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琰向卫锦芸点点头。
伏影又道:“不瞒夫人,这样东西对我很重要,但要拿到它需要你的帮助。”
卫锦芸不愧世代行商。她抿了一口茶,自嘲道:“原来,你们算计好的。”
“是。”伏影直言不讳。
“后面呢?怕是我的身后事吧。”卫锦芸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像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话。没等伏影回答,她又道:“我接受。”态度决绝。
方冰琰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精明,更想不到她明知道危险,却还往刀锋上撞。冰琰不能自己,忽的一下站起来,望向依旧静坐不惊的卫锦芸呼道:“为什么!”
门外立着一人黑影。
“余下的我们改日再谈,夫人就先在这凌燕阁住下吧。这是我的地方。”
伏影像有别的事,起身拉开房门,见一小厮打扮的正端着一碗热羹。
他模样普通,见到伏影出来他眼神亮了亮,“诶,这位公子,尝尝小店新制,莲风鸽子,包您满意!可别小瞧这莲花,这可是每日清晨从济朝花都暖风花房送来的,还有这鸽子......”
“送我房中去吧,临舟。”临舟是凌燕阁的上房,据说不是谁都订得到的。那小厮唾沫横飞,只怕还要讲下去,听这一言立马眉开眼笑,“好嘞!”冰琰在房中看的真切。
那小厮转身先去了,眼见伏影也要离去,冰琰忽然想到一事匆忙叫住他:“韩公子!我有事与你说。”
伏影回头看他的眼神有些许错愕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只见他点点头,“那你晚些再来吧。”说罢又朝卫锦芸作:“夫人,告辞。”
伏影走了,雅间内仅余卫锦芸与冰琰。卫锦芸抬眼看了冰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段长诀。我本就与他不共戴天。”
冰琰讶异的看着卫锦芸。忽然脑中浮光一现。难道...那卫家十二玉器?!不些年说是被盗的。
卫锦芸想他也猜到了,又道:“我卫家世代先祖,都会用一生心血为卫家琢一副玉器。到我这一代便是这十二玉器了。他多翻手段诈取不说,自然也结下了梁子。没想到...…这竟成了余家的灭顶之患!”
冰琰深皱眉头:“看来他死不足惜。”诸般好色贪财,也不知残害了多少人!
“叩叩”
“打扰,小女子暮昙,来领夫人去客房歇息。”这声音轻轻柔柔的,料想也是个美人。
“进来吧。”
“那夫人,冰琰不打扰了。”
说临舟是上房,还不如说是一个单独的小楼。
伏影靠着窗边的椅子坐下,手中的书页已经翻了又翻。
“本店桃花糕啊,也是特色之一啊,诶!济朝都粉桃知道么?我们可是足足用了三十一道工序,保存了花特有的香味和成色...…还有什么萝玉珍丝,冰子鹅...…公子,鸽子汤不喝么?啊!还有近日新到的...…美人吻。嘿嘿,美人吻中醉!”方才的小二在房中转来转去,手舞足蹈的介绍着这凌燕阁的各色菜肴。提到美人吻兀自陶醉的笑了两声。
“啪!”
伏影将手中的书合并,甩在他脸上。又拿起身旁另一本凌燕阁密卷,上面细密的写着部分朝中大臣的喜好与一些小动向。
“那些不是北域的菜色么?怎么,他呆在北域不想回来了?”
只见方才的小二一改油舌的腔调,抬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伏影,书自他的脸上滑落至手中。
“主子在那边又建了一间普茶客栈,这几日忙着呢...…大公子可不能放着我们不管!”说着还有模有样的揩两下眼泪。
伏影好笑的看着他,“你们?这凌燕阁一直是你与暮昙两人打理着,就算他在也劳不到什么心。还想蒙我帮你查帐不成?”
他眼睛骨溜溜的转了几下,咧开嘴笑道:“小的哪敢啊。”
对于这话伏影却不以为意,他放下书,忽然问道:“几时了?”
安起平抬头看了看窗外,“嗯……午时了。”
“只怕他也该到了,你下去看看。”
“诶?是那位画师么?听说他中了醉花画钩,却还在外面作画呢...…”
“啪!”
安起平再一次嬉皮笑脸的将甩在脸上的书,放回伏影身旁的桌子上,低头谨防踩到伏影垂落在地的衣摆,退到门边,摸摸鼻子,“诶,这要是给拍扁了,会对不起暮娘的。”
“哦?还怪起我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刚好被伏影听见,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啊!”安起平胡叫一声,跑下楼去了。
“噗。”
书上的东西伏影已无心再看,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这鹫羽宫十楼中,有三位打理着生意,分别是“星”、“月”、“断”楼。星、月是同年生的排行五、六,而断排行第七,主民间的生意,也就是这凌燕阁的主子。
将书卷垒好,伏影起身用勺在半凉的鸽子汤中搅了搅,翻出一颗拇指大的蜡丸,用雪白的绢布将其捏开,内里藏有一布满字迹的布帛,布帛很薄,将其全部展开有一般信纸大小,塞在蜡丸里也不过樱桃核大。布帛上的字迹很娟秀,还带有未脱的稚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之后有人叩门。
“叩叩”
“大公子,他到了。”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伏影收好布帛,下了楼。
凌燕阁主楼共有三层,除却后院便是伏影的那间“临舟”。 三楼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也难怪,因为三楼从来只留给鹫羽宫的人,包括“临舟”。
守候在外的女奴看见伏影来了,拉开身后的珠帘,“公子。”
“嗯。””伏影挥挥手示意她们几人退出去。
安静的厢房内坐着一个人,他一身朴素的菊衫,手中怀抱着一副卷轴,似乎很是珍视。
伏影撩开里间的珠帘,珠玉叮咚作响。那声音仿佛能慑人心魂,“久等了。”
那人匆忙抬头,看见伏影一阵莫明的紧张,未想便回道:“不久。”
伏影在他面前坐下,看他有些举措不安,浅笑道:“你不让我看看画么?”
不复先前的紧张,毓湘定了定神,呼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卷轴在桌上展开,“请。”这一句,中气十足。
一年前,他在皇都卖画而生,本以为此生就此碌碌无为,他的画技就不过如此。来客稀薄,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他却认为他有惊世之才,让他做这幅山河长卷。
山河长卷。苍山劲流,四洲环绕。屋宇淋漓,青瓦长楼,风荷飘絮,宫闱壮奇。大至天际无边,小于世人面目,功法之深,难出其二。
“就算是皇宫画师,恐怕也难出此作。”
毓湘一时眼眶有些发热,“多谢韩公子。”
“这是尾款。”伏影递给他一个锦囊,朝他笑笑道:“我们说好的。”
毓湘捏着手中的锦囊,触手珠圆玉润,慌道:“不,这太过贵重,毓湘不能收。”
“我认为它值得。况且,你母亲病了,不是么?”伏影让人进来收了画卷,语调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
毓湘捏紧了手中的锦囊,深深皱眉,“那,多谢公子。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他不愿如此难堪。
“不送。”
伏影也不与他计较,对身后说道:“将画装好。”
“是。”
毓湘离去,伏影撑着下巴笑笑。呵。菊,花之隐逸者。君子如菊...…只可惜隐藏得再好,也是个女子。
窗外,午间明媚的阳光投入,伏影看着那一束光华默叹:“余忠清。我不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