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神堇及小貉赶至麒麟山庄时,山庄内寂寂无声,只有秦桑九诺独自在庄内。世人何曾想过,武林最高的位置,盟主的麒麟山庄如今会仅剩一人,仅仅只是剩下盟主一人,昔日的辉煌已经不在,只留山庄这个空荡荡的房屋在风雨里飘摇。
司空神堇和小貉走进山庄,里面虽灯火通明,却只能看见清冷的灯光,连摇曳的烛光都显得万分孤寂。秦桑九诺一人坐在庄内的大厅里,借着烛光在灯下提笔写着什么。
司空神堇走进来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司空神堇,随即明白他来此处的目的。
“她已经走了。”秦桑九诺说着继续低头写着。
“看着山庄的情景,我想她肯定不在。”司空神堇也不惊讶,只是有点失落和担忧。
“想不到神堇大人倒是厉害,看这凄凉景象就知道她不在。”秦桑九诺也不抬头继续说道。
“你可知道,我们将军去了哪里。”小貉闻言焦急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秦桑九诺这才抬头无奈的说道。看了看窗外才起身请他们坐下,他才继续说道:“我原本想让盖渊带她回杏花馆疗伤,但还未启程,就发现小易已经走了,盖渊和赫连长绝已经出去寻她了。”
“她走了多久?”司空神堇闻言问道。
“差不多有半个月。”秦桑九诺说道。司空神堇闻言也不再多问,天下之大,要找她谈何容易。但是她会去的地方必定是有封鸣在的地方,如此只能前往锦书堂了。
正说话间,门外飘进来几个身影,一看是漠北十三鬼,其实如今只剩下六个人了,鬼主修鱼若水、戴刚、赫一红、刀无人、了无情、铁三郎。
漠北十三鬼从不踏足中原,而今为了报仇又去了六人,修鱼若水看起来也十分悲戚,脸色苍白。六人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是在秦桑九诺的示意下,坐在了大厅里。曾经最活跃的了无情现在也静静的坐着,他那双多情而温柔的眼眸也不再清亮多情,突然间变得幽暗神伤起来。铁三郎依旧怀抱他的长剑远远的站着,只是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修鱼若水的身上。
“盟主对于中原武林的生死存亡可想到了什么办法?”修鱼若水终于开口问道,她忧伤的眸子里变得坚定而沉着。
秦桑九诺闻言道:“鬼主可有什么高见?”
“我们对于你们中原武林没什么高见,我们只想报仇杀了封鸣,而你现在与我们联手也不吃亏。”这时一旁的戴刚冷冷的说道。
“能得各位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而今我也想到了法子。”秦桑九诺面露喜色的说道。
“我们不是要相助你,曾经为了司空易我们破例出了大漠,但是我们的人不是被画上邪和北罗所杀,而是被你们中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所害,相助你们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就是专程来为你们送死的。”一旁的了无情愤愤的大声吼道,昔日里温柔似水的了无情哪里这般气愤过。
秦桑九诺听后想起叶千红脸色一暗。修鱼若水脸色虽然冷漠平静,但还是示意了无情不要再说话。
“盟主若有法子,不妨一试。”修鱼若水淡淡的说道。
秦桑九诺闻言,起身走到了座位后面里间的几案上拿起了一张纸来,那些纸正是司空神谨二人来时书写的东西。戴刚见状走过去拿过秦桑九诺手中的纸。
“天下武林,浩浩汤汤,历经百年,浩劫再起。动荡江湖,恶鬼当道,妖孽横行,屠戮千里。武林门派,号称英豪,实乃鼠辈,无人来战。当今之世,英雄无胆,缩头待宰,只等灭亡。”戴刚皱眉疑惑的念着纸张上所写,众人听后都是一愣。而修鱼若水则是微微一笑。
“盟主这一招激将法,可比用麒麟金印广发武林贴来得实在。”修鱼若水很有深意的笑着说道。
“出此下策也属无奈之举,还望各位在江湖上大力的宣扬出去。”秦桑九诺看着修鱼若水说道。修鱼若水淡淡一笑,起身告辞。
“怎么就走了,这破玩意有什么用啊。”戴刚不解的看着走出去的修鱼若水,顺手把手里的纸扔在了地上。
“你懂个屁。”了无情见状,急忙上前把地上的纸捡起来,又从桌上捡了一沓塞进怀里,转身跟着出去了。
“各位慢走,在下就不送了。”秦桑九诺起身目送几人出去。
