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琰辞离卫锦芸后独自在街上转了几圈,眼见着日渐高悬,肚子也有些饿了便直接回了凌燕阁,却与从二楼下来的毓湘碰个正着。
“是你!”
听见人声,冰琰寻声抬头一眼看见着菊衫的毓湘,声音也同样透着惊喜,“毓湘!”
冰琰又上了几步台阶与毓湘平齐站立。才发现毓湘竟比他矮了半个头。
“你怎么在这?”毓湘率先问道。
冰琰想也不想说道:“我住这。”
“住这?!”
冰琰察觉失言,又道:“来找一个朋友。”
毓湘笑笑:“那也真是巧了。我一直在皇都,以卖画补贴家用,没想到你也来了皇都。”
听他说卖画为生说得轻巧,也不慎在意,冰琰也不避讳:“那你是来?”
“这,不方便说。”
见他不愿说冰琰也不好再问。
“不说罢了。对了,我有些饿了,留下来一起么?”说着揉了揉肚子。
毓湘一想到这是凌燕阁连忙摆手,“不了,家母还在家等着我呢,告辞。”说罢急匆匆的下楼了。
冰琰看他走得急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回身,忽然想到一事,还没留住址呢。
一回头哪里还有毓湘的身影。怎么走这么快?
“诶?方公子,大公子在等着您呐!”安起平端着菜从二楼走过看到冰琰,嬉皮笑脸的来了一句。
冰琰刚才在街上逛,一路上都是“方公子、方公子”的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安起平的话却止不住让人亲近。
“知道了,这就过去。”冰琰与安起平错身而过,一阵飘香。
安起平又凑在他身后闻了一阵,吸了吸鼻子。忽然耳朵被人轻轻抓住,接着一阵温润的鼻息近在咫尺,“你在嗅什么?”
抓着安起平的女子,面容姣好,乃为翩翩佳人。
安起平一惊,生怕惊动前面的人。待冰琰走过转角才悄声道:“我嗅着他身上有脂粉味,怕大公子闻到会生气!”
“那又与你何干,做好你份内的事罢。”说着,女子松开了安起平的耳朵,拍拍他的背,意示他下楼去。
耳朵一松,安起平立马恢复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歪头迅速在女子脸旁亲了一下,“谢媳妇儿!”
暮昙捂着滚烫的脸颊,看着安起平跑掉的背影,低声嗔道:“谁是你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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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二楼的回廊可以直接折到临舟的院子。院中栽着几株桂花树,还未到开放的季节,凤尾竹的阴蔽却已映上楼台。
伏影将方才的山河图在窗边的案上展平,压上两方镇纸还止不住被风撩起边角。沾着浓墨的狼毫笔如行云流水般在卷上勾下两字一一归殷。
“归、殷。这是?”冰琰的声音突兀的响在耳边。
“山河图。”伏影回道。
“毓湘画的?”
伏影终于有些波动,“你认识?”
“嗯!我们在琦澜认识的。”冰琰几步跨在案边坐下,月白的袍子被风撩起,伏影皱了皱眉。
冰琰继续道:“这也与我要跟你说的事有关。”
“你去哪了?”伏影忽然问道。
“嗯?”冰琰一愣,看伏影的颜色有些不好,随即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子,闷声道:“醉花。”
伏影反道笑了,扬声道:“哦?又是哪个红颜知己沦落青楼么?”
“你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
门外躲有两人,一人低声道:“果然吵起来了。”
“大公子的洁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方公子寻花问柳也不注意些。”
“你怎么上来了!还不都怪你。”
“我?!”说话的人伸着一指,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你们两个听够了没有?”伏影温润的嗓音使二人一惊,一人推着另一人道:“都说了怪你,还不快去!”
“是是,媳妇儿的话就是圣旨!”
“就你话多!”
这油腔滑调的岂不就是安起平。他向门内跨了一步,让半边身子挡在门外,“诶嘿,大公子,已经午间了,要上菜么?”
“咕~”
冰琰这一声叫来得应景,见他撇开头去。伏影斜了他一眼,“先吃饭吧。”
安起平挡在门外的脚抖了抖,“媳妇儿,快去。”
暮昙一脚踢在安起平乱动的脚上,转身去了。安起平憋着一张苦瓜脸,慢悠悠挪出门外抱着脚在廊间乱窜,疼了半晌才又冲下楼去。
五菜一汤。比起冰琰璧园的家常小菜,这几样菜的价格够平常人家半年的收入了。伏影的口味也一直较清淡,这么多年来,就算在鹫羽宫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也改不了,这凌燕阁自然是要记得这点的。
冰琰闷闷的夹了几口菜。好吃是好吃,但是他想开辛。自从伏影赖在他璧园,他就没涮过辣的,好不容易他走了,卫锦芸又是皇城人,哪能跟他一起在街边涮那地道的朝天辣啊。
“诶,哪天该和那些小地痞聚聚了。”冰琰想着想着不自觉脱口而出。
“你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废话!”这话一说出口,冰琰彻底悚了。
这是几个意思?
