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骚扰’让孙蔓萝简直不堪忍受,她一个女人家,要置身于这帮臭男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之中,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最后,孙蔓萝怒气冲冲地找到我,请我不要再让她到军营中去介绍军情。我无奈地说:“蔓萝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对云州了解太少了,而你又掌握着这么多的情报,不找你找谁呀。”孙蔓萝恶狠狠地说:“我不管,反正不要再找我。”然后摆出一副‘我就这样了,爱咋咋的’的样子来,我不由苦笑,对付女人我还真没办法。不过咱也不能轻易妥协呀,我只好退一步说:“要不这样,诸将有什么问题,就由我亲自登门向蔓萝小姐讨教好了。”孙蔓萝白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我不由老脸尴尬,干笑了几声。无奈之下,孙蔓萝叹了口气,对我说:“看来只有样了。”我一听大喜:“蔓萝小姐答应我随时可以去讨教了?”孙蔓萝又羞又急,顿脚说道:“什么嘛,我的意思是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他是我的军师,也是我最尊敬的人,他对于赵国的情况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原本是不愿让他出面的。只是——”那言下之意,显然是不堪忍受我的骚扰,不得不推出她的法宝来了。沮丧之余,我又有些惊喜,没想到我这开玩笑似的一通逼迫,竟然给我逼出一个能人来。我大喜,连声说:“人在哪里,快快请来。不,我要登门拜会。”孙蔓萝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强烈,见我如此重视她推荐的人,心中也很高兴。当然最高兴的是她自认为终于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眼前这个被孙蔓萝尊奉为军师的人,其实不过三十岁。他衣着朴素,一身不新不旧的文士衣衫,长相一般,身材中等,怎么看也不象出众之人,所以当日才被李志等人给忽略了,把他误认为孙家普通人。既然孙蔓萝这样眼高顶的人都对他如此推崇,想必是能力超群之人。我一见到莫凡,就连忙向他施礼打招呼:“唉呀,莫先生,在下有礼了。在下乃是关西节度使范帅,久仰先生大名,先前对先生多有怠慢,还望恕罪。”莫凡见到孙蔓萝领着我来,心中就有几分明白,再听我自报家门,立刻就知道了我的来意。他淡然说道:“范大人客气了。莫某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当不起大人‘久仰’二字。”我老脸一红,装作没听到。孙蔓萝忍不住扑哧一笑,接着她略带谦意地对莫凡说:“打扰先生了,蔓萝很抱谦。只是蔓萝也是迫于无奈,还望先生见谅。”“迫于无奈?有这么说话的嘛,这不摆明了说我无赖嘛。”我瞪她一眼,孙蔓萝说:“两位慢聊,蔓萝先告退了。”然后飞也似的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来不及说话,莫凡见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招呼我道:“大人,请坐。”我道声谢,坐了下来。
“没想到大人如此年轻,自大人当日来到孙家堡之后,我就留意大人的举动。今日见到大人,更加验证了莫某的看法,大人的确是与众不同的人物。”听到莫凡的夸奖,我还真不好意思,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又浮上心头,仿佛又回到过去在连队的时候,被连长、指导员表扬时的那种感觉。“呵呵,在下不过一介俗人,先生过奖了。”我连忙谦虚地说道。莫凡有深意地看着我,接着说道:“不瞒大人,在下已经派人到关西地区做了了解,在下对大人在关西的所作所为既感新奇,又深为敬佩。若没非如此,恐怕孙小姐今日也不会带大人到我这里来。”我一听这个郁闷呀,原来我的老底都让人弄清楚了,自己还懵然不知。看来这莫凡还真是个高人,事事谋而后动,我忙说明了来意。莫凡已经料到了七七八八,此时也不惊讶。他不直接表态,而是反问我对战局的看法。我一愣,然后就把苏文等人的分析说了出来。莫凡听着连连点头,口中赞道:“大人能够有如此看法,的确高明,对赵楚眼下的战局分析也基本切中要害。”我脸一红,连忙说明这其实是手下诸将的看法,至于我自己嘛,其实是草包一个。莫凡有深意地笑着说:“大人只要能知人善用就可以了。”
我和莫凡聊得投机,我对他隐身于孙家实在感到好奇,就忍不住问了起来。莫凡闻言脸色一变,神色黯然,我心中后悔不已,难怪有人说‘好奇害死人’,果然不假。看来莫凡也是有一段伤心的往事。我连忙改口说:“在下冒昧了,失礼,失礼。往事不堪回首,在下不该让先生重新忆起。还望先生多多原谅。”莫凡喃喃说道:“好个‘往事不堪回首’。”接着惨然一笑,对我说:“莫某的往事的确不堪回首。”
