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鹫羽宫人为上古神族一脉,从今日起你便唤公孙伏影。”
躺在床上的伏影忽然睁眼,入目是浅色的纱帐,他抚着疼痛的后颈缓坐起来。
屋内的安神香足足燃了一宿,透进的晨光不免有些模糊。床头垒了一叠衣物,伏影只稍看了一眼便起身叫人准备热水。
“吱呀”
冰琰进门的时候,他刚好沐浴完毕,正站在镜前,他雪白的纱衣上一抹烟青。
伏影回头看了一眼冰琰,素净的脸上一双瑞风眼俊逸张扬。
冰琰手上正拿着鹫羽的青色翎羽,银链镀上一层光华,伏影回身盘好发丝道:“弄坏了?”
“倒是没有,只是昨日沾了些酒,帮你弄干净了。”冰琰在屋内扫了几眼,又推开窗户。
窗外绿树环绕,郁郁青青。
他靠在窗边一手环抱一手扣着下巴看着伏影若有所思,见伏影并不搭理他。只自顾自的将银链束在腰间,二支青羽低垂。
凡为鹫羽宫人皆配兽羽,十位楼主为翎羽,护法为雀羽,二位长老为鹤羽,正好一灰一白,而宫主……我没见过。
伏影细细琐琐收拾好了,从头至尾依然不看他一眼。
冰琰嘴角一抽,他果然生气了,不就下手重点么。想着想着竟转身撑着窗棂懊恼起来。
“呵,你又在乱想些什么?”
一道声音将冰琰拉了回来,他松口气道:“没。”
之后眼睛又瞄上伏影那张脸,说:“吃那换颜丹有什么用?你看,一病发又变回来了。”
伏影轻声一笑,几分轻藐的意味 , “世人只知鹫羽宫有一个相貌平平的寂楼主,却从不知有韩香影这个人。”
“别人用一次要深思熟虑,你倒是当糖吃。”冰琰貌似满不在乎的扣了扣窗棂。
是了,服食换颜丹之人,改头换面,再也无法恢复。
“羡慕么?”
口气如此欠扁!冰琰果断回了他一记白眼,“我现在挺满意。”
“呼赫赫”
一只通体灰黑的信鸟径直飞进屋内,停在冰琰柔软的发顶。它晶蓝色的眼睛在屋内东看看西看看,十分灵巧。
冰琰抬手指着头上的鸟,“你以后再让它停我头上,我就跟你友绝。”
他如点漆般的眼中正映着伏影扭过去的脸和他微颤的肩膀。
伏影招过正在冰琰头上乱踩的乌金鸟,乌金鸟挥动翅膀,乖巧的搭在伏影的手腕上,脚上束着一支信笺----君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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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早膳过后,侍从在清水码头叫了船家。清水乘船逆流而上不出十日便可到达鹫羽,若至冬日便只能乘车前来,少则一月。那日伏影是踏雪而来,因为大雪没日夜的下,信鸟无法到达,才让他亲自跑了这一趟。
虽快及武林大会,也因这大雪,冰琰没了动身的兴致。雷宗虽是名门正派中的大派,却是没有实力夺筹的,用他的话说,去看,只是去看。倒是伏影,作为鹫羽的大公子是必须要去的。
船夫已推船离岸,伏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立于冰琰身旁的素羽,码头风大,她发丝吹得有些乱了,却只是低着头婷婷而立。他的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杀意,再阖眸间已进了乌篷。
船内的空间不大,一榻,一案,一琴台,一炉火足以。
船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他穿着灰色的布衣,虽然陈旧,却很干净,他黑黝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撑起船来也干劲十足。
“许久不见着你了。”他声音洪亮是常年游走江面的渔歌。
伏影取下半面的面具拨弄了几下琴弦,低声笑笑:“是。”
“弹首曲子来听吧,大爷撑起船来也有力些,哈哈!我一把年纪了也多亏有你帮忙,不过你放心,大爷的船,稳着呢!”
