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孝请假了。
张洪孝参加工作八年零四个月十二天以来第一次请了事假,而且居然还是请了一个月的事假。
公司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同事统统大吃一惊。
那个从来没有漏拿过一次全勤奖的张洪孝居然请假了。
一山,一水。
山是青山,峰峦连绵不绝;水是沧溪,在山间依着山势潺潺。
青山有十九峰,山路交错,从山脚起坡度极缓,盘山而上,到山腰处就开始陡斜,越是到峰顶,越是险峻,支路也越少。
沧溪围着十九峰的山脚盘绕,源头是从十九峰上的山涧流淌下来,汇聚成一条江溪。
七月,山花烂漫,满山遍野开放着一种不知名的野花,越往山峰顶处人烟罕至的地方越茂密。远远看去,山头林间一片雪白雪白。
花团锦簇间。
张洪孝迷路了。
他从山脚下一路跟着指示牌进了景区,到了山腰处时还能看见指示牌,没想到越往上走路越偏僻,走着走着就发现脚下的道路没了。无可奈何,再想走回主路的时候,又发现了好几条上山时没注意的岔路,偏偏还没有指示牌。
于是,他就迷路了。
本来,他也不在意,想着下山还不容易,随便选一条向山下的路走到底就是了。没想到,盘山的岔路一会向下,走着走着突然又变成朝山顶去的了,再走着走着,好像从不知什么地方绕到了另一个峰。
他彻底迷路了。
星光闪烁,山区的夜空是那种空气新鲜的透彻,同样的星星看着都比城市里要明亮很多,也大很多。
张洪孝苦笑着放下背包,坐在林间草地的一块大石头上揉着腿。
他喝了几口矿泉水,忽然很想抽烟,又想起来山林里严禁烟火,思想斗争了一会,终于欲望还是战胜了理性。抽烟小心着点烟灰烟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了大半天的路,劳累之余,这时候的香烟抽起来,吸进胸中有如仙气一般美妙。
他请假本就是想旅游的,他长这么大,在印象里从来就没有到很远的地方,更不用说是特意旅游,所以他就收拾了行囊,买了一张列车时刻表,上了一辆当天发车的,到他认为是最偏远地方的火车。
然后,他坐了二十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又坐了三小时汽车,接着睡了八小时,再爬了八小时的山,就这么迷路。
第一次旅游的新人,也没报个旅游团,也没买份山区地图,也没请个向导,有用没用的东西背了一堆,果然是没经验。
他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他小心的按灭了烟头。躺在石头上睡着了。
半夜里张洪孝是饿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是黑漆漆的,张洪孝看了看表,他睡了四、五个小时了。
等他想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腰部以下到脚尖的全部肌肉,都酸疼酸疼的,完全不敢动,哪怕再轻微的动作,也会引发一阵难以形容的酸胀。
第一次旅游的新人,平时不怎么锻炼,一下子爬太长的山路,睡前又没有充分放松按摩肌肉,酸是必然的,果然是没经验。
酸胀,慢慢过阵子会好的。但肚子饿,慢慢过阵子只会越来越饿。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吸着凉气,艰难地挪动着伸手掏出背囊里的食品饮料。
怎么以前从来就没发现面包火腿肠乌龙茶这么美味呢。张洪孝美滋滋的想,饭后再加一支烟,神仙般的生活享受啊。
吃饱喝足抽上饭后烟,张洪孝开始考虑自己的问题。
首先是安全问题,在这睡了这么久没事,估计这山里也没什么危险。他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自我解嘲的笑了几声,怎么自己睡着前就没想过安全不安全的呢,第一次旅游的新人啊,果然是没经验。
其次是怎么下山的问题,这个问题嘛,估计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回头再说了。
第三是怎么游遍山区的问题,十九峰,半天爬一座,也要十天……不知道别人到这里来玩都是怎么个游玩法。自己连个地图都没有,所以这个问题嘛,估计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回头再说了。
最后就是吃饭问题,张洪孝看了看自己的背囊,这个问题比较容易计算,按今天一顿的消耗量,也就再能吃两顿的。
天哪,张洪孝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如果一天之内不能下山或者找着山里的旅店的话,自己就要开始挨饿了……
新人啊,果然是没经验。
旅游的第三天凌晨,张洪孝已经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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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洪孝兴高采烈地抓着半只烧鸡,大吃大嚼,满嘴流汁……
他奋力吞咽着鸡肉,突然间有人推他的肩膀,他迟疑了一下,难道要先付钱吗?什么饭店啊这是……
推他的人又摇了他几下。
“喂!醒醒,醒醒啊。”
张洪孝狐疑地缓缓睁开眼,烧鸡没有了……天亮了……,嘴角腮帮子一摊温热的口水。
美女。
一个很美的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很美的女孩。
张洪孝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孩。
有多美?
