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里,狂风肆虐,营地里灯火一片,巡逻的士兵在猎猎作响的旌旗下神情俨然。司空易在军营的转了一圈,吩咐各守卫警醒敌人夜袭。
五柳坡下五里外便是画上邪驻军的营地。
营帐门前,画上邪一袭白衣站在哪里,眼光看向远处的山头上,那隐约可见的五棵柳树在黑夜的变成了黑色的影子,画上邪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手中捏着的白色昙花在夜里绽放得异常张扬。
两军对阵,大旗飘扬,鼓声震天,号角悲鸣。
司空易的兵马一字排开,齐刷刷的立在五柳坡上,俯视着不远处的北罗军,司空易骑着她那头烈马站在众将士身前,身后大旗飘扬。她的眼神凌烈的扫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画上邪的身影。
“报”这时一探子从西侧奔来,哒哒的马蹄下风沙滚滚。司空易看着那疾驰而来的烈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报告大将军,江盟主在距此处三十里外的地方遭到画上邪的埋伏,此时正奋力杀出重围。”
“我说这画上邪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原来想杀个回马枪。”司空易愤愤的说道。
“大将军,若是粮草被画上邪劫走,那可不妙。”这时司空白焦急的说道。
“踏平五柳坡,也要夺回粮草。”司空易沉声道。显然粮草走平川一事的计策已经骗过了所有人。
“给我杀。”司空易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犹如洪水一般冲下了山坡。一时间风沙滚滚,喊声震天。两队兵马仿佛两股声势滔天的洪流在一个狭窄的谷口汇合,发出轰隆的撞击,只听见一片交杂的冰刃相击的声音,还有钝器刺破血肉的撕裂声。马蹄的奔袭声,嘶吼声。司空易挥舞着那把干云剑在混战的沙场中央,风沙翻滚,隔着漫天的红尘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断的有将士倒下,不断的有血流向大地,风沙停止了翻滚,早已被血液浸透,马蹄如何践踏都飘不起来。风停了,剑断、枪残,一切都尘埃落定。
江雪竺带领五旗镖局的人马和大批麒麟山庄的弟子在前往五柳坡官道上,被突然从树林中杀出的画上邪打了个措手不及。画上邪用弓箭手射杀了许多武功平平的弟子,武功高强的得以都侥幸躲开。江雪竺命大伙全部靠拢,四面迎敌。
“传闻中原武林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武功一流,今日一见真让我大失所望啊。”画上邪捏着一朵清幽的小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那朵小花显然是在林中随手而摘的。
江雪竺第一次看见画上邪,诡异的举动让他一惊。
“你他妈是谁啊?我们中原武林讲究的是光明正大的打,你在背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偷袭也不嫌丢人。”廖小烟怒喝道。
“战争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你若想正大光明就不要离开那烟雨如画的南方小镇。”画上邪语气平淡而温柔的说着。咋一看还以为是哪家正在病中的孱弱公子。
“你就是画上邪?”江雪竺冷冷的问道。
“对,他就是画上邪,人如其名邪气得很。”萧纤子对江雪竺说道。
“呵呵呵,萧公子不是鬼么,按理应是更邪气,今天怎么破天荒的跟人在一起了,看来是想留下一段人鬼情缘的千古佳话,嘻嘻嘻嘻”画上邪说完捂着嘴嘻嘻的笑起来。听得萧纤子眼神一凌说道:“你就是人间一俗物,你懂什么。”
“我看你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廖小烟骂道。画上邪听后一怒,手中的小花直接射向了廖小烟。廖苍山见状忙把廖小烟拉至身后,飞来的花朵被江雪竺用剑挡了回去。
