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下第一场雪那一天，我和彩妮都没有出去。我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天安门广场了，天气太冷，游人少了不说，关键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我已经拿不住画笔了，手一伸到外面，没多会儿便僵硬了。
在屋里我一边给彩妮画画，一边盘算怎样才能挣一笔钱把这漫长的冬季打发过去。房租吃饭这笔开销自不必说，还要买做画用的纸张，颜料。一想起钱的事我就头疼，画画时，总是不能专心致志。
就在这时，林肯带着一身雪花一头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说：妥了，妥了。
说完抓过我的喝水杯子，三两口便把我杯里刚泡好的茶水喝了下去。
我放下笔问：什么妥了?
林肯抹一下嘴说：当演员的事呀。
我这才想起几天前林肯答应找导演说彩妮演戏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彩妮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睁大一双惊奇的眼睛一遍遍地问：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肯就带着我和彩妮去剧组试镜头。
剧组住在香山脚下一家宾馆里，冬天不是旅游季节，整个香山脚下都显得有几分冷清。一进宾馆的大厅，便见一块黑板上写着“黑剧组在二层。”一边上楼林肯一边解释，电视剧的名字叫“黑色的诱惑”。来到一间房门口时，林肯大大咧咧地在外面喊黑导，我们来了。
好半晌，屋里才有响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似刚睡醒，一边系扣子一边说还真早。后来我知道这个女人是黑剧组的女一号。
我们进门，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叼着烟正在床上坐着。林肯向我和彩妮介绍说这就是黑导，我哥儿们。
黑导咧开嘴冲我和彩妮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彩妮的身上人木三分地看了好半晌，吸了口烟才说：好，好，你们先坐，一会咱们就去试镜头。
女一号撇撇嘴冲黑导说那我先走了。
黑导冲女一号打了个指响，便跑进卫生间去。接下来我们清楚地听见黑导“哗哗啦啦”地小便，然后是刷牙洗脸的声音。
林肯在一旁，抓过黑导扔在茶几上的烟，甩一支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支，才说黑导可他妈艺术了，以后你们就了解他了。
试镜头的时候黑导把彩妮领到一个会客室，黑导不让我们进去，把我和林肯留在门外。彩妮进门时有些紧张地望我一眼，我冲她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她。
我扒在门缝处往里看，其实整个过程很简单，黑导让彩妮在自己眼前走两趟，又让彩妮脱去外衣，只穿件羊毛衫抬手投足地冲黑导笑，最后我看见黑导伸出手在彩妮的后背上拍了两下，然后便结束了。
我们又随黑导演回到了他的房间，林肯凑上去问：怎么样?
黑导不说话先闷头吸烟，半晌抬起头闭着眼说：马马虎虎吧。
林肯就笑了。
黑导又说：这可是看在你面子上。
林肯就咧开大嘴说咱们谁跟谁呀。
我没有料到当个电影演员会这么容易，有几分为彩妮高兴。一高兴我就忘乎所以地向黑导演提出个请求，问能不能也让我在剧组里找个事做。
我这么一说，林肯也马上说，他可是个青年画家，挺艺术的，要不你也把他留下。
黑导眯了眼睛看了我两眼说你和彩妮是什么关系。
还没等我答，林肯马上接过话茬儿说朋友，很一般的朋友。
我不明白林肯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黑导又看我一眼说那你就来打灯光吧。前两天打灯光那小子跳槽了。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顺利，在回去的路上我和彩妮都很高兴，彩妮高兴的是她的演员梦马上就要实现了，我高兴的是这漫长的冬季总算找到了个事可干，看样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天，我和彩妮简单地收拾一下，便高高兴兴地来剧组报到了。到了剧组我们才知道这个剧组是临时搭起的野班子，根本没有什么大腕明星，拍的片子也是个行业片，剧本写一个公司改革的故事，拍片的一切费用，自然由公司承包。彩妮只演一个小角色，公司经理的秘书，从始至终只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经理这是广州的电传请你过目。第二句就一个字：是。其他的戏就是围绕在经理左右如影随形。
演经理的演员就是黑导本人，女一号演的是经理老婆，另一家公司的经理，两人在商场如战场的商海大战里拼得你死我活，回到家里两人又是一对恩爱夫妻。
整个戏大都是在摄影棚里制作完成，我举着灯光，听着场记吆五喝六地调度。
镜头前彩妮登场了，她穿了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连衣裙，腋下夹了份材料，来到了经理面前，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彩妮更加光彩照人，我看见扮演经理的黑导目光呆怔了片刻，直到彩妮说完第一句台词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好。
接下来，女一号出场了，女一号穿了一件薄如蝉纱似的睡衣，里面清楚地露出三点式，来给夜深人静归来的经理开门，接下来就是床上戏，女一号在经理怀里撒娇，女一号的妆画得有些过分，在灯光照射下显得虚情假意，戏也演得令旁观者骨酥肉麻。接下来熄灯，经理和夫人在“夜幕”掩映下夸张地动作，女一号夸张地喘息声……
几天下来，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场戏，黑导似乎总是不满意，拍了一遍又一遍。
有一次，我一边打灯光一边问场记：这戏怎么没完没了呢?
