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笔、封笺。放走最后一只信鸽,伏影才起身。又一朵金花在夜空中绽开,那是云起的传信烟火。
寂楼既是掌控鹫羽的情报组织,又是鹫羽功法及历代要密书籍的藏书阁,地处偏僻。若宫主想背着谁运些什么,这里是绝佳的选择。
鹫羽宫主在宫内独揽大权,唯一敬畏的便是她的叔叔,右长老。显然,她又想背着长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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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楼的楼台格局颇有几分大家之势,却又力求其简。与玉石铺就的鹫羽宫主殿相比,寂楼,乌木回廊勾折,屋宇高低错落,沉稳中却又能容下几分慵懒。楼内唯一的点缀便是青雾山深处色如鲜血的朱砂梅,枝节黑黝,常开不败。
却独有一处不同。
便是那株千年梅树,花瓣偏绿,又因其萼呈鲜绿,故称绿萼梅。它粗壮的主干有一半灼烧的痕迹,另一半却长得极好,枝叶繁盛,穿插于楼台,暗香十里不浓不淡。
伏影从树下缓步而过,抬手示意几人跟上。方而寂静无人的走廊内,人影一闪过,仿佛从不曾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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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城一艘小型商船正停在寒淋涧上游,大小几十余个木箱垒在岸边。
动作麻利点,干好了说不定宫主给个赏。说话的人一身劲装,”腰间一柄短刀,正一脚踏在身旁的木箱上。忽闻林间有声,他收起脚向前面走了几步道:“不知鹫羽宫哪位大人前来验货?”
遮住脸的树影缓缓挪开,依旧是那张净白的脸。伏影径直绕过面前的人,单手抚上身旁的木箱回道:“寂楼。”
那人转过身来,“寂楼?不知可是寂楼主?”不对啊,寂楼主长这么好看么,可这周身气度又不像个下属。
“不是。”很好,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那……”
“不知可否先告知,这箱中载的何物,不然……我不保证他们能回去哪。”未等又雨说完,伏影便笑了起来,靠在身后的木箱上,话音一字一顿。
这一态度直转急下,在场的云起帮工面面相觑。又雨不禁将心中算盘打得直响,我任云起芜箬多年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只要不是楼主……先试试态度。
“你们宫主即不告知,自然有她的道理……”
“啪!”手边木箱瞬时炸裂,满目桃花零零碎碎铺了一地,有些许落于伏影肩头,看花色应是主洲济朝的粉桃。伏影脸色黑了黑。这么大的花销难怪背着长老。
又雨及一干人等呆立在一边,又雨气不打一处来。鹫羽宫的人都这么无礼么,这损失算谁的?!
“你!你,你……”我大老远送这么无聊的东西过来,还要防止它谢了!
伏影直接震碎了木箱,拂落肩头的落花,在空中一击掌,林中的弟子应声而出,清一色绛紫的衣袍,绣羽镂花。他们脚步极轻,个个出类拔萃,看他们一个接一个运走箱子。
又雨见状一叹,鹫羽也是收弟子的,可惜只收幼儿。再一睦,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损失算我的。”丢给又雨余下银两,伏影转身折回。
又雨捏着手中银钱,再默叹了一句,忽而朝身后一吼,“看什么看!返程!”
回到鹫羽宫,伏影一行人将大小几十余个箱子直接送到她的酒窖。主州济朝为夙染第一花都,其地所产的粉桃除观赏外也是用于酿酒的极佳原料,其心所在不言而喻。
听见下属的回报,鹫羽宫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即是公孙琉璃,现下甩着火红的长裙,乘着夜色摸回酒窖,幸运的在仓库中寻到了伏影的身影。
她足上的银铃轻响,顾盼一个神情便能让天地失色,此时她咬着下唇状若可怜道:“小影?”
伏影笑得惨然,“这要属下如何交代才好?若是长老问起……”
“你在威胁奴家!”
“来年桃花酿,许我一半可好?”若不是料定我不会说,宫主你会让我去么?
果然琉璃并没有在是否会泄密上纠结多久,反而问道:“一半?!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伏影将箱子边落出的桃花弹在她额间道:“总得有个油头不是?”
