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的人大致可分为几种:一种是吝啬、苛薄,一种是舍不得花钱,时常装穷占别人小便宜。有的是像暴发户,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钱,还有的是肯花钱,却时常当冤大头。
最理想的一种是会花钱、会享受,黄真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人。
他的家里全部铺着来自遥远的地方名叫波斯国的白色长毛地毯,走在上面就仿佛置身于初春低飘的白云中。
据说他房子里的家具,都是来自遥远的西方国度,每样东西不但美观、舒适,而且实用。就拿郑静现在坐的这把椅子来说,整张椅子是以人体而设计的,椅背微微向内拱,人一坐上去就仿佛剑滑入剑鞘般的密扣、舒畅。郑静刚坐上就觉得舒服服极了,有了椅子当然有桌子,尤其黄真家里的这张桌子,更是好玩。
桌面是圆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圆盘,菜就放在小圆盘上。小圆盘是活动的,你想吃那道菜,不须要起身挟,只要拨动小圆盘,它就会转。等你要吃的那道菜转到面前时,再将小圆盘停止,这时你就可以享受你要吃的菜了。郑静就不停地去拨动小圆盘,并不是为了想吃菜,而是觉得很好玩。
“这张桌子是来自很远的西方国度,专供西方王族用的。”黄真很得意,“我觉得它很适合吃饭时用,所以替它取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黄真餐桌。”
“那这几把椅子是不是也有名字?”郑静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叫‘黄真椅’?”
黄真微笑点点头。
“这吃饭的屋子一定叫‘黄真屋’了。”
“好像是的。”黄真愉快地喝光杯中酒。
温酒老者立即将黄真的酒杯倒满,然后又退至一旁。杯子是水晶做的,酒是浅红色。浅红色的酒在水晶杯里,看起来就宛如处女湿润的嘴唇。
“这酒的调制法,也是来自西方国度。”黄真说。
“是不是叫黄真酒?”
“它是用一种特制的葡萄酒,加上几种水果汁,摇晃调匀而出。”黄真举杯望着杯中酒。”它在调配时,颜色五彩缤纷的,就好像公鸡的尾巴一样,所以就叫‘鸡尾酒’。”
“鸡尾酒?”郑静的目光凝望向窗外,落在西方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有机会有可能我一定要到你说的那个西方国度去玩一玩。”
“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可能。”
“我是不是喝醉了,或者我的耳朵有毛病。”郑静的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充满疑惑。
“我仿佛听见一个人说了一句很可爱的话。”
“我保证你的耳朵一定很正常,”黄真喝干酒。”
你的酒量也不至于那么差。”
“刚才那句可爱的话,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可能。”
“明知道是谎言,听起来还是很舒服。”
“请你注意,这是实话,不是谎言。”黄真很慎重。
“请你也注意,我想去的地方,不是你家厨房,而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不要说是西方国度,就算你想学孔子周游列国都可以。”黄真凝视着郑静。”只要你完成一件事。”
郑静突然不说话,他那大而亮的眼睛直盯着黄真,仿佛将他当做夜空西边那颗最亮的星星。
“你的意思我有一点懂了。”郑静双手握杯,将杯口靠近鼻子。”有一件事情,你不能出面,所以找上我,只要我做成就算不想去,你也会将我送走,对不对?”
“是的”这件事必须要你去做。”黄真道:“不管事成与否,你都可以得到一笔钱,至于你要到哪里,都与我无关。”
月弯如钩,钩在天边。
“我能不能不去做?”郑静很慎重地问黄真。
“能,当然能。”黄真轻掌互击。”送客。”
温酒老者立即走至门口,轻声叫道:“备马。”
“天色己晚,这里离大门口最快脚程也要半个时辰。”黄真微笑道,“所以时常备有马匹,供客人离去之用。”
“谢谢你的招待。”郑静站起。”我走了。”
“不送,不送。”
郑静愉快地走出,一会儿传来马奔驰离去声。
“唉!本以为找着他,这件事就可以完成。”黄真举杯独饮。”看来他和传说中不一样。”
“传说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话未完郑静已从窗口跳进来。
“你不是离去了?”黄真好像很惊讶、怀疑。
“是离去了,那是马。”郑静又坐回原位。”至于我吗?听听传说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奇!”
“神奇?这意思我还真还懂。”郑静自己倒了杯酒。”
“敢做敢当,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的本事,放眼当今武林又有几位“侠士”做得到。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一刀,我一剑,恩怨分朋,在这充满“武”和“侠”的时期里,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快的刀,杀最狠的人,更何况你做的事都是为了民族大义,为了百姓,你就是这么神奇”黄真道。
初秋的夜风虽不冷,却有着一股凄凉。”孔祥弈这个人你知道吗?”黄真的眼中仿佛也有股凄凉。
“视功名富贵如尘土,却把名马美人当做生命的孔小侯爷孔祥弈”郑静问道。
“是的。”黄真回答道。“你一定也知道杨悔。”
“南郡王杨悔?”