“杀了他们,”画上邪冷冷的喝了一声,只见林子中就涌出一大批士兵向江雪竺等人杀过来。而画上邪则是一瞬间便退到了林子深处,用一双死气阴冷的眼光盯着打斗中的众人。
混乱中,一个士兵被廖小烟踢飞,身体撞上了官道上的马车,车上的“粮草”被撞翻在地。麻口袋破了一道口,里面淌出来的却是一堆泥土。滚在地上的士兵看见泥土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而站在林子里的画上邪一眼就看见了口袋里的更不不是粮草,他那阴冷的眼眸了顿时充斥着血红,吓得地上的士兵浑身哆嗦。画上邪伸出他那惨白修长的手,直接把那颤栗的小兵捏死了。
江湖中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是面对上万北罗军,也是有心无力,渐渐地便有些吃力。
画上邪浑身怒火,那朵小花被他捏成烟雾飘散在空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很长的剑,比任何人的剑都长。但是看起来却完美无比。他就那样杀向了江雪竺,那个同样穿着白色袍子的男子,只是那袍子没有妖艳的曼陀罗,看起来清雅飘逸。他十分的恨,就像恨司空易一样,比没有劫到粮草还恨。于是他笑了,笑得十分的张扬十分的妖艳。
江雪竺为此一愣。而与江雪竺厮杀的一群士兵看见画上邪走过来时,纷纷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冰刃相击,剑气如虹。撼动天地的罡风在那片林子里回荡,地上枯黄的树叶犹如陷入一个激流,无法挣脱的随风而起。那两道白色的身影被裹挟在中间,纠缠的剑,流动的罡风使得其他厮杀的人也纷纷停下来,抓住树干躲避犹如利刃一般到处激射的树叶,一些士兵因无法躲避而纷纷被罡风带起的树叶杀死。很多年后,当时目睹这一战的江湖人回忆时,内心仍然气血沸腾。这是几百年来最惊骇世人的其中一战。其中的惊心动魄当真是无法言说,这一战在说书人的口中盛传,也被江湖中那些为武痴迷的人所向往,尊崇。
江雪竺也是那时觉得棋逢对手,打得酣畅淋漓。使得他不禁生出就此死去也毫无怨言的念头,因为他不想在活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里,被许多人敬仰、钦羡、拥戴,但是却得不到他想要的。为何从前的他不曾觉得孤独,在认识司空易后才觉得绝望,生不知如何生,死不知如何死?是舍不下不想死还是不敢生着面对?他在这种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今日似乎是真的累了。
打斗中的江雪竺思绪开始飘忽不定,画上邪的剑在他的眼眸里也开始涣散、游离。画上邪看见他的目光开始迷惘,手中的剑也开始坠落。画上邪仿佛看出了江雪竺心中那宁愿奔赴黄泉也不要孤独的活着的感受,心中不仅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因为画上邪自己突然也觉得他就如同江雪竺一般孤独的活在千军万马中。只是等待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出现时,心甘情愿的死在他的剑下。
“大哥、盟主,你没事吧”秦桑九诺和萧纤子看着江雪竺的剑从空中坠落,以为是江雪竺受了伤,举剑就要飞身去救,但是两人的身体被那强烈的罡风弹震出老远,血从他们的嘴角喷涌而出。其他在一旁观看的人都是一惊,不敢再上前半步。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吧,你会感谢我的。”画上邪微笑着邪气的对江雪竺幽幽说道。江雪竺嘴角上扬,闭上了双眸,他的身体在缓缓的下坠,衣袂翻飞。画上邪在江雪竺的上方,他的剑直指江雪竺的心口。剑尖已经刺进江雪竺的身体,血液染红了他的白袍。
“师父”一声破空的长鸣穿透了江雪竺的耳膜,使他开始迷离的眼神又清明几分。他似乎看见司空易骑着奔驰的烈马朝他袭卷而来。
司空易踏平五柳坡又奔袭三十里,到达这里时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弓箭手,把弓箭给我。”司空易怒喝着,身后的士兵闻言一把弓箭破空掷来,她的烈马在林中毫不减势,马背上的她挽弓搭箭,利箭破空而去,穿透被罡风卷起的层层树叶,穿透那杀人于无形的气罩。最后穿透了画上邪的皮肉,射进了他的胸口。司空易飞身穿过那强大的气场。接住了缓缓坠落的江雪竺,上空没有罡风支撑的树叶纷纷扬扬的落地。
