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大名叫胡冰堂,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快手胡三。
因为他手快,不论是腰包还是背包,不论是走路还是挤车,他想掏谁的包就掏谁的包,让失主毫无感觉。
胡三今年二十七,快手绝技他已经苦练了十五年,从最早开始用两根手指夹黄豆,到后来从开水里徒手夹肥皂,他的快手绝技并不是浪得虚名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失主最多也就感觉到一阵微风吹过,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候,他已经得手远遁了。
胡三不但手快,跑的也很快。做他这个行当,手快是吃饭的功夫,腿快就是救命的能耐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胡三也湿过鞋,但他能跑,十分钟之内,他就甩掉了两个反扒高手,四个民警,七个联防队员。胡三为此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可是胡三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喘息的就像一条奄奄待毙的野狗,双腿就像两根沉重的木桩子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他实在跑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无奈地看着一位身材修长的青衣女子拎着一个细长的黑布包裹,娉婷地走过来。
“你怎么不跑了?”青衣女子看着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的胡三,似笑非笑。
“女,女侠饶命……小人,小人跑不动了……”胡三眼冒金星。
“小人认栽……东西在这。”胡三挣扎着把一个钱包扔了出来。在“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俗话和“贼不走空”的原则之间,他明智地作出了选择。
青衣女子明显流露出不甘的表情,用手里的细长布袋捅了捅胡三的脚踝,嗔怒道,“没用的小贼!”
那布袋长长的,硬邦邦的,以胡三多年的经验判断——凶器,那绝对是凶器。
胡三笑的比哭更难看,“是,是,小人没用。女大侠高抬贵手,小人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和两岁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贼被捉住的时候总是这句台词呢。
青衣女子冷哼了一声,拾起钱包,转身走了,也不顾瘫倒的胡三。
胡三一下放松,彻底躺倒,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是经典台词有用啊。
眼看那青衣女子正要走开,却忽然又转身回来,打量了胡三一眼,不甘心地说,“你歇了这么久,要不你反抗我一下吧?”
胡三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做死狗状。反抗?开玩笑!看样子这位女侠很想找人打一顿,自己小命要紧,万不能随了她的心愿。
青衣女子又哼了一声,跺了跺脚,终于转身离去。
美女最恨的就是明明自己梳妆打扮的完美无缺,却偏偏连一个欣赏的人都没有。剑客最不爽的就是明明自己剑法高强,却找不到对手,比如说独孤求败,剑法大成后欲求一败而不可得,郁郁终生。
远树不是独孤求败,远树是美女,远树明显很是郁闷。
远树心里很不高兴,好不容易遇上坏人,结果这坏人只是个没用的小贼,才逃了十五分钟就逃不动了。自己还有很多得意的追踪手段没有使出来,实在不过瘾。
而且这小蟊贼面对自己一个弱小女子,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害得自己最最得意的七七四十九路九华落英剑法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你叫她如何不郁闷,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远树闷闷不乐地把追回来的钱包还给失主,不等失主说话,转身就走了。她还得去买火车票,不能耽误太久,师父还等着她回山吃饭呢。
远树回到山门的时候,正好是晚饭的时间。
她闷闷不乐地扒了几口饭,连平时最爱吃的师父亲手做的青豆豆腐羹也没有吃几口。
梅大师慈祥地看着远树不快的样子,心知这徒儿肯定又是与人争强斗胜未果,微笑着摇摇头。
远树这孩子,资质品貌都是上乘,自己在几名弟子中对她期望最厚。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孩子实在太爱争强斗胜,每次见人就要比试,直打的许多修行门弟子从此不敢再来九华,连自己门下的同门子弟见了她也要绕着走。
她这性子,练剑法是很好,但对修行却没什么好处。习剑只是证道之途,剑法再精熟,修为上不了层次也是无可奈何。
梅大师教训过她许多次,也曾经狠下心来让远树面壁思过。只是远树每次应承的很好,要戒斗,结果却总是性子一起,就要找人切磋。
看来还是修行的缘法不够啊。梅大师无奈地苦笑。
“远树,你来。”梅大师叫住正要出去练剑的远树。
“是,师父,有什么事?”远树停下脚步,走回梅大师身前。
“你这孩子,先把剑放下,师父有话要交待你。这么一会工夫就等不得了?”梅大师嗔怪地看了看远树手中的剑。
远树听话地放下剑,笑嘻嘻地凑到梅大师身前,她很清楚,自己这师父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慈祥和善,只要自己听话地做小鸟依人状,师父有天大的火气也会化为乌有。
梅大师伸手摸了摸远树的秀发,光滑柔顺。
梅大师语气柔和地说,“远树,这次师父带你们去参加天下修行大会,你可一定要听话。不要成天缠着同道们比试,到时候自然会有你比试的机会。”
远树眼睛一亮,“真的啊?师父。”
梅大师苦笑着说,“傻孩子,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大会里会有同道切磋的安排,你就千万不要与同道在私下里争斗。要知道,大会期间是禁止私斗的。”
远树听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师父。您放心吧。”