莫凡本是安州射县人氏,姓杜,名则,字不凡。自小聪颖,为人机变,四乡闻名。他十八岁时父母双亲病故,守孝三年。二十一岁时出任射县属官,样样政务精通,办事周密,深受上官依重,于是就推荐他到安州府任属官。安州府的官员一个个只顾吃喝玩乐,对于政事毫不关心。安州府守张辛任用他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博取一个知人善用的名声,其实并不重用于他。杜不凡没想到他来到安州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境地,心中实在是无比郁闷。好在他二十四岁时取了一门亲,夫人莫氏,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善解人意,聪慧可人。夫妻两个夫喝妇和,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世事难料。在一次杜不凡揩夫人参加城守府的官宴时,张辛的公子张果一眼看上的莫氏。张果乃是安州有名的花花公子,谁家的姑娘媳妇被他瞧上,罕有逃得出其魔掌的。杜不凡和莫氏应酬完,刚回到家中,城守府的管家登门拜访。管家说城守夫人听说杜夫人不仅人漂亮,又精通诗文、女工,很想见上一面,所以就请杜夫人入府一聚。二人不敢推辞,再说城守夫人有请那也是份荣幸呀,所以莫氏就跟着去了。杜不凡在家左等右等,深更半夜了还不见莫氏返回。他深感不安,就到城守府去询问。管家告诉他说,城守夫人已经把莫氏留下过夜了,现在都已经歇息,请杜不凡先回。杜不凡无奈,只好暂时回到家中,一夜辗转不安。
天刚蒙蒙亮,他就来到城守府接夫人回家。哪知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噩耗。管家一副悲容地告诉他,昨天晚上,就在他从城守府回去不久,他夫人莫氏突发急病,已经身亡了。杜不凡一听顿时觉得如同天塌地陷一般,他呆呆地跟着管家进了城守府,看到了自己夫人莫氏的尸体。杜不凡只觉得心口一痛,张口喷出一团鲜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夫人的尸身,一步步径直走回家中。他夫人身体健康,怎么可能突发急病。他终于想到了张果的恶名,仔细观察夫人的尸身,他这才注意到夫人身上穿的并不是离家时的衣着。而且他发现夫人其实是咬舌自尽而死,只不过张家作了处理,擦干了血迹,并更换了衣服。杜不凡当时就晕死过去,倒在夫人的尸体上半天才悠悠醒来。杜不凡强行压制住悲伤,他给夫人整理好尸身,默默地注视着夫人的脸庞,呆看了一天一夜之后,杜不凡蹒跚地收拾起家中的细软,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点了。看着房子和夫人被大火吞噬,杜不凡跪地痛哭。这把火烧去了他一生的幸福,他的爱人,还有他的心。
安州城的人都在传,杜不凡因伤心夫人病亡,焚火殉情了。大家都感念杜不凡的痴情,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内情,对杜不凡充满了同情。杜不凡死了,世间却多了一个名叫莫凡的伤心人。莫凡散尽家财,终于在城守府的下人口中打听出当日的实情。原来张果假借其母名义把莫氏骗入府中之后,急不可待,就要对其用强。莫氏虽然惊慌失措,但为人刚烈,眼见难以幸免,为保清白,就咬舌自尽了。张果眼看一个大美人口中鲜血喷涌,盯向他的眼神中怀着骇人的滔天恨意,他顿时心惊肉跳,没了兴致。不一会的功夫莫氏就失血而亡。张果叫过管家,吩咐他处理此事,自己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倒也保住了莫氏的清白。莫凡察得实情,他心中除了恨再没有别的。可是张家势大,他不敢冒然行事,惟有隐瞒身份,寻找机会。为了不连累夫人的娘家,他只有假死,消除张果的斩草除根的念头。
莫凡平静地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我可以深切体会到他的痛,他的恨。我脸色铁青,在同情莫凡的不幸的同时,也是愤怒异常。我一跃而起,恨声说道:“我这就去杀了张家满门,给先生报仇血恨。”莫凡脸上现出一丝感激,接着惨然地说道:“在下谢过大人。只是那张家父子向来贪生怕死,楚军还没杀到安州时,他们就已经逃跑了。”我这个气呀,急得跺脚,却也无计可施。我想张口安慰莫凡,但转念一想,莫凡需要安慰吗,我说说空话有什么用。说不如做,我真切地对莫凡说:“朗朗乾坤怎容许如此不平之事。先生只管吩咐,在下定要为先生讨回公道。”
莫凡闻言,立即跪倒在地,冲我倒头便拜。我大吃一惊,忙要把他扶起。莫凡郑重地看着我说:“大人不要阻拦。莫某今日把此身托于大人,只要大仇得报,今后莫某愿为大人肝脑涂地,竭生尽力效劳于大人,此生誓死相随。如违此言,天诛地灭。”我把莫凡请起,说道:“先生言重,在下何德何能当得起先生如此重誓。先生放心,我范某也在此立誓,如果不能为先生讨回公道,我范某愿自绝于先生面前。如违此言,天诛地灭。”莫凡再次拜倒,我把他扶起,略带责备地说:“先生快快起。范某一向不看重虚礼,先生与我乃是平等论交,以后在下还要多多仰仗先生指引。”莫凡也不是固执之人,他托身于我也是无奈,若不是为报大仇,以他的人品才学,又怎肯以身家性命托人,并立下重誓。这无疑是与我签订了卖身契一般。他这样的人最重信诺,一言既出,绝无反悔。
得到莫凡这样的人相助,我高兴异常,我缺得就是一个军师一般的人物。报仇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所以重新坐下之后,莫凡就以一个军师的身份向我介绍起各种情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