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散仙信守一个赌约,足足守了千年,这份诚信哪怕不是空前绝后,也算得上是天下少有。
黑肚为了帮助朋友破解赌约,足足花了千年的工夫,只为找到能够破解赌约的那个人,这份义气,更可说的上是天下无双。
这样的两位,一位诚信无双,一位义气无双,忽然管你叫老弟,拿你当朋友,你是不是会很激动很兴奋很开心?
这样的时候,没有酒怎么行呢?
只好以茶代酒了。
“走吧,都回黑风岭去,哪里虽比不上这里清静,好歹有酒有肉。”黑肚笑道。他喝了几大杯茶,已经有些喝够了。
“清静?清静千年之后,我才发现热闹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了。”十散仙苦笑摇头,“走吧,这里我已经呆的很够了。”
“两位老兄,稍等一下。”张洪孝忽然说道。
“嗯?”黑肚和十散仙微微一愣。
“你们二位都是高人,我,这个……人有三急……”张洪孝也喝了不少茶水,难免有点内急了。
“哈哈哈,你去你去。”黑肚看了看张洪孝苦苦忍耐的表情,大笑起来。
张洪孝一路疾走,直奔竹林中隐蔽处去了。
黑肚和十散仙对视了一眼,再次大笑起来。这张洪孝小老弟,还真是位趣人。
张洪孝这一去,就是很久。
莫非他是上大号去了?
足足过了有半个小时,张洪孝才缓步从竹林中走了出来,脚步都有点虚浮,难道蹲了太久脱力了?
黑肚和十散仙暗暗好笑,却没有说什么。
“不好意思,久等了。”张洪孝喘了口气,苦笑道。
“那我们走吧。”黑肚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张洪孝,张洪孝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倦。
“好。”张洪孝立刻同意。
“你还行吧?”黑肚担心地问道。
“没问题。”张洪孝毫不犹豫。
“没事就好,我们走吧。”十散仙笑了笑。
三人终于离去。
张洪孝被黑肚拉着,耳边风声呼啸,他们回黑风山的速度比到黄风洞时更快。
张洪孝心里有事,一件他不敢不想,却又不敢想下去的要命的事。
他刚才在竹林里方便,忽然就有无数竹叶飞落,在他面前组成了几个大字——“你有难了”。
四个字的含意极其复杂,最明确的就是有人在提醒张洪孝,他要有难了。
张洪孝惊的呆住,过了很久才想起先提好裤子。
有难了?有什么难?难道是黑肚和十散仙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想法?
这里除了黑肚和十散仙,又怎么会有其他人?
这个人一直到张洪孝独处的时候,才用这种方法隐蔽地提醒张洪孝,显然是不想被黑肚和十散仙发觉。
张洪孝想要问的更清楚一点,却又不敢出声,他匆匆忙忙地蹲下,想用竹叶排出自己的问题,问问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一阵清风,将所有的竹叶都吹乱了……
那给出神秘提示的人显然不愿多说什么,又隐秘地走了。
留给张洪孝的只有满地乱叶,还有比满地乱叶更杂乱无章的心思。
所以他才在竹林里呆了很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头绪。
从感情上来说,他无法相信,两个刚刚握手言欢的朋友会是要害自己的人,这两人怎么也看着不像坏人,尽管黑肚之前就曾经算计过自己,十散仙的话也有点意犹未尽。
从理智上来说,以黑肚和十散仙的能耐,要害自己根本不需要玩什么手段,他一个凡人,又有什么是两位神通广大的人物要图谋的呢?
一个莫明其妙的神秘人物说的话,可信度也是很值得怀疑的,说不定就是当初跟十散仙订下赌约的人,不忿十散仙终于脱困,所以才……
只是,张洪孝从各方面都很想给自己一个解释,“你有难了”这四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再从他的脑海里抹去。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了。
一句虚无缥缈莫明其妙的传言,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在人的思想中深深驻扎下来。三人成虎,一句谣言就可以让皇帝杀掉自己最信任的大将。
越是虚无缥缈,无根无据,越是可以超过证据和理由而存在。
一句话对人心理的影响能力,远远超越了正常的逻辑可以推算出来的结果。
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大师到了一个很穷的山村,村子里的人招待这位大师非常热情周到,于是这位大师就问村里人有什么要求。
村里最聪明的人就提议,要向大师学习点金术,有永远用不完的黄金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众人都同意了。于是大师慷慨地将点金术传授给了村里的人,只是大师教完点金术之后,特地提醒了一句,“用点金术的时候,千万不要想着山里的猴子。”
所有人都笑了,谁会在用点金术的时候心里想着猴子呢?