场记笑一笑说：黑导没过够搂女人的瘾呢。
以前有关我对拍戏种种美好的想像。只几天工夫便烟消云散了。我不明白彩妮为什么要爱上这一门行当。
休息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想法对彩妮说了。
彩妮却天真地说：大演员都是从小戏里走出来的。总有一天我也会走出来的。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不咸不淡地说：我一看见那黑导就恶心。
彩妮笑一笑说：黑导人挺好的，他还要给我加戏呢。
我马上想起黑导看彩妮时的目光，心里的什么地方动了一下，男人其实最了解男人的心理，我想对彩妮说点什么，但看到彩妮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几天，黑导果然亲自动手修改剧本给彩妮加戏，最后把戏改成女秘书爱上了经理，经理的夫人背叛了经理，经理和女秘书恩爱有加，携手改革，把公司的事业搞得轰轰烈烈。
那几日女一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找黑导吵闹了几次，说自己明明是女一号，现在都快变成女二号了。黑导有些烦，冲女一号大吼：吵什么吵，不愿意干就走人。
女一号显然不愿意走人，拍戏的时候，也哭丧着脸。黑导笑着说：这就对了，咱们原本就没有爱情，所以你才背叛我。
彩妮万没有料到，自己摇身一变便成了女一号，少说也算是和女一号平分秋色的角色。那几日，黑导频频地约彩妮去他房间谈戏。我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每次彩妮一走进黑导房间，我总是坐卧不安。
黑导约彩妮谈戏大都是在晚上，我曾溜到黑导的房间门口偷听了几回，发现黑导根本没有谈什么戏，而是在给彩妮讲一些黄色笑话，我不知道彩妮此时做何感想。
彩妮很晚才从黑导房间出来，彩妮一见我就说：黑导也太那个了。
我说：你想好，不行咱们就走人。
彩妮说：还没到那个份上忍忍吧，怎么说对我也是个机会。
彩妮一这么说，我便不好说什么了，心想忍忍就忍忍吧。
彩妮再去黑导房间时，我便多了一个心眼，密切注视着黑导房间里的动静。
那天晚上，已经过十二点了，彩妮仍在黑导的房间，我把门敞开听着黑导房间里的动静。突然，我发现黑导房间的灯黑了，里面传出撕扯声，还有彩妮压低声音的反抗声。我几步窜过走廊，伸手去拧黑导的门，我这才发现门已经锁上了。我当时顾不了许多，一脚把门踹开，伸手按亮了灯，黑导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此时他只穿了条短裤，脸上被彩妮抓出几道血痕。彩妮一见是我，忙用手掩住被撕坏的衣服，眼泪就流下来了。
黑导哆嗦着身子强做镇定地说：好说，好说，你们的工资我翻倍给你们。
我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地向黑导走过去。也许是黑导看到了我满脸的杀气，他也变了脸色道：你们不是一般朋友么，要是早知道你们……我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拳头就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在我面前摇晃了一下，我接着又是一脚，他双手一下子抱住下身，低低地嚎叫一声便蹲在了地上。我冲他丢了一句：你以后长点记性。说完拉起彩妮就走。
我们一直走出宾馆，外面寒气袭人，此时已经没有公共汽车了。我决定和彩妮就这么走回去。我一手揽着彩妮一边去给彩妮擦眼泪，此时，我心里冲满了豪情。
月光下的雪路，在我们的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我真想，一生一世就这么和彩妮走下去，路最好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