“师父”司空易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看着江雪竺胸口汩汩的血流和他苍白的脸时心中一阵沉痛。此时的江雪竺意识模糊,他的手想扬起来抚摸一下司空易那沾满血迹的脸,但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
“大哥,你怎么样”萧纤子捂住胸口踉跄的跑了过去,其余人也纷纷围拢去看。
“你们全都给我滚开。”司空易怒喝道,此时的司空易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双眼喷火。众人见状纷纷后退,唯有秦桑九诺和萧纤子誓死不走。
“金疮药”司空易大声喝道。这时后面的大队兵马已到,一个士兵忙跑来,递给司空易一个小瓷瓶,有从怀里掏出一些捆扎的布条,看样子是个军医。司空易接过后娴熟的为江雪竺包扎,完了又为江雪竺输了真气。抱起江雪竺飞身上马,回头对司空白喝道:“司空白,听令。”
“末将在”
“休整兵马,你带领兵马即日启程回苍原。”司空易说完便抱着江雪竺策马而去,身后尘土飞扬。而中了箭的画上邪不知何时已不知去向,余下的北罗兵被司空白身后的大队人马打得四散奔逃,最后全部成了司空白的俘虏。
话说画上邪被司空易一箭射伤逃遁后,在五柳坡几十里外的林子里,被一个红衣蒙面女子救走了。逃了一段路途之后,画上邪坐在一条小溪边的石板上运功疗伤。红衣女子冷冷的道:“我跟你联手是要除掉司空易,而不是要你杀江大哥的”。过了片刻,画上邪调息好睁开眼不屑的道“既然你得不到他,那让其他人也别想得到,杀了最好不过。”
“你,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六亲不认的怪物。”蒙面女子恨恨的道。画上邪闻言眼中杀机尽现,一把捏住蒙面女子的喉咙,恶狠狠的说道:“你别忘了,你唆使中原武林人士来北方四城的目的,还有你让秦思瑶挖走了江雪竺的东西,这些我可是全都知晓的,你跟我没有任何区别。若是江雪竺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子,他还会要你吗?”蒙面女子被画上邪那白森森的手指捏的喘不过气来,眼中尽是惊恐与愤恨。挣扎中蒙面女子的面纱掉落在地,露出了一张美丽而痛苦的脸,而这女子却是江湖第一女诸葛叶千红,如今却与画上邪狼狈为奸。而这叶千红正是漠北十三鬼前往中原时,与漠北十三鬼在麒麟台结下仇怨,叶千红气愤之下便赶在十三鬼之前到了清风小榭,但是江雪竺对于叶千红的痴情历来是淡漠而无情的,那日叶千红到清风小榭后哭得梨花带雨,主动对江雪竺投怀送抱,不料江雪竺竟然无动于衷冷情决绝,叶千红又气又恨,江雪竺也冷漠得视而不见。伤心欲绝的叶千红,从此因爱生恨。本来在十里长庭时就心灰意冷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她跟在江雪竺身边都快十年了,江雪竺那近乎无情的从骨子里都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她比谁都了解,也比谁都感受得深刻。在她的感受里江雪竺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的淡漠的神。因为神就是没有人能够靠近,都是生活在高高的天上,抓不住也摸不著。他对世间所有人都谦谦有礼,温文和善,又似乎对谁都是冷漠无情。只是这样的一个江雪竺却令她魂不守舍,爱得近乎绝望。而如今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却小心翼翼的把另一个人藏在心底,这让叶千红更加的愤恨,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的追随难道抵不过一个混混少年,所以她发誓要让司空易陪她一起下地狱。
司空易连日里奔袭三百里不眠不休,终于在第二天的日暮时分赶到了苍原城外。她的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吓得守城的将士严阵以待。
