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愣了愣,顺着人的脚向上打量,好在那人不高,没让她扭了脖子。
她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是那日做衣服时与韩子伏交过手的老婆婆!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蹲在这?”
“老,老婆婆。”她急忙站起来,第一时间想要整理自己的衣着,却更尴尬的被人扶了一把。她红了脸只好道:“麻,麻了。”
那老婆婆笑意更深了,蹲了那么久能不麻么:“城门要关了,怎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受了委屈啊?”说到后边神色便随之严肃了几分。
苏璃哪能听不出人话里的好意忙解释道:“不是。”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好了,不想说便不说吧。那你看,城门也要关了,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就呆在这吧。你有什么打算呐?”
“老婆婆,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回家。”
“你家?是住这城里么?跟家里吵架啦?”
“我……也对,我还是先进城去吧。总不能在外边蹲一宿。”看苏璃这么轻松上钩,含风心里乐出一朵花。
见着小姑娘娇滴滴的,她不免也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想是方才也被吓坏了:“我刚从外边回来,你跟我一起进城吧,有歇脚处么?年轻人么跟家里意见不和,过几天就好了,闹完脾气要早点回家,不要……”
含风还没念叨完,苏璃满脑子都是老婆婆的一句“一起回城”她激动的心理闪着绿光。这位婆婆的功夫,她觉得相当可以的。
“要是没有地方去,就去我那好了。”
“有啊,我住客栈的。”
“嗷”含风的语气忽而有些失望。
“老婆婆我们进城吧,要关了。”
含风给年轻人跳脱的脾性折腾了一番,忽而迟钝了:“对对对,走吧。”
两人紧赶慢赶赶在城门关之前溜进了城内,为什么是溜呢,因为苏璃怕遇上关门的守卫,所以特意与晚上出城的牛车来了个擦肩,还被不耐烦的守备对着后背剐了一眼。
“下次赶早,不要撞到小爷!大晚上的在外边溜达,小心下次抓你见官。”
好在这车刚好挡住了前来关门的守卫。
穿过那条在苏璃心里阴冷一倍的巷子,两人很快上了大道,老婆婆让苏璃挽住自己的手腕,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婆孙俩一般。虽然晚执也有巡查的队伍,但还是比较懒散,见着两人直接划入老弱病残的范畴,照面连个眼神也不吝给与。
“老婆婆,您住哪啊?”
“还早,另一头呢。”
走路无聊两人干脆聊起了天。
“那您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小姑娘很上套啊。含风这样想着道:“西城门外有间屋子给卖出去了,婆婆我好奇,去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呢。”
苏璃一听,心想这西城门外的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婆婆,为什么说是倒霉蛋?”
“因为这屋子啊,闹鬼!”
“闹鬼?”苏璃一听,闹鬼的屋子:“那这个人是奸商啊,怎么可以卖风水这么差的屋子呢?”
含风忙不迭赞同道:“那也是倒霉蛋才粘上这种晦气的。”
“婆婆不可以这么说啊。我们应该提醒他。”
“这么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
“那到不是,但谁不想住好房子呢。”
“算了算了,那太远了,老婆子这么走过去都差点睡城门了。”含风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搭理的样子。看苏璃的样子显然不知世上多的是住不起好房子的穷苦人家了。
眼前的巷子忽而伸出长长的指路灯笼,苏璃多看了两眼才确定道:“婆婆,我到了。”
“到了啊,那你去吧,去吧。”
苏璃踌躇了两步:“我还是先送婆婆吧。”
含风看着她,哈哈笑了:“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日头的衣服,不冷么?老婆子身体好着呢,快去吧,回去泡个热水澡,该冻着了。”
含风见她愣了愣,是了,她还是白日那件单衣,现在却是更深露重了。
“哦,好吧。谢谢婆婆送我了。我先走了。”
“去吧。”
依含风的耳力,绝不会忽略那急促消失的脚步。应该是探寻真相般的急切。她转身,又独自一人走在回程的路上:“年轻就是好啊。”
苏璃几乎是用跑的回了客栈的房间,店小二一见人回来了,赶紧将热水跟晚点送了上去,虽说店面小,好在周到。
苏璃道了声谢,手里攥着个好看的坠子。
是了。这是个什么天气,她穿着单衣,却丝毫不觉得冷。还有那个弄蛇的人,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放了她,她不相信自己能挣脱的,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又或者,是这个东西。若是那时她能冷静下来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
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掏出了那个冉问书给她的罐子,直接翻开了罐子的底部,那里有许多细小的凹陷,若不是她早先得到这个坠子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个丑不拉几的罐子会和这个十分好看的坠子有什么联系。
是刚好契合的。
兰花样的坠子像是活物一般有着舒卷的叶子,非巧匠必难以精雕细琢,而这巧匠怕是也万中无一。
坠子中间轻轻包裹着一颗隐隐有银色花纹的白色珠子,珠子有异香,十分好闻。整个坠子浑然一体,皆是一片浑白。
这颗珠子正是那罐子里取出来的,而此时这颗珠子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温度,活物才该拥有的温度。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暖流顺着掌心汇入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十分温和,像是微风拂柳。
难道是这个么?苏璃将那温度贴在手心,随即一声叮铃,将它丢在了桌上。
“明日还是回去吧。”
她不能接受一个坠子的道歉,还不能接受这个么?她有些失望,好像连个可以质问韩子伏的理由都没有了。何况她连人都不知道在哪。
她找出了包袱里的一节小小的娟布,这是跟着那个坠子一起出现在杳雾峰的,就在,她的手里。
“聊表歉意——韩子伏。”
他就这么承认了。
苏璃登时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她负气般的迅速洗漱完毕,熄灯休息,任那颗珠子躺在桌子上。窗外明月高悬,格外明亮的月光像是要挤进屋来也窥一窥女儿家的心事。
只是这一种心事,不知是否有两处闲愁呢?
