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凌潇肃果然带同三四名乡勇,手捧大红布中堂、彩挂、纸扎、喜字,酒肉等等诸物前来,甚至还拿来一件大红嫁衣,一块红纱盖头。
雍和酒醒了大半,想起自己醉酒之下,居然许诺要当晚就娶了云氏,心里有些尴尬,微微有点后悔,但转念一想,如果不这般做,云氏便即要嫁给那丑陋媚俗的山西富商梅老板做妾,情急之下,似乎也别无他法。
又等了一会儿,佘翠翠同几名平素交好的妇人前来,嘻嘻哈哈的进了云氏闺房,说要为她收拾装容,换上嫁妆。
雍和想要同云氏解释一番,但却被一名村妇嘻嘻笑着挡在门外,笑道:“新郎怎么这般心急?等一会儿子吧,喝完了喜酒,拜了天地,这才能入洞房耍乐子呢!”
雍和脸上一红,只好退了出来。
农村重视情义,喜欢热闹,虽然云氏名声不佳,但听说她要改嫁,也都前来观礼吃席。仅仅流云村一村,便来了七八十人,跟别说十里八乡几个临近村子的来客。总算凌潇肃办事妥帖,并没有宴请清源村人来。
云宅院子里摆满了桌子,白色的院墙之上贴了大红喜字,披挂红彩,布置拜天地的中堂,都是村人帮忙热心张罗。雍和无事可做,呆呆地看着众人喜气洋洋挂灯笼,搬桌凳,杀鸡做饭,如同局外人一般。
佘翠翠虽然人品不堪,但是毕竟不愿折损脸面,反正手头有一块三四千两银子的翡翠,也不怕花销这办婚宴的十几两小钱,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大狗三哥儿陡然间见了一两百人挤在院内院外,大感好奇,摇着尾巴往来穿梭。
少顷诸事具备,十来张桌子摆满酒菜,雍和也被推搡着换了一身新衣,被几名年轻乡勇嘻嘻哈哈推搡着出了院子。
众村人见新郎官出来,轰然喝彩,争相给他敬酒。
雍和那里推辞得了,转眼间又是十来杯酒下肚。
旧醉未醒,又喝新酒,只觉头晕脑涨。
忽听一名妇人笑道:“新娘子出来啦!”众人都已喝了不少酒,热情高涨之下,似乎也不介意云氏命硬之说,轰然起哄,怪叫不绝。
雍和睁开一双醉眼,朝云氏瞧去。只见她穿了大红嫁衣,头上蒙了红盖头,被两名妇人牵着小步走来。他心中一动,想起云氏美貌,心道:“虽说事出紧急,我是为了给她解围,可是……可是娶了这么美丽的一位妻子,说不定还真是我的福气。”又想:“我这么做,其实也有逼她改嫁之嫌。唉,我又比那梅老板好多少了?说不定她此刻心里,正自怨恨我呢。我自做主张给她出头,当时可没想这么办她愿不愿意。”
一念及此,颇是灰心。
云氏被牵着走近,一名妇人忽然笑着将她一推,云氏啊的一声,扑进雍和怀中。
雍和顺势将她揽住,只觉她浑身微微颤抖,似乎十分害怕,心里歉疚更深。众人见此一幕,都是放声欢呼,云氏却是抖得更加厉害,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雍和想:“说不定我这件事还真是做错了呢。她为什么这么害怕?”低声道:“你怎么了?”
云氏挣出他的怀抱,退开一步站好。
雍和走上一步,咬咬牙,低声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云氏蒙着盖头,瞧不见她脸上神色,雍和看来,她仍然呆立不动,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大红的嫁衣袍子罩住身子,也瞧不出她身子颤抖。
雍和又道:“你要是不愿意嫁给我,就摇摇头,我能看见。你一摇头,我就不娶你啦。唉,我自作主张,实在对不住的很。不过……不过我是好心,你也不要恨我。”
云氏盖头微微一抖,却是她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李太歌等了好久,都不见她摇头。
一名妇人笑着说:“这是说什么体己话儿呢!等会儿子再说吧!等会子洞房啦,你们就是说个够,也没人管你。”
众人都是哄笑。
雍和脸上一红,以为她没有听懂自己说话,又低声道:“你要是不愿嫁给我,就把手握成拳头,我看到以后,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云氏听了,将手缩回袖中,也不知是不是手握成拳。
那妇人笑说:“好啦!新郎新娘,这就拜天地啦!”中堂之上早摆了云氏生父生母红绸灵位,好事众人嬉笑推搡,让两人拜了天地。礼成之后,众人又是一阵高呼。
旋即云氏给人推着进了堂屋,往新房去了。雍和如在梦里,一面不停喝酒,一面心中寻思:“她如果不肯嫁给我,为什么不摇摇头,不手握拳头?”
转眼月挂中天,繁星灿烂,已是深夜。雍和早就醉的一塌糊涂,给两名汉子架住,嘻嘻哈哈地抬到洞房门口。毕竟房中还有女眷,两名汉子不便推门进去,笑道:“喂!你老公我们给你抬来啦,他可醉的够呛,你自己出来将他扶进去吧!”将雍和身子放到,让他靠在门上,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又出去喝酒划拳。
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不见云氏出来。
忽听脚步声响,七八人进了房来,他们围成一圈 ,瞧着醉倒在地的雍和。
一人低声说道:“要不就是他吧!”
另一人道:“唉,这么做,未免有损阴德。”
先前一人怒道:“有损阴德!那你就教你的小侄子去给那女魔头做白肉老公去好啦!”
后一人忙道:“三哥不要生气,我……我……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又有一人道:“好啦,别争啦!我已经开了后门,咱们架着这小子,从后门赶快出去吧!这小子是个外乡客,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做了那扫把星的老公,迟早也要给她克死。”
先前一人道:“唉,好吧,好吧!损阴德也好,怎么着都好,我他妈不能叫我的侄子喂了那女魔头!”
七人抬起雍和臂膀双腿,从后门悄悄出去。
云宅之中,兀自吆五喝六,热闹非常。后门有一辆板车,七人将李太歌放在板车之中,推着走了。
云氏在房中枯坐了两个时辰,手心不住出汗,她虽然没有喝酒,却也头昏脑涨,呼吸不畅。
眼前不断浮现雍和怒气冲冲夺去自己手中酒壶,近乎粗暴地按自己坐下的情景,心头泛起莫名的甜意,想:“那人平常看起来脾气很好,喝了酒之后似乎脾气有点暴躁。可是,可是就算发脾气,也叫人……也叫人心中欢喜,我似乎……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发脾气。”她和雍和不过中午相识,晚上便已成为他的妻子,只觉恍然如梦。
忽听门外两人嘻嘻哈哈地扶了一个醉人走近,心中紧张,知道是有人扶着雍和回来。
听那两人说雍和已经醉倒,叫她自己扶了进去,心中却害羞之极,浑身虚软,似乎已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别说扶他进屋,就连站起来的力气,好像都使不出来。
忽听咔哒咔咔哒细微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拿出一瞧,却是手帕包起的那只手表。云氏将手表拿出,按照雍和教她认表方法,手指点着表盘,一格一格地数,轻声道:“已经‘十一点’啦。”
闻到手表表带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汗味,心道:“原来这就是他的味道。”静静瞧着表盘,秒针一格一格走过,转眼十来分钟过去,却仍不见会议进来,心道:“他也许……也许正是醉的糊涂了。我,我出去瞧瞧。”勉强站起身来,将手表收入怀里。
吱呀一声开了一条门缝儿,门外却哪里有雍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