“现在是,以前他只不过是一个捕快。”黄真有点怪怪的。郑静注意到。
“我很佩服他。”郑静豪声他说:“以他一个小小的捕快,却独力揭发一个比他‘大’好多的世袭一等侯孔祥弈。”
黄真不作声,轻轻地拿起杯子欲喝却又放下,看他的样子仿佛在思考一件很重大的事。什么事值得他如此慎重?郑静的好奇心又增加了。尤其是扯到杨悔和孔祥弈。
“我要你将孔祥弈救出。”黄真一字一字他说。
郑静凝视黄真,过了好久才轻声说:“你醉了。”
“他没醉。”温酒老者帮黄真酒。
“那一定病了。”郑静笑了:“只有生病的人才会胡思乱想。才会胡言语。”
“很不幸,他一点小病都没有。”温酒老者也笑了。
“这么说是我在做梦?”
“夜虽已晚了,你却未睡。”黄真举杯。“又怎么可能做梦?”
“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温酒老者坐下,替自己倒了杯酒。“在一个很遥远很神秘的西方园度。据说这个神秘国度的王室死后,都用一种特别秘制的‘药方’处理尸体,然后再用一种特别的布条缠身。经过这两种手续后的尸身,他们称之为‘木乃伊’。他们将‘木乃伊’存放人一个人体形的盒子内。在‘法师’的导引下,‘木乃伊’被运入一个非常庞大的‘金字塔’内,封闭存放。据说这样处理后,经过百年千年‘木乃伊’在某一种情况下会再度复活。”
“这些处理‘木乃伊’的秘方,由一个天竺的苦行僧带人我国,要呈献给当今皇上。”温酒老者的酒已是第七杯了。
“这个天竺的苦行僧在一踏入我国后就失踪。”黄真道:“就仿佛泡沫消失于海浪中。”
“总有人见过他?”郑静问。
“有。”老者的眉毛皱了了一下。“孔祥弈。”
“孔祥弈?”郑静更好奇。
“他是皇上派去接苦行僧的密使。”黄真道,“苦行僧的下落,只有孔祥弈知道。”
“所以你们才要我去救孔祥弈。”郑静望着老者和黄真,“这件事与你们又有何关系?”
“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隐姓埋名二十年了。”温酒老者叹了口气。
郑静挟了口菜,慢慢地嚼着,慢慢地回味老者话的意思。
“二十年?”郑静说:“听说二十年前,孔祥弈被杨悔揭发抓入天牢后,朝廷里当红的两位名人突然失踪。”
郑静凝视黄真。”一位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黄直。”
“一剑欲留,肚无痕。”黄真道。
“另一位是刑部执事。”郑静凝视温酒老者。”铁面温情,一丝火。”
“温火先生。”老者说。
“温火先生是刑部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执事,二十五岁时就已授职,刑部上上下下都称他为‘温一刀’,听说他是继姜断弦后,刀法最快的一位。”郑静目光直逼老者。“我说的可对?温火先生。”
“对极了。”温火说:“想不到我隐退了二十年,还有人记得我。”
温火,男,四十七岁,是刑部年纪最轻的总执事,凡是有重大的红差,上面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属为了减轻被处死的人犯临刑时的痛苦,也都会在私底下赠以一笔厚礼。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位刑部的大红人,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就交卸了他的职务,飘然远去,不知所终。
灯光下的温火,看起来远比他实际的年龄老得多了。是什么原团使他老得如此快?是不是因为杀人杀得大多了?
“一剑挥出,剑锋破空,腰断血喷,肚无痕。”郑静望着黄真。”腰已断,剑痕消,是不是?。”
剑花一抖,剑光掩盖了烛光,黄直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剑。
“这把剑已二十年未饮人血。”黄直凝望剑身。“想不到还有人记得。”
“为什么两位会在声名如日中天时,退隐离职?”
“孔祥弈。”黄直道:“就是为了孔祥弈。”
他一落网,皇上立即命我们两个和杨悔追问苦行僧的下落。”温火道,“我们用尽了各种方法,整整逼问三个月,他却连屁都没吭一声。”
无法完成皇上的旨令,是要砍头的。”黄真摸了摸脖子。“皇上念我们有功在廷,死罪虽免,却要我们自行卸职离去。”
“所以你们才会退隐到此地,因为孔祥弈就关在南郡王府的天牢。”郑静道。
他又道:“有一点我想不通,这件事已经与你们无关,为什么还要救孔祥弈?”
“心愿未了,纵然苟且在世,也是寝食难安。”黄直道。
“好像有点道理。”郑静点点头,接着道,“以前都逼问不出来,难道二十年后的今天就有办法?”
“无论多坚强的人,经过二十年的牢狱之灾,都会变得软弱。”温火说。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救,而要我出面?”
“因为杨悔谁都不怕,就怕你。”黄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