伏影撩袍坐下,双手抚上琴弦。
平静的江面渐渐浮起悠悠琴声,古音沉重,琴声放浪。
三日后,素羽接走了卫锦芸手上的两个孩子,带回璧园,亲自照料。冰琰与卫锦芸同乘小舟离开清水,前往国都归殷。
冰琰至终都未想通,卫锦芸的决定毫无意义,甚至不会有结果,他根本没想到她会答应。素羽接走孩子的时候,他正站在不远处,两个孩子抱着素羽,看着卫锦芸离开,两眼都含着泪,却忍着不出声。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永别。可虽如此她还是随他一起走了。他原来不敢铆定卫锦芸能否答应。
他低头看着手中一支刻梅的哨子,那人的声音久散不去。
“这世间有多少抉择可以归根究底探其缘由呢?到底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是非对错又有何干系。”
“她有多爱她丈夫就有多大的可能帮我。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惨了他。”
他需要的是一个愿意牺牲的人,不能出纰漏。那么,卫锦芸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一举两得。
乘舟逆流而上,越近鹫羽,天便越冷,船夫下船采买,往后两日的路程,两岸将不会有村落。唯一的物资来源是云起城纵横夙染的商队。往来鹫羽的多为水路商队,不过伏影并不想与他们有所交集。
乌篷船在码头停了近半个时辰,已有两艘小型云起商船路过,船头一张硕大的云字旗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此时船夫已采买回船,“呐,是云起城的船,还真气派!”
伏影只是卧在船内淡笑不语。
炉上热着的花雕冒着腾腾热气,船夫走进来乘了一大碗酒,仰头饮尽,“嗯!好酒!”然后两眉一聚,抖抖胡子继续撑船。他如老顽童一般的样子伏影早就见怪不怪。每次他带来的上等花雕,他都会偷偷藏一点留着慢慢喝。
又有大船轰鸣驶过去,伏影皱了皱眉。往来,似乎太频繁了。
鹫羽宫地处东域外围青雾雪山之顶,树木常青,山顶的树木被白雪盖了个严实,山脚有一个流风镇与清水一般大小,所属鹫羽地界又是云起城这条商路的终点分舵,也因此要繁华许多。
流风镇最出名的当是玄铁锻造,加之鹫羽周围奇珍异宝,也是云起商队往来的原因之一。这里最大的玄铁兵器铺名为罄竹,是鹫羽名下商铺之一。虽不公开,却人尽皆知。除了鹫羽宫没人能进得了雪山深处,没人能弄到上好的玄铁。
鹫羽宫是江湖门派中最神秘的一派,黑白莫辩,很少参加江湖活动,往来随性,无所拘束。无人知道它的深浅,各门各派也就多分忌惮。也有人试图进入鹫羽一探究竟,不是杳无音信,就是被寒气侵身,冻成活死人。
二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河上飘摇的几日闲情,也由踏上实路而终止。老船夫撑着船与他告别,伏影看他远去,转身顺着湖边前行,云起的大船停在左岸较大的码头,船上人影浮动,可见正在装货准备返程。
两岸连着一座石桥,直挺挺的横过河面,再往前走就是鹫羽地界,上山的路口一块石碑,随性的三个大字“鹫羽宫”。顺着小路东绕西绕,迷雾渐起,安静的有些骇人,沿着崖壁的木质小路竟悬空而设,伏影雪白的纱衣在上摩挲,却铅尘不染,身旁的树耸入云天。忽而伏影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再一看原地,哪里还有人影。
“糟了!跟丢了!”
“蠢货!回来!追什么追,你没看见他腰间的翎羽么,他是十位楼主之一,未取我们性命已是万幸。”
“可是……”
“可什么是!快下山,你脸都冻的发紫了。这鹫羽宫,凄寒骇人。”
高处不胜寒,鹫羽宫埋在茫茫云雾间,白色的殿宇与厚厚的积雪融于一处。大殿之上坐着一位女子,她顷长的身子靠在玉石椅上,光裸的双脚在雪白的裙摆下不停晃动,她发间几朵散碎的桃花更称得她眉间云墨色,顾盼一神飞。鹫羽宫主公孙琉璃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伏影雪白的靴子在玉石板上留下一串缓慢的响声,大殿里空旷异常,公孙琉璃看着来人莞尔一笑,“你来迟了哟,小影。”
伏影侧目看到站在一旁的褐袍老人,鹫羽左长老公孙尺。他的眼中有点点严苛,伏影只好一撩袍单膝跪下,阖眸一叹,复道:”请宫主责...”
“你还没问我何事。”未等伏影完话,公孙琉璃便插了进来
“……”
伏影脸色暗暗黑了黑,“宫主有话直说吧。”
“唔……奴家想让你帮运几个箱子,别人我不放心。”她明媚的眼中光华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