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的将军府惊闻江湖巨变,府中上下听闻了司空易离开新州后的种种,皆是心中又急又痛。司空剑日夜担忧又毫无办法,短短数日便苍老了许多,想亲自前往带回司空易,但又因身为朝廷命官,不能轻易离京。心痛之余也不免恼怒万分,恼怒皇上为何都已经赐婚了还不准辞去官职,也恼怒司空易常常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硬要报仇把她自己放在一个 无情的漩涡里,他更恼怒他自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推在风口浪尖,却无力挽救。
最终苦思无果,司空神堇也担忧司空易安危,只能由他称病告假,偷偷的跑出京城去了麒麟山庄,而他自己与公主的婚期则是被一推再推。司空澜溪原也想与司空神堇一同前往,但因廖小烟临盆在即,不便抽身出去,最后由小貉与司空神堇一道前去。唐婉也因此憔悴许多,整日茶饭不思,要不是廖小烟相陪,只怕更是凄凉,唐婉也因为廖小烟腹中的 孩子才有几分喜色。
然而就在司空神堇刚走几日,司空易却独自回来了。
那是一个夕阳十分迷人的黄昏,夜幕来临之际,西风烈驮着司空易缓缓的行在洛州城外的官道上,而马背上的司空易则无声无息的趴着,嘴里流着鲜血,血直接流淌在马的身上,那黑色的鬃毛也染成了红色,血顺着鬃毛一直流淌到马蹄和肚皮上,西风烈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血印,肚皮上也一滴滴的滴着血。西风烈垂头缓慢的行在官道上,夕阳下只剩它踢踏的马蹄声,空旷而寂寥。
落日的余晖散尽,只剩下一层灰暗的云彩,刮来的风也透着寒意,只听不远处扬起一阵马蹄的哒哒之声,西风烈闻声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并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悲鸣。
原本从落月湖骑马归来的张问等人忽听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声马鸣之声,不禁一怔。而他们坐下的马也抬蹄乱窜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司马衷握着缰绳控制着左右蹦跶的马不解的问道。
“谁知道啊,难道这马发情了不成,一听马鸣就这般狂躁。”黄申半是玩笑半是疑惑的说道。
“哈哈哈,我猜也是。”这时身后的王真应声附和道。
“别瞎说,我们过去看看,听声音我怎么觉得很熟悉似得。”而张问则是一脸疑惑的说道,说完就率先策马出去,其余人见状也都急忙驱马跟了上去。
张问等人循声而去,便看见了西风烈嘶鸣着缓慢的走在官道上,而马背上驮着的人却不知死活。一干人都曾见过司空易的马,此时都惊讶异常。
“是将军的马。”张问见此忙翻身下马朝西风烈跑去,其余人也纷纷奔上去。走到近前张问扶起马背上的人一看,果然是司空易。见状个个都不可置信的慌忙去搭手将司空易抬下马背。
“大将军,醒醒啊。”张问看着司空易那惨白的脸色,急忙叫道。
“看样子是受了重伤,我们还是赶快回去,找太医来看看。”这时欧阳谏急忙说道。
“大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司马衷疑惑而担忧的说道。
“太医,这王真的父亲就是太医,王真也懂医术,先让他看看。”这时黄申忙把身后的王真拽上前来。张问见状也忙让他看看。王真见此便搭手把脉,把完脉王真眉头紧皱也不说话。旁边的众人见他不语急得只盯住王真看。
“你倒是说话啊。”张问看王真不语,焦急的吼道。
“她受伤很重,不仅剑伤极重,而且一路赶来,又失血过多,心肺上似乎还有旧伤,所以才不断咳血。看样子将军还伤心过度,可谓伤上加伤。这里什么都没有须得赶紧回去,找我父亲亲自诊治才行。”王真面色难过的说道。
“赶紧回去。”张问说完抱起司空易翻身上马就朝城中奔去,一行人纵马疾行,所过之处,落叶翻飞,尘土翻滚。
而司空易则是在颠簸中咳了一口血,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的便是张问那沉着刚毅的脸。而张问看司空易咳血,急忙勒马止步,身后的众人也忙拉住缰绳。
“怎么了?”黄申急忙问道。
“大将军的伤不能在颠簸了。”张问焦急的说道。
“那怎么办。”司马衷忙问。
“此地到城内已经不远了,我们可以派人先去请父亲大人带着药过来,其他人带着将军慢慢的进城。”王真说道。
“好,王兄就先行去请王太医过来。”张问说道,王真刚要策马先去,司空易却忙道:“等一下。”
“将军,你的伤耽误不得,需尽快医治。”张问不解的道。
“我回洛州的事不能让人知晓,劳烦各位送我回将军府。”司空易艰难的说道,张问闻言一惊,才惊醒过来,刚才一心着急救人,竟然忘了这事,若让皇上知道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王兄不必去了,还有今日见到将军的事你们万万不能说出去。我们都曾受将军的大恩,所以此事事关重大不得声张。”张问看着众人说道,一干人闻言都是郑重的点头承诺。