很美……
哪里美?
到处都美……
狂汗巨汗瀑布汗……
张洪孝就这么流着口水,双眼迷蒙地看着这个女孩。以他的眼力来估计,可能有十七**二十多岁吧……
她弯着腰低头看着自己,瀑布般长直浓密的秀发从双肩垂下,是天然的棕色,皮肤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光润的洁白,眼睛仿佛半满的月亮,瞳孔居然也是天然的棕色。穿着湖绿色的短袖衫和浅蓝色牛仔裤。不夸张地说,腿很直,修长而且笔直。
这一瞬间,张洪孝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以为自己在吃鸡的时候睡着了。
“喂,你没事吧?”女孩伸出手掌在张洪孝的眼前晃了晃。
张洪孝的眼神依旧迷蒙,但他注意到那只手指修长的手,骨肉匀称,肤色晶莹,在阳光直射下看去,带着一种奇妙的透明的肉粉色。
手在张洪孝眼前又晃了晃,“你的眼睛怎么了?”
张洪孝撑着身体坐起来,他咝咝倒吸着凉气,双腿的酸疼告诉他,这不是梦。
“没事,我眼睛没事。”张洪孝揉了揉双眼,顺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他小心地看了看女孩。
“你怎么在这儿睡觉啊?”女孩随意地在张洪孝身边不远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唔,这个……”张洪孝的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我迷路了……”
“什么?你迷路了?”那女孩一脸讶异地看着张洪孝,看的张洪孝脸上发热随之一阵阵轻微的抽动,过了几秒钟,毫无征兆的,那女孩突然就迸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她的声音是一种清亮的磁性,带着一种极富感染力的张力。
张洪孝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用力揉了揉鼻子,终于也忍不住呵呵呵呵笑起来。一笑,他双腿的肌肉就酸疼,傻笑变成倒抽着凉气的苦笑。
“呵呵,我坐了二十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又坐了三小时汽车,接着睡了八小时的觉,再爬了八小时的山,然后就这么迷路了。”张洪孝觉得还是坦白比较好。
“你的地图呢?”女孩忍着笑意问。
“没买。”张洪孝有点脸红。
“没请向导?”女孩问。
“没,没请……”张洪孝心里一阵虚汗。
“嘻,那你怎么上来的?”女孩笑问。
“顺着山路,走上来的。”张洪孝苦笑道。
咯咯咯咯,女孩再次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新人吧。”
就猜到是这词儿。张洪孝心里暗想,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没办法啦,你跟我走吧。”女孩看着张洪孝笑吟吟的说。
“谢谢,太谢谢了。”张洪孝连忙点头道谢。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嚎叫,他又饿了。
太丢脸了,什么素质啊我这是!张洪孝涨红了脸愤愤地想。
嘻嘻轻笑了一声,“中午了啊,是该吃饭了。”女孩这次倒也没有怎么嘲笑张洪孝,开始从自己的包里掏吃的喝的。
张洪孝一边从背囊往外拿吃的一边在想,要不要请这女孩喝饮料表示感谢呢,她不会不接受吧,喝陌生人的饮料似乎不是很安全,又或者,她不会以为自己想搭讪吧……
“可乐,请你喝的。”女孩很自然大方地扔了一听可乐给张洪孝。
“哦?哦,谢谢……”张洪孝暗地鄙视自己的犹豫不决。
“你,你好,我叫张洪孝,弓长张,洪水的洪,孝顺的孝。”张洪孝努力地掏出一块面包伸手递过去,又努力微笑道,“面包,请你吃的。”
张洪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包,压的扁扁的,手感稀松,似乎有点像——天哪,这是一个被压的很扁而且很烂的面包。
……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一大滴汗从张洪孝的额头滑落。
“咯咯,你,咯咯,你这个人,咯咯咯咯……”女孩忍无可忍再次爆发出大笑,笑的浑身颤抖,花枝折断……
“……………………”张洪孝。
“……不行了,咯咯,我不行了……”女孩笑到脱力。
“……………………”张洪孝。
“……受不了,咯咯……”女孩捂住肚子。
“……………………”张洪孝。
太丢脸了!什么素质啊我这是!张洪孝悲愤地撕开包装,悲愤地咬了一大口扁而且烂的面包,悲愤地咀嚼了两下,悲愤地咽下去。
“哎……”女孩长出一口气,终于缓过气来,“我叫孙莉,你好,张洪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