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安端着一坛雄黄酒像端着一把尚方宝剑似得杀气凛凛逼近莲仙,莲仙的紧张可想而知,白氏郎就更不用说了,饶是他此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在此时,仍不免乱了方寸,眼前就像有一道鬼门关等着他和莲仙去跨越,如果他们跨不过去,就会双双跌进地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多是些胆大的,胆小的妇孺都躲在人群后看热闹,他们的心此刻都抱成了团,一旦莲仙真的是蛇妖,他们便会齐心协力逼迫白氏郎将莲仙关进镇妖塔,众怒难犯,料想白氏郎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雄黄酒已经递到莲仙面前,莲仙不能不喝了,就在她下决心要去端酒的时候,不知从哪飞来一粒石子,打中了刘长安的腿,刘长安一把跪在地下,雄黄酒带托盘一起掉在地下。
众人吃了一惊,白氏郎往发射暗器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转身跃下屋顶,不见踪影,白氏郎一眼认出了此人,正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爱徒沈夜游,没想到沈夜游会出手帮衬,看来他是真爱莲仙,如果他的爱不夹杂卑鄙的话,那就好了。
沈夜游的帮忙根本就无济于事,酒洒了还可以再弄一碗,何况没洒,刘长安爬起身,捧起酒碗,一个劲地道:“还好,还好,还有一点没洒,这一点就够了。”
刘长安的话唤醒了白氏郎,白氏郎猛然惊回神来,此时刘长安已经将碗里面还剩了些没洒的雄黄酒递到了莲仙面前,下一瞬又缩回来,看了看酒的颜色,怕雄黄不够,又倒了一包进去,始才重新递给莲仙,语气生硬地道:“姑娘,请!”
莲仙屏气敛息地看着酒里浓的化不开的雄黄,一颗心突突乱跳,像敲着夺命的追魂钟,白氏郎一样的提心吊胆,他真想立刻带莲仙走,可他不能,否则就更难自圆其说了,稳着语气对莲仙道:“喝两口就好。”
“怎么着也得喝一半吧?”刘长安道,话未落音,便撞上白氏郎严厉的目光,赶忙低下头,嘀咕道:“喝少了没用,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嘛。”
换做平时,白氏郎的心铁定站在这些百姓身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中的天平怎么也做不到平衡,最后还是选择了莲仙,“仙儿,只要你说不喝,装心哥哥立刻带你离开。”
所有人都觉得白氏郎疯了,为了一个女妖不惜触怒民意,只有联星在白氏郎这么极端护短的背后将他对莲仙的爱意看了个真真切切,她的心里不时涌动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滋味,苦苦的,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戳破了倒进了她的心里,同时一种不平的愤懑感填充心扉,想她出身优越,三界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块踏脚石,如今竟不如一个凡间女子,这让她情何以堪?从前总觉得菱星的所作所为太过偏激,现在想想倒觉得无可厚非,人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太子哥哥如果坚持带第一姑娘离开,就是陷她于不义,你让大家以后怎么看她?”联星的脸上始终保持善意的微笑,话也说的在情在理,所以根本没有人怀疑她真实目的,目光扫向莲仙:“第一姑娘,你说呢?”
莲仙既然来了,就没想过退缩,心中默默祈祷:父皇,娘亲,求你们保佑仙儿安然度过这一关。
刘长安将碗中的雄黄舀去了一点,用筷子搅了搅,莲仙接过闭目一饮而尽。
月罗国。
楚珊瑚动了心,可又害怕自己异类的身份与李吟潇难得善果,想到了考验李吟潇,也为了逼自己死心,“你想和我在一起也行,不过从今天起,你必须陪着我一起吃素,一点荤腥也不能沾,还有,我要你下令整个月罗国的人都跟着我们一起吃素,就这两个条件,你做得到么?”
李吟潇觉得她的条件有些苛刻,他从小山珍海味吃惯了,如果让他就此吃素,他真没有信心能一直坚持下去,何况还要他下令整个月罗国的人都跟着他们一起吃素,这不是犯众怒么?他是个诚实的人,不愿意骗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做不到是吧?那我们就此别过吧。”既然不合适,就必须快刀斩乱麻,尽管有些不舍,楚珊瑚还是硬着心肠转身,李吟潇哪舍得让她走,用商量的语气和她道:“这样好不好,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你,我皇奶奶也是一辈子吃素,我早就想向她学习了,至于第二个条件,就算了吧?虽然我是月罗国太子,也不能做勉强他人之事,你体谅我一下。”
楚珊瑚垂下眸,再抬起时,湿润的想泼了一盆水在里头,只听她哽咽地道:“你知道么,动物的世界和你们人类一样,我们有血有肉,会快乐,也会伤心难过,我本来有父母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在一次觅食回去,他们却变成一丢烤熟的骨头,你可知我有多伤心?如果我也把你们人类的肉烤来吃,你们会不会觉得残忍?”
