监视釜山的日军。
眼看形势稳定了,朝鲜的党争又开始,而且由于各地义军做大,朝鲜国王李昖担心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开始对义军进行裁撤,并对一些义军首领进行迫害。
水军指挥李舜臣因为不听指挥,加之声望太高,也被宣宗下狱。除了政治斗争和政治迫害外,朝鲜军队在大邱一线修筑长城,抵挡日军的攻击,四方军士也在按照骆尚志留下的《纪效新书》操练中。
日军只留下五千军队驻扎在釜山,其他军队都撤回国内,眼见大批日军回国,刘铤也留下二千军队驻扎大邱,自己带着剩下的军队和一千多名投降的日军回到国内。
十月份,在朝鲜呆上一年多的内藤如安终于获准前往明国谈判,因为贵州的形势已经被带上了战争的发动机,贵州巡抚派去讨伐杨应龙的三千军队全军覆没,杨应龙次子也被官府处死在狱中,为了尽快解决朝鲜问题,好腾出手应对播州问题,皇帝传旨内藤如安来京谈判。
内藤如安一行渡过鸭绿江,穿越辽东,跨过山海关抵达京师。第一次来到中土的内藤如安心情复杂,他努力的在这片土地上寻找着“唐”的感觉,很明显他找不到这种感觉,大唐文化只存在于日本,它早已经淹没在华夏的历史变迁之中。
当他骑着马进入京城的时候,没有欢迎的人群,没有迎接的官员,他自己寻到了礼部,礼部官员将他安排在馆驿。后来在沈惟敬的安排下,他见到了兵部尚书石星。
“你们提的几点要求都是无稽之谈,若想和谈贵国必须做到以下几点:一,贵国剩下的五千兵马必须限期撤出朝鲜,且贵国军队不允许在对马岛驻扎;二,封平秀吉为日本王,不许入贡;三,贵国必须立誓,永不侵犯朝鲜。”石星说道。
石星的一番话说的内藤如安有如天旋地转,大明帝国为天下共主,石星的口气不容置疑,在沈惟敬的斡旋下,内藤如安竟然答应了。大明钦封临淮侯李宗诚为册封使节,杨方亨为副使,带着印信、诏书、袍服前往日本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王。
册封一事是沈惟敬、内藤如安瞒着丰臣秀吉干的,如今明使已经抵达釜山,这可急坏了内藤如安,他连忙去找沈惟敬。这临淮侯李宗诚乃是一世袭的侯爵,没有经临过大场面,沈惟敬一番恐吓,竟然将其吓回去了。万历得知后勃然大怒,将李宗诚下狱,另派杨方亨为册封正使前往日本。
明使杨方亨一行抵达大阪,地震后的大阪修缮一新,到处张灯结彩。五大老: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三中老:生驹正亲、堀尾吉晴、中村一氏;五奉行:浅野长政、石田三成、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以及丰臣秀吉端坐在大厅内。杨方亨、沈惟敬进去后,杨方亨等待丰臣秀吉行跪拜礼,只见丰臣秀吉仍坐在那里,杨方亨不禁皱了皱眉头。
丰臣秀吉穿上大明亲赐的亲王式样的冠服在那里秀了一圈,众人齐声夸好,但是丰臣秀吉身材瘦小,穿上这袍子有些不伦不类。一名懂汉语的僧人拿过诏书开始念了起来,当他念道了“兹特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的时候,丰臣秀吉脸色铁青,他一把将诏书扯过来撕的粉碎,怒道:“我欲为日本王便为日本王,还用尔来封?”
这场册封仪式就这样不欢而散,主导议和的兵部尚书石星被皇帝下狱,整个朝鲜半岛上顿时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