“昔日的江盟主威震天下,如今的秦盟主虽是一人,但寥寥数语,一篇小论就能借无数英雄来战,盟主之位于你是当之无愧。哈哈哈哈”修鱼若水的身影已经飘出了庄外,但是她的内力传音却震得秦桑九诺一愣,她洪亮的笑声也消散在风里。
司空神谨和小貉只是坐在一旁没有答话,她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司空易。他们二人在麒麟山庄留宿一宿,翌日便辞别前往锦书堂。
在血雨腥风即将来临之际,司空易却走入了茫茫人世,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在这纷纭的乱世里,突然感觉再无心力活下去,于是她提着一盏孤灯,拖着孑孑的身影,背着那把剑,牵着那匹马穿过一座座城郭,翻过重重叠叠的青山,来到了嵩山脚下。
一把剑、一盏残灯、一个孤影、半个江湖、纠缠成乱世。
司空易提着灯爬过险峻的石梯,来到了少林寺的山门之外,此时月已高挂,树影迷离,山门紧闭。
司空易推开虚掩的山门,月色下静谧无声,只有殿中摇曳的烛火和一尊尊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走过干净无尘的石阶,来到了大雄宝殿,里面红烛照耀,檀香袅袅,面前的菩萨造像依然慈目的俯视着整个人间,那一刻司空易竟然不懂何为慈悲,何为心残。她长身屹立在大殿的中央,看着眼前的菩萨,心中迷茫犹如置身漫无边际的汪洋。
她是少林寺达摩院中的四大弟子之一,也是武功最好的弟子,她曾在少林寺八年,每日听着那恢弘的钟声,在这远离纷争的净土度过了八年。
“都说你是普度众生的佛,那为何如今天下苍生陷入水深火热,而你却依然无动于衷。你凭什么还让世人敬仰你。为什么好人都要死,而坏人却依然逍遥自在的活着,肆无忌惮的为祸世人。”司空易站在大殿上看着头顶那尊镀金的菩萨,伤痛而悲愤的说道,她泪眼婆娑,伤心欲绝。但是回答她的只是静静摇曳的烛光,和佛祖那张永恒不变微笑着的脸。她苦笑着跪在香案下的黄色蒲团上。
此时的她已经濒临死亡,犹如一盏燃在风口的残灯,一阵微风都会让她随时死去,随时熄灭。她已经遍体鳞伤,疼痛遍布每一处伤口。血液与生命以相同的速度在她的体内消减,流逝。
夜深了,如今已是初秋时节,夜深寒露霜重,大殿外的树木在风里落叶萧萧,司空易跪在大雄宝殿内,神行萧索,她只觉得一股冷风袭来,顿时寒气席卷全身,她的脸因伤口的疼痛而苍白憔悴,双拳紧握以此来承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最后她终究支持不住,而蜷缩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昏睡过去,那黑色金纹的袍子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惨白的脸犹如晕晕在佛祖的慈悲和真言下,显得平静起来。
天边晨曦微露,星辰隐退,朝霞在缓慢的变红,少林寺的钟声鸣响,响彻了整个山林,那磅礴的钟声像是佛祖的光辉般唤醒了处在迷茫和黑暗中的大地。
落叶萧萧的唰唰之声,让昏睡的司空易悠悠的转醒,她起身走到大殿的门口,就看见了一个身着袈裟苍老萧索的身影在青石台阶上轻轻的扫着落叶,树叶飘飘洒洒的落在他的脚下。
司空易见此,她踉跄的扶住门沿,哽咽的喊道:“师父。”
苍老的身影一顿,回头看见司空易时,眼中一片清明之色,只是淡然的开口道:“阿弥陀佛。”便又转身继续清扫青石板上的落叶。
“师父,是徒儿对不起你。”司空易愧疚凄婉的说着便跪倒在殿外。虚衍大师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扫帚,双手合十走到司空易的面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司空易才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自行下山去吧。”虚衍大师说完便端起清扫在竹篓里的落叶缓缓而去,那黄色的僧袍在清晨的微风里不停的摇摆,司空易怔怔的看着。
此时朝霞已经刺破云层撒在了无边的大地,红霞满天,司空易迎着清冷如金的阳光怔怔的站在殿外,迎着万丈阳光就像沐浴在佛光的普照之下,所有的弟子都起来了,陆续来到大殿准备早课诵经。
“阿弥陀佛,施主,你是来烧香还愿的吗,还是昨夜借宿在少林的客人?我看你伤得很重啊。”这时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小和尚走到司空易面前问道。司空易在少林时并没见过他,兴许是新来的吧。