“把城门给老子打开。”司空易那震耳的吼声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你是何人,赶紧下马。”守城的将士显然是对司空易的狮子吼不太熟悉,在城楼上大声质问。况且此时的司空易早已狼狈不堪,脸上的血污已凝结成黑色,样貌也看不出来,身后的大军也不见踪影,怀里还抱着个不知死活的人。叫人如何不怀疑。
“本将军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再不打开,老子把你们剐了。”司空易怒喝着,身下的马来势汹汹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这时巡视的阎景川走上城楼厉声喝问道。
“启禀阎将军,城外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叫我等打开城门,还自称是本将军。”那个守城的士兵说道。
“什么人啊,我看看。”阎景川走到城墙边用手遮挡着额头,眯着眼向下张望。
“把门打开,否则尔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司空易吼着。阎景川看着渐渐奔进的人,又听见那发怒的狮子吼,眯着的眼顿时睁得老大,霎时一惊。
“你们活腻了,大将军你们也敢拦,赶紧把城门打开。”阎景川大喝道,那士兵显然也是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忙命城下的人把门打开。城门刚打开一条几尺宽的缝,司空易的马就势如破竹跃了进来,吓得开门的将士惊惶后退。
“你就等着死吧。”阎景川对刚才那个小兵说道。那个小兵擦着额头的汗,神色惨白。阎景川则一脸疑惑,自言自语的说着走下了城楼,向司空易消失的街头奔去。心想难道司空易的兵马全军覆没,败得一塌糊涂逃命回来的,不然怎么会逃得如此之快。
两日后,大军归来,司空白和诸葛神堇前后进了苍原,诸葛神堇三人在秋风口与北罗一役,听闻打得惊心动魄。在南溪南笛和李泽的英勇下,再来几个北罗又何妨。还有一个指挥若定的诸葛神堇。如今只等王水卿的粮草一到,这一战就算是全胜了。虽是全胜但损兵折将那是无可避免的。正所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是一干人回来时,就看见司空易立在营帐外,看着远方不言不语。身上依然穿着铠甲,只是早已被血迹染遍,脸上因沾满血污而看不出神色。
“公子”诸葛神堇此时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你们回来了,都没事吧。”司空易回头问道。
“没事”
“稍作休息,整顿好兵马,晚上到我的营帐汇报战况。”司空易淡淡的说道。
“是”诸葛神堇应下,刚要走。又回头问道“公子,你没事吧。卑职先送你去洗漱休息。”
“没事,只是大夫还在给师父治伤,我等他醒来,你去吧。”司空易平静的说着,但是语气轻颤,脸色悲痛。
“师父他老人家来这里作甚?”诸葛神堇一惊,就要奔进营帐。
“是江雪竺,不是虚衍师父”司空易赶紧拉住他的手臂说道。
“江盟主?”诸葛神堇疑惑的问。
司空易点点头,回头看看营帐。
“我们走吧。”说着司空易走进了军帐。
“传信平川至南渡的探子,让他们速来回报王水卿的消息。”司空易边脱铠甲,便对诸葛神堇说道。
“是”诸葛神堇接过司空易脱下的铠甲,挂在一旁的木桩上,便出去了。
深夜,待诸事处理妥当,已是三更时分,司空易踏出帐外,正好看见月色下诸葛神堇端着一个碗走过来。
“神堇,都已三更了,你为何还不睡。”司空易问道。
“我看公子伏案处理军中事宜,不便打扰,就去给公子煮了粥。”
“我几时不睡你便守到几时,难为你了。”司空易看了一眼江雪竺的营帐说道。
“公子是要去瞧师父?”诸葛神堇看司空易那不安的神情问道。
“你怎么也叫师父”司空易疑惑的问。
“公子的师父就是卑职的师父”。诸葛神堇说道。
“嗯,你去拿几个碗碟来,一起吃吧。”司空易接过诸葛神堇手中的托盘走进了江雪竺的营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