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散仙无奈地换了个问法,“那你有没有打过架?”
“没有。”张洪孝想了想,极其肯定地说道,“从来没有。”
十散仙脸色古怪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了想又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张洪孝点了点头。
以张洪孝从小到大的好表现,好人缘,的确也是从来都没有过打架,连吵架几乎都没有过。
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连吃喝都停了下来。
张洪孝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小心地问道,“呃,这个,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大大不妥了。”十散仙无可奈何地叹息。
“哦?为什么?”张洪孝莫明其妙。
“你没打过架,没杀过生,怎么可能跟着我们一路冲杀到那通道去。”十散仙摇了摇头。
“冲?杀?”张洪孝一惊。
“没错,就是要冲杀过去,哪怕你本领低微,但只要你有这胆量,也可以跟着我们杀过去。问题是,你没见过血,连架都没打过,看见冲杀的场面也许腿都软了……”黑肚也长叹了一声。
张洪孝怔住了,他这才醒悟刚才十散仙说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这句话的真正含意。
这句话一点都不是在比喻,而是实实在在地在说武力!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张洪孝忍不住问道。
“那些吗?那些就是把守通道的守卫了,简单的说,只要你想过通道,他们就是你的敌人了。”十散仙冷笑了一下,淡淡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想过去,他们就会先来杀我?”张洪孝问道。
“一点不错。”十散仙点头。
“哪怕我是手无寸铁、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他们也杀?”张洪孝追问。
“在这里,没有普通人和修行人的区别,只有弱者和强者的区别。”黑肚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他边喝着酒边解释,语气平淡而耐心,并没有什么不满或者刻意的危言耸听。
这里本就是这样,他也只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
“那我如果先不过去,而是要去和他们说话呢?”张洪孝还不死心。
“你可以试试,不过,我保证你根本没命听见他们的回答。”黑肚笑了笑,揉了揉自己圆鼓鼓的肚皮。
“为什么?”张洪孝再问。
“因为那里本就是禁区,擅入禁区者,不问即可杀之。”十散仙平静地道。
“那我远远在禁区外喊话呢?”
“扰乱守卫者,不问即可杀之。”
“那我……”
“……杀之。”
不到黄河心不死,张洪孝此刻虽然没到黄河,心也几乎死了。
杀,杀,杀,杀,杀,杀,杀……统统都是不问即可杀之。
好大的杀气!
张洪孝连哭都已哭不出来。
张洪孝猛地喝干了大半杯酒,这酒本来香甜甘冽,此刻喝在他嘴里,竟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辛辣刺鼻的味道。
他有些醉了,他不醉又能如何?
终于找到回去人间的路,却根本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很冤枉,却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你有难了!这四个字鬼使神差地又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不错,我的确是有难了。”张洪孝自嘲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他伸手晃晃悠悠地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却仿佛已经端不稳沉重的酒壶,酒水不断倒歪,溢了满桌。
十散仙忽然道,“老弟,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破解我的赌约?”
“不知道。”张洪孝重重放下酒壶,端起酒杯。
“当初我这赌约,就是要找到一个从人间来,又想不惜一切回到人间去的人才能破解。”十散仙苦笑起来,“我打赌输了,当时也只有认了这个条件。其实我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怎么会有好不容易从人间到蓬莱,又想回人间去的人呢?”
张洪孝呆呆看着面前的酒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苦笑都已笑不出来,难道自己就是为了这个赌约才特地到蓬莱来的吗?怎么可能!
真不知是说十散仙好运,还是说自己背运了。
如果大哭就能回到人间,他此刻已经哭出一条河来。
黑肚皱了皱眉,终于发话,“张老弟,其实,也并不是绝对没有人能到人间去。”
“哦?”张洪孝忽然精神一振。他现在就好像即将溺死在河里的人,手里哪怕只是捉到一根稻草,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上一个从人间到蓬莱的人,是个剑仙。”黑肚缓缓道。
“没错,我记得,你还说他修为很高又很有缘什么的。”张洪孝连连点头。
“其实这剑仙来的时间,到现在也还并没有多久,不过五十年左右。”黑肚说到这里,忽然看了看十散仙,“十散仙,你记得不记得这个人?”
“不错,我记得。”十散仙点了点头,“你还曾经以为他是能够破解我赌约的人,想去找他来见我,结果被他拒绝,你还专门跟我说起过。”
“就是他了,好像是叫做无为。”黑肚思索着,终于想起这个剑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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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张洪孝听见这个名字,忽然怔住,他皱着眉头在回忆,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名字,为什么听来竟有几分耳熟的感觉。
“张老弟,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十散仙敏锐地注意到张洪孝的异状。
“好像是很耳熟,又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张洪孝冥思苦想着,却还是想不起什么来,垂头丧气地道。
“这无为,穿着一身白衣,剑法修为倒也不错,却总是拉长一张苦瓜脸,不喜欢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谁都欠了他什么似的。”黑肚描述着,回忆着。“当时我还问他,是否想回人间去,结果他半天没反应,最后鼻孔朝天地扔了个‘不’字过来,要不是我那天心情还不错又不想欺负新人,早就把他打的鼻青脸肿了!”
