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秋露,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
玉宇山,山顶有湖曰玉宇湖,湖畔有峰,峰名琼楼峰,琼楼峰上有七十二洞。灵气充沛,接天引地,果然是洞天福地的好地方。
这里就是本次天下修行大会的场地所在了。
远远望去,满山红叶,环抱着一湖碧水。自山门处,一条弯弯曲曲的白石山路蜿蜒而上,山路曲折转缓处隐约可见一处白玉牌楼,反复五曲就是五重牌楼,山路直登琼楼极顶,接云处更见隐隐有数座白色的建筑,仿佛画中的亭台楼阁一般,云雾缭绕,不似在人间。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不知道诗仙李白是不是来过此地,才留下如此千古名句。
炭花踏着白玉石路,乘着秋风,寻着红叶飞舞的景色,一路登来。
他一路走一路欣赏着美景,体会着“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意境。
然后的一个瞬间,他忽然就怔怔地站住,定定地看着,竟已出神。
白玉九曲桥,伊人凭栏而立,她轻抚着桥柱的柔夷竟比那白玉更洁白细腻。红叶飘飞,浓艳满天,她微闭的双唇竟比那红叶更红艳。一池碧波荡漾,清透可爱,她流动的眼波竟比那湖水更清澈更晶莹。云雾缭绕,白云缓缓自高天之上飘过,她婷婷玉立的姿容竟比那高天流云更为高洁。
桥东谁家子,娉婷行沙溪,驻足林尽处,云静水亦凝……
炭花伫立不动,不知不觉中,竟已看的痴了。
惊艳!炭花半晌方才喃喃道。这是炭花第一次见到她的唯一心得。
根据孙莉的准确描述,炭花完全就是眼睛发直,耷拉着下巴,口水横流的一副傻样,不是在惊艳,简直就是在意淫了。
张洪孝仔细想了想孙莉的描述,认真地点点头,于我心有戚戚焉。
然后果果好奇地问,什么是意淫啊?
于是炭花悲愤地把这群大煞风景的人断然列入无视名单,继续他的意淫——不对,应该说是惊艳。
仿佛听见一群人的嘈杂,她微微皱了皱眉,翩翩转身离去。
古有西子捧心,今有桥东子微颦……哦,连皱眉都皱的那么美……炭花在心里**了一声,失魂落魄地想道。
“炭花……”张洪孝伸手拍了拍炭花的肩膀。
“不,不要和我说话……我已经死了……”炭花不知所云了。
“喂!炭花!”孙莉怒气冲冲地叫道。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美刺透了我的心房,我彻底被杀死了……”炭花胡言乱语了。这句话,貌似是抄袭的吧。
“炭花,有人在叫你。”果果拉了拉炭花的衣角。
“哦……哦?”炭花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果果手指的地方。
张洪孝皱了皱眉,沉吟道,“好奇特的反应,难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对美女才有反应吗?”
孙莉咬牙切齿地捏起张洪孝腰间的一小块皮,精确的扭转一个角度,“张洪孝——什么叫只对美女才有反应?!”
她大怒,难道只有果果才是美女,我就不是美女吗?!
身后山路不远处,一位身高九尺的健硕汉子大笑着走向炭花,是谢安。
谢安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素色衣裙,背着一口陈旧木箱的女子,两个活泼可爱,明眸善睐的小女孩,一红一绿一左一右地拉着素色女子的双手。
“炭花师弟,有日子不见了!”谢安亲热地拉着炭花的手,大笑着用力拍打着炭花的肩膀。
“谢安师兄,有礼了。”炭花微笑行礼,瞬间又回复到温文有礼的态度。
“哦?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张洪孝张真人吧!”谢安看着张洪孝,笑道。
“谢安师兄,不敢当,叫我洪孝吧。”张洪孝微微一笑,浑似忘却了腰间隐隐的痛。
孙莉暗暗翻了翻白眼,鄙视的想,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能装……
“这位是孙莉,孙门内门掌门的女儿。”炭花介绍道。
“这位是果果……呃,她是……张洪孝的女朋友。”炭花给果果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介绍道。
谢安连忙行礼,也介绍了他身后的草藤,晶晶和糖糖。
众人见礼。
“走吧,从这里上琼楼峰顶还有一段路途,大会接待处还在峰顶之上,我们边走边聊吧。”谢安笑着说。
上山的人群于是向琼楼峰进发,前方开道的是三个男人,走在后方的是五位女性。
谢安豪爽健谈,孙莉也爱说爱笑,很快,大家就熟悉了起来,气氛轻松活跃。
一路上山,众人步履轻快,很快就走到了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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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日,雨。
秋雨连绵,霏霏雨丝中已带着寒意。
雨滴从飞檐不停流淌下来,落在阶石台外沿,绽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短短一瞬的开放,水花迅速没入水湿的地面,消失不见。
昙花真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景,他的心思就像这秋日的雨丝般纷杂中带着些冰冷。
茶水已近沸腾,窗前小几上,红泥小炉上的紫砂茶壶,从壶嘴处微微散发着白色的水汽。
炭花安静地坐着,看着师父纹丝不动的身影,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气氛,师父一定正在思考重要的问题。
昙花真人凌晨时分才到达了玉宇山琼楼峰,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直接找到了炭花的所在。然后就这样静静看着窗外,已经整整三个小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移动过。