司空易看着他那犹如晨光般纯粹干净的眸子时,心里一叹,曾几何时她与神谨也是这般拥有一颗清幽的心,一双明净的眼眸。
“我是达摩院虚衍大师的徒弟勿同,上山来拜见师傅。”司空易勉强一笑说道。
“你是勿同,你就是大家说的勿同师兄,哦,不是师兄是师姐。也不对啊。”小和尚说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不自然的挠挠光亮的头顶。司空易闻言一笑,转身就要离去。
“师姐,你等一等,我跟你说,你恐怕是见不到虚衍师叔了。”小和尚见她离去,忙道。
“为何,我方才还见师父在此清扫落叶。”司空易不解的问道。
“这个、、”小和尚突然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的摸样。司空易见此问道:“你有话跟我说。”
“是这样的,我听寺里的师兄弟们说,达摩院的大弟子勿同,就是你已被逐出师门,你已经不是少林的弟子了,他们说,你班师回朝那天,天下皆知你是女子后,便把你逐出师门,因为少林是不收女弟子的,而且虚衍大师也因收女徒受了惩戒,罚他在少林寺的后山面壁八年,而且每天清晨日出之前,傍晚日落之后要把少林寺打扫干净。”小和尚说完不忍心的看了看司空易。
“面壁八年?”司空易听后脸色一阵惨白。
“是啊,听说你在少林寺八年,就罚师叔面壁八年。”小和尚说完,司空易心口绞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师姐”小和尚大惊之下忙去扶差点跌倒的司空易。司空易苦涩一笑对他说道:“无妨。”说完便转身朝少林寺的后山走去,小和尚看着她那孤寂的身影时,心里也升起一阵难过。
后山是一片青翠的竹林,林中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伴着恢弘的钟声和空空的木鱼声,司空易看见了竹林深处,独自坐在崖壁下敲鱼念经的虚衍大师。
“是弟子对不起师父,致使师父在此受苦。”司空易看着虚衍大师的背影说道。虚衍大师敲木鱼的手一顿,缓缓起身走到司空易面前道:“你又何需自责,况且这对于为师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修行,只是苦了你,如今你已不再是少林的弟子,下山去吧。”
“师父,弟子不懂,天下苦难之时,为何菩萨不解救处在冰火中的众生,若是佛祖做不到,那又何须宣扬慈悲,诵读经书,广施佛法。师父曾教弟子要慈悲为怀,但是却把魔剑干云和阴兵典交给弟子,让弟子纵横沙场,弟子的双手沾满鲜血,踏着万千尸骨坐上大将军之位,又何来慈悲可言,佛祖说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断,那为何死的都是好人,坏人依然逍遥法外,若真有报应,那弟子死后是否会下到无间地狱。”司空易伤痛的眼里装满了不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心怀天下,情系苦难众生,还天下一个太平安宁之日,就是大慈大悲。而你是佛祖的弟子,你已经学会了慈悲,所以才会去安定天下,平定乱世,解救众生。你已经领悟了佛祖的真言,而你就是佛祖派去拯救芸芸众生的忠实信徒。”虚衍大师看着司空易得眼睛说道。
“干云剑虽嗜血凶煞,但是已在佛龛下净化百年,魔性将除,这把剑在魔鬼手中就是魔剑,但在正义之人的手中就是正义之剑,全看持剑之人的心境。”司空易闻言怔怔的看着虚衍大师,迷惘的眼睛里虽然有了希望但是也渐渐的黯淡下去。
“多谢师父,只是弟子如今已是伤残将死之躯又何谈解救众生,还请师父指点。”司空易说完在地上磕头三拜。
“勿同,你带两位师弟一同下山去吧,他们也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我师徒一场,这串佛珠就赠与你,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分。”虚衍大师看着司空易那浑身的伤说着便把挂在胸前的佛珠取下递给司空易,清明的眼眸也闪过几缕沉痛,对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劫难,不管缘起还是缘灭都是劫。
“多谢师父。”司空易接过那串佛珠便拜别虚衍大师,带领达摩院中的另外两大弟子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