“唔……”张洪孝苦恼地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黑肚大哥,你先继续说下去。”张洪孝急切地想知道黑肚的下文,他感觉到黑肚忽然说起无为这么个人,绝对不是东拉西扯,和回人间的事情肯定有关系。
“嗯。”黑肚点了点头,接着道,“这无为倒是很适应这里的环境,来了之后,除了修炼,就是不断找人挑战比试,还杀了不少人。”
“哦?”十散仙皱了皱眉,“他杀了些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都是一些修为不高的妖罢了,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惹着他了。”黑肚不屑地嗤之以鼻,很是对无为的行为不以为然。
“然后呢?”张洪孝追问道。
“嗯,后来我就听说他追着一个妖,去了人间。”黑肚终于说到了关键处。
“哦?”张洪孝又惊又喜,情不自禁站起身来。
“哦?”十散仙忍不住吃了一惊,居然有妖能逃到人间,难道……
“他是怎么去的?”张洪孝问道。
“他追着谁下去的?”十散仙同时也问道。
“无为怎么下去的,没有人知道。”黑肚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只是他追着的人,十散仙你还真的认识,就是那个四耳的老家伙。”
“默鸣?”十散仙惊讶地道。“怎么会是他?”
“那这个默鸣逃到人间了吗?”张洪孝顾不得礼貌,抢着问道。
“应该是,无为是追着默鸣下去的,可见,默鸣多半是先逃到了人间。”黑肚分析的很有道理。
“那么这默鸣又是怎么去的人间呢?”张洪孝继续问道。
黑肚苦笑起来,看了看十散仙,这问题,十散仙应该很清楚答案。
十散仙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鸣精通隐藏之术,潜行隐踪的水平已经到了极其高超的境界。如果说能够偷偷溜出蓬莱,他的确有这可能。”
“那我有没有可能偷偷溜出蓬莱?”张洪孝眼睛一亮,已抓住了话里的要点。
“你吗?”十散仙苦笑道,“当年我曾经和默鸣打赌,赌他能不能在三天内偷到我珍藏的好酒。结果,我和黑肚等一帮朋友就守在那藏酒用的山洞里,我们几人整整守了三天三夜,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放过去,最终却还是被他得手。”
说完这事,十散仙叹道,“我们个个修为都比他高,动起手来,他一个也打不过,就这样,我们那么多人眼也不眨地守着,还是守不住被他得了手,你说他的隐藏术厉害不厉害?”
“不错,那次我看着你就这么输了整整十大缸新造的好酒,尽管肉痛,但心里对这默鸣的隐藏术也是佩服的很。”黑肚道。
许多个十散仙级别的高手都拦不住,连黑肚这样的高手都佩服。
张洪孝听的目瞪口呆,这样的隐藏术,是何等的境界?
哪怕从现在开始用功,要练成这样神妙的隐藏术,恐怕没有几千年的工夫也绝对不行。
好不容易得知有两个人去了人间,无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去的,默鸣用的又是根本无法借鉴的办法。
张洪孝又已绝望。
“以默鸣的性子,是怎么会惹上无为的?”十散仙走到黑肚身边,低声询问道。
十散仙认识默鸣也已经很久,他印象里的默鸣虽然隐藏术高绝,但从来没有半点自傲,行事一向低调而稳重,绝不是个惹事的人。
“不太清楚,不过在我想来,多半又是那个无为在肆意挑衅了。”黑肚冷冷哼了一声。
“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十散仙皱了皱眉。
“不太久,大概就是几十天前的事情,我也刚刚听说。”黑肚道。
“这个无为,做事太过分了。”十散仙摸了摸短须,冷冷地道,他尽管打赌输给过默鸣,但默鸣赢得光明正大,赢了他的好酒,也赢得了他的尊重。
“以默鸣的隐藏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了。哪怕打不过,逃还是轻松的。”黑肚笑了笑,以他看来,无为的修为只能算是不错而已,连自己和十散仙这样的修为,要抓住默鸣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无为了。
“别担心那个谁也抓不住的老家伙了。”黑肚笑着拍了拍十散仙,“还是关心关心咱们的小老弟吧。你看他那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现在麻烦最大的是他才对。”
十散仙转身看向脸色灰败的张洪孝,捋着胡须轻叹道,“只怕,有麻烦的不仅仅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