……
晚执郊外离城门多里,落户零散,松柏挺拔,不过时而会有集市,剩下的时日便十分清净了。好在来早不如巧,今日恰有集市,城门口有去往郊外的骡子租借,用于驮一些货物。
看来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凑着热闹去淘些小玩意。
今日打算回林府的苏璃则得以租了一匹骡子,晃晃悠悠的往郊外去了。看着时不时从身边走过的三两人群,苏璃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日有集市。
想到贸然离家的自己说不定给林叔找了麻烦,也没见得自责过得苏璃忽然良心发现,盘算着是否也要买些东西回去。
当苏璃往那骡子身上挂了十斤柿饼,十两松针、一捆乌鸡,本将一切顺利的苏璃终于犯了难,原因无它:“闹鬼?不知道不知道。”
“哦,你,顺着这条路,右拐…左拐…左拐…再右拐…左拐左拐…右拐,直走好像还有拐?嗯好像是这样的,然后你再问问?”
“这个……好像是直走吧。”
“没听说过。”
“……”
正当苏璃焦头烂额之迹,远处一大一小两人正打量着她。
“先生。”
被唤作先生之人被人拉住了手,不得不顿下脚步,左右也就牵着骡子那人还搏几分眼球:“小公子认识那人?”
丑奴儿点了点头,也不动作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先观察一二。
见那人只是在问路,丑奴儿道:“是安氏一族,姓苏名璃。与哥哥认识。”
先生笑了笑:“哦,安陵主的女儿。”说罢独自上前:“这位姑娘,你为何找那宅子呢?”
苏璃一听觉得有戏,却还是小心打量此人,依她活了十九年的经验来看,此人一身正气,又颇有书卷气息,当是一方学派人,定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当下和盘托出。
哪知那人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一片赤诚,定当成全才是。”
“看来先生知道在哪?”苏璃喜与形色,不知那老婆婆说的可准,若真是,自己恐怕真要睡城门,念此,她急不可耐的神情皆暴露无余。
“先生!这一摞煎饼要十文呢!”这一声吼的响亮,好在苏璃早已脱离市集,进了羊肠小道,是打算自己探路了。两人一同回头,只见一个孩子飞奔过来。苏璃最先认出,惊呼:“丑奴儿?!”
“大姐姐也在!”说罢丑奴儿抓住先生的手笑道:“先生遇到了丑奴儿的姐姐了。”
苏璃一见他二人认识,受惊事小,尴尬尤盛,前往宅子的一腔热血瞬间凉了一半,不由叹道原来北域之小,但还心存侥幸,笑道:“你又长高不少。”
那先生也是感叹不已:“没想到都是熟人。那正好我们走吧”说罢牵着丑奴儿的手:“贵了,也就八文。”
看着丑奴儿与那先生同行,她剩下的那点热血也凉了大半,心里开始打着退堂鼓。进退两难之迹,丑奴儿忽道:“姐姐,你要走丢了。”
苏璃觉得自己的脚程竟被一孩子取笑了,忙不迭加快脚步:“一时走神。”
哪知,丑奴儿看了看她又将两人距离拉近了:“姐姐,那是我家,不闹鬼。”
苏璃登时觉得脸面无处安放,一腔热血现已是透心凉了。觉得这下要是再思量着溜走,她是要将整个安陵的面子都丢了。只好硬着头皮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姐姐跟人玩游戏输了,这是惩罚,你要替姐姐保守这个秘密,这是我们间的秘密。”
天知道本该自圆其说的一番理由,落在小孩子的脑子里,顿时成了一个荒唐可讥的笑话。
“这算什么惩罚啊?”哪知丑奴儿不依不饶。
“这……”苏璃彻底败阵,觉得这山间的微风一点也不习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