“那个,你听我说啊!”
“说。”伏影淡然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诶?
冰琰暗喜,“你知道……锦瑟么?”
伏影端茶漱口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反问道:“我该知道么?”
冰琰被看的发毛,连忙别开视线,“我跟卫夫人是在琦澜遇见她的,当时她有意装落水,以找机会暗中求我相助。我本无意相帮,可无巧不成书,你猜,我跟谁对上了?”
“段长决。”三个字,一字一顿。余下的不必再说,两人已了然于心。
伏影又道:“你去醉花是因为她吧。”
冰琰终于理直气壮的来了一句,“不然干什么,大白天的。”
“不管你去干什么,脂粉味散了再进来……她怎么说?”
我不跟你计较,哼。
“自然是听你安排,不过我没怎么提你的事。还有,后日便是花朝节的比舞。我想,段长诀会在那时对锦瑟下手。”冰琰吸了吸鼻子,呼,终于轻松了。
伏影笑笑,“你倒会自作主张,容我想想。"
说罢起身叫了安起平进来,“加几个辛辣的菜过来,方公子以后的菜色从这个来。还有,桌上的卷轴,拿着这块玉佩一起送到城外去。记住,你亲自去办。”
伏影递过的玉佩,入手温润,成细长的方形,对着光可从玉佩上刀刻的深浅辨出一个龙飞凤舞的“九”字。
安起平小心接过,又走到案前收了卷轴,卷轴已经卷好,不知画的是什么。
“大公子,我安起平办事您放心呐。”复又嬉笑着脸对着冰琰,“抱歉方公子,菜一会便上。”安起平料定了这样冰琰不会太气恼,果然冰琰朝他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有人进来收了先前的饭菜。冰琰看着那一道道被撤去的佳肴。
真奢侈。
“这几日,你少在外面露脸,认识你的人太多。”
“你还是会关心我的嘛。”冰琰开心道。
伏影没有理他,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空白信封。“这里是醉花楼的地图,你让卫锦芸记下来,让她代替锦瑟将那人引上勾,最晚子时将他带到城外。”
冰琰接了信封,犹豫道:“这,会不会有危险。”
伏影冷然,“再危险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锦瑟,你让她称病就好。”
“你亲自去取卷宗么?”冰琰的语气不乏担心。
“今晚,我便去探探。”
皇城外。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诶嘿!我是良民啊……”
安起平出了城,在城外林中取出了玉佩,东看西看,正疑怎么没人,就被人蒙上眼。口上说着这话,却提防着手中的卷轴。一个布袋蒙头罩下,他被人扛起,在林中奔走。
“诶,我说。这什么情况啊?几位丰逸俊貌的大哥?理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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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燕阁真不愧为城西最好的酒楼,来往多为达官显贵,毕竟这才是目的所在。伏影所掌的鹫羽宫弟子便细细密密的分在这些地方。
“叩叩”
“谁?”紧闭的雕花木门内传来女声。
“夫人,是我。”
房内人顿了顿,“冰琰?进来吧。”
推开门后,随即而来一阵短促的凉风,碧青的纱帘后是皇城城北的人工湖。卫锦芸就坐在帘后的桌前,身后的红木架上几盆翠绿的盆景。
冰琰直接将信封给了她,卫锦芸拆开信封。冰琰单刀直入。
“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后日,由夫人代替锦瑟引出段长诀,再在子时之前带到城外。这是醉花的大致地图。皇城,相信您比我们熟。”
卫锦芸展开了手中的地图。醉花正好坐落在玉泽湖上,夜幕总是灯火通明。她喃喃道:“舞,么?”
冰琰在一旁看了半晌,“怎么了?听说夫人当年也是一舞惊鸿啊。”
卫锦芸欲言又止,许久只好摇摇头道:“锦瑟,是有能力夺首的。要确保他看得上的话,我,没有把握。”
冰琰追问道:“连夫人自己都信不过自己了么?”说着他深皱起了眉,不成,若有万一子伏岂不危险!
卫锦芸也无法。她轻提裙摆露出了裹着纱布的脚裸,再看冰琰的表情,她默默放下裙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