结局是,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能够成功地施展出点金术来。
没有人能够怪大师,因为大师传授给他们的就是真正的点金术,但每个人都承认,他们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山里的猴子,他们就越是会想起来那只该死的猴子。
就因为大师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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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人盗斧的寓言故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一个人的斧子不见了,就怀疑是邻人偷了去,看人家说话、行动都像是偷了斧子的样子,怀疑的心绪就象春天的草一样在心头疯狂地长着。当斧子找到了,再看邻人的言行,就一点都不像偷斧子的了。
这种情况,心理学上称之为“心理暗示”。
黑风岭,明月当空,酒宴正欢。
说是酒宴,其实也就是在黑肚最喜欢的那张巨大无比的石台上,堆了些酒食。三人各自坐着,大吃大喝。
张洪孝心里有事,酒意也就来得格外快了一些。更何况这大如半个篮球的酒杯,也的确是夸张了一点。
酒意来了,很多以前说不出口的话也好说出口了。更何况,现在张洪孝已经是两位高人的老弟。
所以他有问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人间?”
十散仙思索了一下,“这个事情,说起来其实很简单,蓬莱到人间一直都是有通道的,只要找到通道,就可以自由往返蓬莱和人间。”
说起来很简单,那做起来呢?
“做起来……”十散仙淡淡接下去说道,“做起来不能说是难。”
不能说难?张洪孝心里一动。
“应该说,是比难还难,难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难。”十散仙不动声色接完了这句话。
张洪孝心里一沉,苦笑着揉了揉鼻子,这位十散仙,果然也有高人的通病,偶尔喜欢故弄玄虚。
“你应该知道蓬莱不能进入人间的规矩了吧?”十散仙问道。
“是的,我已经听黑肚大哥讲过这事,蓬莱进入人间者要被废修为甚至斩杀。”张洪孝点了点头。
“说是废修为或斩杀,其实多数都是直接斩杀了。”十散仙注视着张洪孝,“你不怕被杀?”
“怕,当然怕。只是我觉得,我是莫明其妙到这里来的,也不是我自己愿意,也不是有人邀请,我想回人间去,似乎也说的过去吧?”张洪孝早想过这规矩,只是他觉得,既然不是有意要来,又为什么不能自由回去?
哪怕是罪犯,也有遣返一说吧。
“哈哈哈哈——”黑肚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连酒都喷出来。
“老弟,你难道还真以为,你有地方可以讲理?”十散仙微微一笑。
“为什么不能讲理呢?既然这规矩是人定的,当然就应该有讲理的人,我不想来而来了,当然应该放我自由离去。”张洪孝说的理直气壮。
“哈哈哈。”这次连十散仙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这么想很可笑吗?”张洪孝被笑的莫明其妙。
他看着黑肚边笑擦着嘴边笑出来的酒水,十散仙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不住嘿然,心里只觉得一阵气堵,讲理而已,至于这样吗。
“你这么想并不可笑。”十散仙终于停下了笑,表情也严肃起来,“只是你如果真的这么去做,那就是可笑到了极点。”
“为什么?”张洪孝不甘地问道。
“首先,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其次,你打不过他们;所以,他们不会听你的道理。”十散仙一番话说的简单明了,逻辑完整,思路清晰。
大前提,小前提,结论。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三段论。
“这规矩里并没有说明有例外情况,所以,哪怕你是被人打晕绑到蓬莱来,你也不能再回到人间去。”黑肚大大喝了一口酒,眯起眼睛,补充了一句。
“怎么会是这样?”张洪孝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喃喃道。
“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了。”十散仙淡淡道。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人间了?”张洪孝眼光发直,怔怔望着十散仙。
黑肚嘿嘿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不再说话。
十散仙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盯着张洪孝,看了张洪孝很久,直看的张洪孝浑身发毛。
然后,十散仙就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慢悠悠地问张洪孝,“你杀过人没有?”
“杀人?没有没有!”张洪孝使劲摇头。
“那你杀过鸡没有?杀鸡和杀人其实也差不了太多。”十散仙居然很有耐性地解释道。
“杀鸡?没有没有!”张洪孝继续摇头。
十散仙皱了皱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怎么现在的人都不杀鸡了吗?
“那你杀过什么生?”十散仙问道。
“杀生?这个……”张洪孝犹豫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从小长到这么大,根本连一只老鼠都没有亲手杀过,唯一有印象的亲手杀生,可能就是夏天拍死过蚊子了。
“嗯,我曾经拍死过蚊子。”张洪孝老老实实地道。
拍蚊子能算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