琉璃随即扭头:“哼!没大没小。”
公孙琉璃钟爱桃花在江湖皆是出了名的,奈何鹫羽千年冰寒无法栽种。
她状似大方的甩了一只镂空钥匙,伏影抬手轻松接过。
“哝,先给你东边的窖锁。”至于那些仰慕者送来的桃花,她根本看不上眼。
“诶,你去哪?”琉璃急忙唤住欲离开的伏影。最近老是往外跑,当奴家不知道?
伏影:“好好酿你的酒罢。”
身后,琉璃的神情复杂。鹫羽宫虽说是江湖门派,内部却形同世家,真正的鹫羽宫人皆姓公孙。伏影,你当真不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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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醉花楼在绮澜的比舞进展得异常顺利。
段长诀在主位落座,端着他的紫金茶盏观舞不语,一双眼在舞姬们柔美的身段上扫来扫去,或摇头或称赞,一场场歌舞落下帷幕。他终于等到了锦瑟,也等来了他的不速之客。
锦瑟的舞很美,司九亦是超凡,两人舞技不俗,脚下溅起的湖水,如同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华而不妖。
段长诀的身子前倾,望着二人目不转睛。在座的人不禁为他们二人捏一把汗。
“哟,看看这是谁?左徒大人。”
舞未毕,无人能打扰这位朝中权臣,他身边的侍从为表忠心的愤愤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便又匆匆低下头去。他华美的官服彰显着他的身份。身后的侍卫不屑一顾的神情表明了他们的地位。
段长诀因好事被扰,语气不善:“不知绮澜城主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今日刮的什么风?”
花衍半扇掩目,凤眼微眯,戏虐道:“花某不过图个兴致,前来观舞,反得大人取笑了。”
舞毕。
他们二人暗中干戈,无人敢呼一声大气,一个为朝中权臣,一位是四帝姬知交。谁都知道,四帝姬虽为女子,在朝中势力却不容小觑,其谋略手段可见非同一般。
花衍与段长诀虽有一桌之隔,但也兴致满满的将花笺投予司九。有他落座段长诀也不好再造次,在座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有时候二人也针锋相对几句,多半是段长诀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有几个人,暗中称快。最欢喜的怕冰琰也为之一。
舞毕已散场多时,锦瑟与司九同时竞得醉花赏花之名。
辞了锦瑟与卫锦芸,冰琰独自回房,却在甲板上见到了绮澜城主,冰琰向他拱手一揖:“多谢城主相助。”
花衍半倚在舫沿,闻声摆手不必,反而上下审视他一番:“方冰琰,你很聪明。”
花衍一双利眼看得冰琰发慌,他复又一揖道:“不敢。”
“呵。”湖面水光莹莹。花衍一声轻笑,转身望向天空一轮明月,负手而立:“帝姬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只是……希望你不要多事,你去吧。”
冰琰谢后,离去。
花衍望着他离去,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我只能保她一时,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倏而唤来侍从,不掩困意:“乏了,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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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冰琰,是在归殷。冰琰与卫锦芸随着醉花的画舫到这夙染皇都已有些时日,暂休几日便是花朝节的重头戏了。
归殷不愧为皇都,天子脚下岂容贫瘠?四洲环绕的夙染皇都四面环水,地势险要。东西七百二十步,南北六百八十一步,与周围的和源都、济朝花都并为三大主州,富丽堂皇,足以令外人咂舌。宽阔的阡陌足以百人同时而过,皇室宗亲皆集于此。与另外二都相比,皇都确是庄严,它覆压群雄的气势,尽于此处蔓延。
而归殷之人,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即使是最底等级的奴隶也会备容臭,以除浊气。不过多为山野桂枝不值一提。
伏影在城西的市集与冰琰相会。还是一身雪色纱衣,步履含风,衣角与领前绣着几朵寒梅。
冰琰早在此等候。二人直接进了凌燕阁二楼雅间。
“在下韩子伏,见过夫人。”
卫锦芸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惊讶:“我见过你么?”
伏影朝她温和一笑,“不曾。夫人的事在下也有耳闻,所以我想与夫人做比交易。”
冰琰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那几个趴在门口不愿离去的女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快走吧,人家不会理你们的,免得他一会赶你们。又瞪了瞪伏影。
祸害!
“几个不干事的丫头!还不下去沏茶,真是!”
冰琰叹了口气。看吧,你们主子亲自来了。
“什么意思?”卫锦芸讶然。
几个丫头走了,雅间内十分安静,伏影压低音量,轻声道:“段长诀。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但夫人要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