放心?自己能放心才是奇怪了。现在点头点的这么快,到时候多半又要把自己的话抛到脑后去了。梅大师无奈地摆摆手,“你去练剑吧。回头记得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这几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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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满山遍野的花草树木已到结实成熟的季节,田野已从盛夏的翠绿变成金黄火红的色彩。经历了春天的萌发,夏日的热烈,天地迎来了收获的季节。只是,秋天一过,就将是严冬,面临着残酷寒冷,不知万物又是怎样的心情。
盛极而衰,天地如是。
昙花真人就在这满山的秋意里,默默一个人走着,他走的并不慢,只是,远远看去,他的背影在山中移动的是那么迟缓,那么寂寞。
人的一生,有很多时候,都必须这样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过,再也没有其他的捷径。
他一直在寻找无为,但自从上次山崖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现无为的踪迹。
无为仿佛已经从这个天地间消失了。
他要弄清楚无为到底为什么回来这里,他还要弄清楚无为到底有什么打算,他最想弄清楚的就是,那边到底有什么秘密。
昙花真人心中就有许多秘密,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他本打算永远不提起这些。只是,秘密这种东西,有些适合永远埋藏在心中,让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后能够会心一笑;有些,就是压在心头的石块,必须清除出去。
他在考虑着,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诉合适的人。
也许是炭花,也许是张洪孝,也许……
这天已是九月二十七,离天下修行大会还有三天。
草藤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深秋时节,她还穿着夏天的素色衣裙,背着一个陈旧的木箱,头发就用素色手绢简简单单的低低挽着,朴素到毫不起眼的地步。
她不是一个很在意自己外表的人,对于她来说,病人充满希望和感谢的微笑才是她最在意的东西,所以她喜欢步行,有机会就去医治那些需要她帮助的人。
草藤也在前往天下修行大会的路上,她十天前就已出发,一路上,她治好了几个顽皮的小孩的跌伤,又治好了几个生病的穷人,采摘了一些药材,还替一户农户的牛接上了断骨。所以,她走的一直很慢。
还有三天,草藤决定要加快一些速度了,毕竟到那里还有六百里之遥。
六百里,对于她来说,徒步最多只需要两天。但她并不想在大路上背着箱子冒着风尘,跑的像阵风一样,毕竟,她除了是有修为的修行者,还是个喜欢整洁和文雅的女子。
于是,她到最近的一个小站上了一辆过路的火车。
似乎火车从来就没有过不拥挤的时候,这难道就是列车客运的行规?
草藤摇摇晃晃地在人群里寻找立足处,缓慢地移动着。她实在不想和那些浑身酸臭的男人一起,挤在狭窄的车厢连接处。
幸好她知道,只要出一点钱,就可以在餐车车厢找到一个不错的座位。这似乎也是列车上众所周知的规矩了。
她抓紧自己的木箱,更努力地向餐车的方向移动过去。
餐车里窗明几净,果然空旷。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坐在座位上,正痛快地喝着酒。面前桌上已经堆放了一大堆空酒瓶,从空酒瓶堆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一碟花生。
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似乎有点面熟。草藤想了想。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草藤师妹!”谢安一眼看见了犹豫着的草藤,惊喜地招呼。
“你是……”草藤走过去,很歉意地行礼。
“我是谢安啊,我师父是东海真人。你不记得了?上次我们在昙花真人的求真洞见过的。”谢安解释道。“不过我是换了衣服了,所以你多半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上次你也穿着这么一身衣服。”
这是说我从来不换衣服吗?我的衣服可是天天都要换的呢,虽然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草藤心里一汗,“谢安师兄,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对人的名字总是记不住。”
“没关系啊!你也是去参加天下修行大会的吧。真是巧啊,我们可以一路了。”谢安笑道。
“是啊,谢安师兄。”草藤笑了笑,又道,“真是巧。你就一个人吗?”
谢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两个师妹要睡觉,嫌我喝酒吵了她们,就把我赶到这里来了。”
草藤看了看谢安面前的大堆空瓶子,那堆酒瓶随着车厢的晃动微微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是挺吵的。
草藤同情地说道,“我刚刚上车,没有座位就只能坐到餐车来了。”
“那正好,我们就在这里喝酒聊天好了。我一个人正无聊呢。”谢安眉开眼笑道,“你吃饭了没有?我们叫点东西吃吧,我请客。”
“呃……”草藤想说点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喝酒没关系。你就陪我聊天好了。”谢安赶紧说道。
“呃,我……”草藤还是想说什么。
“别客气别客气,我是师兄嘛,请客是应该的。”谢安笑呵呵地又接口道。
“呃,我是说……”草藤仍旧要说什么。
“不要紧不要紧,你不吃荤腥不要紧。咱们多点素菜就好了。”谢安一挥手,大声招呼,“服务员——”
车厢一晃,乒哩乓啷,满桌空瓶子纷纷从桌上滚落。草藤敏捷地出手,一一接下,放在一旁。
“刚才我是想说,你的瓶子快倒了,谢安师兄。”草藤拍了拍手上的灰,悠悠把自己的话说完,看着满脸涨红的谢安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