……
茶壶里的水,终于沸腾。壶盖不断被水汽顶起,发出噗噗的声响。
昙花真人缓缓收回目光,转身提起了茶壶,想给自己的茶杯倒上水,才发现自己茶杯里已经有满满的一杯茶水,只是已经凉了。他又放下了茶壶,看着安坐不动的炭花。
“为师这次见到了一位多年前的老友。”昙花真人终于开始说道。他语气安详,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只是在平和的述说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炭花静静听着。
“这位老友,多年前就已经去了一个回不来的地方……”昙花真人说着,眼光里似乎又见到无为那冷傲而倔犟的身影。
既然去了一个回不来的地方,为什么这次又能见到呢?炭花不明白。
“他去的地方,有一个规矩,一旦去了,就不能再回来。这个规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已说不清,但自从有这个规矩以来,还从没有被打破过。”昙花真人淡淡地说。
昙花真人浅饮了一口茶,直到茶水的清苦从口腔散布到全身,才接着说下去,“这个规矩,到底好不好,还没有一个定论。只是,这个规矩当初定下的理由,却是大家都同意的。”
炭花更不明白,一个不知道好不好的规矩,却是大家都同意的,又已被人打破了。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世界上的很多规矩,本来就是如此,定的时候一致通过,定完了之后却又各家有各家的想法和认知。规矩这种东西,有了开始的时候,就必然有被打破的一天。
“这个地方,就是——蓬莱。”昙花真人又看向窗外,眼光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表情,仿佛从天际的阴云霏雨中看见了那瑰丽奇异的美景。
蓬莱!炭花在心里惊异地想。传说中的仙土奇境,传说蓬莱虽然存在于这个世间,却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据说那里风景优美如画,到处生长着奇珍异兽,有很多传说中的得道仙人就住在蓬莱。
“蓬莱真的存在?”炭花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错。”昙花真人悠然叹道,“蓬莱真的存在。你能从这个世间找到它的所在,它却并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为什么?”炭花问。
“因为凡是蓬莱的一切,都不是这个世间所有,凡是进了蓬莱的人,就已不再是这个世间的人,所以,蓬莱并不存在于这世间,也根本就不是这世间的一部分。”昙花真人缓缓地答。
蓬莱仙境,果然是世人无法到达的仙境。炭花点了点头,他已明白师父的意思。
“您见过蓬莱?”炭花追问道。
昙花真人沉默了,他想起了五十年前的那一天,想起来他和无为的第三千次比试,想起来那种仿佛要把人融化的夺目灿烂的光芒,想起来那种令人身心迷醉的飘逸空灵的仙界气息……
那就是蓬莱,我见过的蓬莱,他一心要找的蓬莱。昙花真人在心里默默确认。
然后,他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
碧水环抱,青山柔美的就像少女的胸怀。
一片绿林之中,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洒落,透过树叶的遮盖,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打出一块块金色的光斑。
一个灰衣青年,一个白衣青年,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任阳光在自己伸展的肢体上暖暖地移动。他们静静躺着,微笑着,望向天空。
他们都还有着年少的冲动和梦想,也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追求,他们努力过,欢笑过,失败过,忍耐过。
他们是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们尽情地分享着这一刻的悠闲暇逸,虽然,他们前一刻还曾经为了一招的胜负或是平手,争执的不可开交。
他们四目相交,眼神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同样的神色——对友情的珍惜,对胜负的执着,对未来的期盼,对彼此的信任。
他们微笑对视。
……
阳光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强烈却不刺眼,金色的光线奇异地变幻着色彩,在空气中留下五彩缤纷的效果。
绚烂多彩的空中,云层随着空气的凝滞而模糊起来,一处美丽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方,在他们眼前不远处的天空中显现,越来越清晰。
夺目的霞光自空中的那个地方发散射下,让人仿佛就要在其中融化,纯净美好的气息浓的化不开挥不散,浓醇如美酒一般让人陶醉。
他们的心也醉了……
白衣的青年踏着他的剑,乘着霞光,飘逸地飞向空中,飞向那美好的地方。那应该就是他苦苦追寻了十年的地方,所以他满载着理想而去,并没有回头。
灰衣的青年踌躇着,目送着渐渐远去的伙伴,仿佛想呼唤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仙霞虽美,却不是他想要的大道;蓬莱虽绮丽,却不是他生长的世间。
理想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东西。有的人,为了理想可以舍弃一切;有的人,他的理想就是不舍弃身边的一切。
舍与不舍,这就是无为与昙花在五十年前的那一天,各自所作出的选择。
这本就是没有谁对谁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