张问见人人都应了,才策马缓步向洛州城而去。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之际,将军府正在用晚饭,菜上桌了,但是却不曾动。一家人静静的坐着,哪里还有往日的欢喜气氛。
“娘,你还是吃点吧,小易她不会有事的。”廖小烟见此夹了菜放在唐婉的碗里劝道。
“是啊,娘,大哥去了麒麟山庄,只要大哥在小易身边,就不会有事。”司空澜溪也忙说道。司空剑也是叹了口气,握着唐婉的手,也不说话,只是对廖小烟道:“小烟有孕在身,多吃点,我陪你娘回房去。”说完拉起抹泪的唐婉朝后堂走去。
而这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司空剑回头看了看对严管家说道:“若有人来访就说我们不在府内。”严管家应声叫了家丁去开门。
而敲门的是黄申,严管家开门时就看见门口站了七八个年轻公子,且都是当朝各官员的公子,遂不解的问道:“各位公子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只是今日、、、”黄申见他这般,举步就要进去,而身后抱着司空易的张问见门开了也忙要进去。
严管家本想拦住几人,但当看见张问怀里的司空易时,一时间竟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将军,是将军回来了。”严管家激动的喊道。严管家愣神的站在门口,而几位公子已经急忙涌进了将军府。
刚迈进后堂的司空剑夫妇闻言,脚步一顿,唐婉眼泪瞬间簌簌的流下来,回头踉跄的奔了出来。廖小烟和司空澜溪闻言奔出来就见张问怀中的司空易。司空澜溪眼睛一热,但看着无声无息的司空易时,又是一愣。
“小易她怎么啦?”司空澜溪的手僵在半空,焦急的问。
“大将军受了重伤,还是快请你们府上的大夫来看。”黄申急道。从后堂出来的唐婉见状几欲昏死过去。
“快把小易抱进去,严叔快去请大夫过来。”廖小烟忙撑着身子站起来吩咐道。
司空澜溪这才忙领路让张问把司空易送至房间,严管家急忙去请来大夫。司空剑看着床上的司空易一时悲喜交加。
“多谢几位公子相救。”司空剑出到大堂内对几位公子说道。
“老将军不必言谢,将军昔日对我们几位都有恩情,今日能救得将军也是应该的。”张问等人忙说道。司空剑看张问身上早已沾染了许多血迹,斑驳醒目,双手也沾满鲜血。忙对严管家道:“快领张公子到客房洗漱,换洗干净衣物,命厨房做饭招待各位公子。”张问见此也不推脱,跟着去了客房换洗。
经过一番折腾,天都亮了,司空易经大夫诊治,伤得极重随时有性命之忧,所以昏睡着一直未醒,唐婉泪眼婆娑的守候在侧。
醒来后的司空易对于江湖中的事也是只字不提,只是平静温婉的笑着,笑容却难掩哀痛之色,身体也更加孱弱。
司空易回来四五日后,廖小烟便临盆了,在夜里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将军府上下顿时喜气洋洋,唐婉也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司空易接过廖小烟手里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看着怀里的小小生命,司空易竟难以自持的淌下泪来。每一个生命降生到人间都是如此不易,为什么天下还有那么多的屠杀,又有多少无辜生命是死在她自己的手中。
“小易,你怎么了?”躺在床上的廖小烟看着司空易的悲痛神色,忙问道。
“嫂子,没事。”司空易勉强笑道,廖小烟也没多想只是道:“那不如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司空易闻言一怔,脸色略显忧伤,她这样命运中多是杀戮的人,取的名字又怎会吉利,于是便道:“还是让爹或者二哥取吧。”
“好。”廖小烟说着,看起来有些疲惫,司空易见此便道:“嫂子先歇息,我抱着孩子去娘哪儿。”廖小烟应了,不时便睡了过去,司空易抱着孩子去了大堂,唐婉看着她笨手笨脚的,笑着接过了孩子。
“爹,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司空澜溪显然是十分高兴,欣喜的问司空剑。司空剑沉默良久抬头看了看司空易才道:“不如就叫小吉吧。”
“司空吉,这个好啊,大吉大利的。”唐婉高兴的说道。司空澜溪也是欣喜的道:“是啊,吉祥如意是好兆头。”
而只有司空易面色沉静,只有她知道司空剑用这个吉字是何意思,吉为会意,上似兵器,下似盛放兵器的器具,上下合一就表示把兵器储藏在器具中不用,以示没有战争,人民安居乐业,没有苦难兵祸之灾。
司空剑也是希望再也不要有人像司空易那样在战场上厮杀,在江湖中举剑。司空易想着也露出了笑意,司空吉,多好的 名字啊。
然而就在司空吉出生没几天,司空易就留书走了,唐婉哭得肝肠寸断,伤心之余也大骂司空易不孝。司空剑则是十分的平静,从司空易的眼中他似乎已经看出了所有隐忍的悲痛和决绝,而此一去,生死难料,这一次回来恐怕也是特来诀别的。司空剑站在冷风吹拂的夜里,一行清泪滚过他日渐苍老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