李吟潇被她的哭诉触动柔肠,当即下了决心,“我答应你,下旨让他们都吃素,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料想他们会理解的。”
楚珊瑚温柔地看着他,为遇到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男子赶到欣喜,李吟潇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牵着她的手说带她去见他皇奶奶,楚珊瑚不由得有些担心,“如果你皇奶奶知道我是异类,会不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李吟潇想了想,做了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她,等我们成亲了,木已成舟,皇奶奶想怪也没用了。”
楚珊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李吟潇一再安慰她,说他皇奶奶常年吃斋念佛,人很慈祥开明,让楚珊瑚什么都别担心,楚珊瑚心想,既然选择了跟他走,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敢面对,尽全力化解,用力握紧李吟潇的手,以为就这样握住了幸福,谁知前方正有一座悬崖等着他们,而他们却浑然不觉。
一路上打打闹闹,花间追逐,水中嬉戏,好不开心,楚珊瑚这才知道爱情的美妙,就像喝了葡萄美酒,轻飘飘的,每时每刻都处在快乐巅峰,她已经忘了她成仙的梦想,忘了她说过的远离人世的七情六欲,她到底定力不够,注定难逃情劫。
百花年年争魁,人世百转千回。
乐小倩来到城门口,眼前一晃,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被李吟潇抱着冲进了这座带给了她一生悲苦的牢笼,乐小倩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可定了定神,眼前只有一些陌生的行人古怪地瞅着她,哪有李吟潇两人的影子,刚才一幕不过是一场幻象罢了,乐小倩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覆水难收,可惜她知道的太迟。
犹记得第一次踏进这块土地的时候,在场众人也是用同样古怪的眼神瞅着她,就像猎食者捕获了猎物似的,牢牢锁住目标不撒眼,感觉怪渗人的。
李吟潇放下楚珊瑚,楚珊瑚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问:“他们怎么了,怎么全都这样盯着我们?”
“可能是从没见过你,好奇吧。”李吟潇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同寻常,可为了不使楚珊瑚感到恐慌,故作轻松地解释,楚珊瑚却没那么好糊弄,“我看不像。”
李吟潇当下心心念念的是立刻带楚珊瑚去见他的皇奶奶,眼前的事根本没心思去细想,“别管那么多了,去见我皇奶奶要紧,我们快走吧。”
两人牵着手继续往前走,楚珊瑚总感觉浑身不自在,有如芒刺在背,微偏过头往后看,只见众人的眼神已经转换为敌意,这才发现前几天那几个捕鸟的猎户也在,他们的眼神更为不善,一个个乌眼鸡似得死盯着她,楚珊瑚明白了过来,一定是那几个猎户对她坏了他们财路之事耿耿于怀,所以联合大家一起仇视她,事实的确如她所想,那几人画了楚珊瑚画像到处张贴,逢人便说要小心这个女子,是以没见过楚珊瑚的人都对她保持着一份戒心。
乐小倩信步来到宫门前,抬头仰望眼前这座巍峨的建筑,心底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还能安然无缺的回到这里,那,这座城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去了哪里?十多年过去了,他是否还活着?
以隐身之术进入宫里,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吟潇曾经的住所东阳宫,不等她感叹一番,园洞口一个女婢的声音响起:“参见太子爷!”
乐小倩乍听到太子爷这三个字一颗心不由得“嘭”一下跳得老高,愕然回头,但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手拿一个花哨的风筝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着急呼喊的嬷嬷,“太子爷,您慢点跑,别摔着。”
乐小倩的心重重落回心腔,牵扯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失落,嘴角浮起苦笑,她真傻,李吟潇只是个凡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婢女对他应该尊称帝君,而不是太子才对。
太子?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小孩是太子,那他不就是李吟潇的儿子?
想到这一点,乐小倩像突然受了一箭,踉跄倒退了几步,惨白着一张脸靠在了墙角,泪水肆意流淌,却怎么也洗不清她心底的悲伤,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爱的那么真,到头来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混沌的脑海里,记忆犹在继续。
楚珊瑚被李吟潇拉着穿过一座又一座亭台楼阁,一路上不停有人向他请安跪拜,楚珊瑚这才真正了解到李吟潇生活在怎样一个圈子里,圈子大,繁文缛节自然少不了,她从前一人孤清惯了,想着以后要同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心里不禁又起了毛毛刺,担忧什么的把她的心都扯皱了。
就在这时,李吟潇停下了脚步,楚珊瑚抬头一看,匾额上的“勤政殿”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这里是?”
“这是李氏历代帝君上朝的地方,现在暂时由我和皇奶奶一同听政,等我以后成了亲,皇奶奶便会退居幕后颐养天年。”朝殿门里喊了一声:“皇奶奶,吟潇求见。”
殿门缓缓开启,一个金钗罗裙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手扶一个婢女的手款款走出,李吟潇迎了过去,迫不及待向她介绍道:“皇奶奶,这位就是楚姑娘。”
老太后脸上浮起和蔼的微笑,楚珊瑚屈身不卑不亢地向她行礼,老太后见这姑娘端庄稳重,满意地点头,伸出双手扶她起来。
楚珊瑚起身时触摸到老太后手中的佛珠,又看到她手腕间还带了一串,心知她一定是个虔心礼佛之人,如此必定慈眉善目,这才放心大胆抬眸,老太后给她的第一印象是精神矍铄,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家,可看着一个人的眼神却依然具有穿透力,这是十分少见的。
老太后打量着楚珊瑚,含笑问:“潇儿和我说起过你,但不肯多说,说是要给我个惊喜,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今年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一句平常的问话却难住了楚珊瑚,楚珊瑚目光闪烁,不知如何作答,老太后以为她紧张,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抚道:“你不要紧张,如实说就是了。”
楚珊瑚与李吟潇对视了一眼,李吟潇暗恨自己操之过急,没有设想周全便贸然带楚珊瑚进宫,他和她在一起不是两厢情愿就可以。
老太后见两人闷声不开口,起了丝疑心,又待询问,楚珊瑚已酝酿好了说辞,微有些心虚地道:“民女楚珊瑚,年方十八,家住三十里外的白林村,父母是开药铺的,可惜他们在我八岁那年就因病双双去世了,我自此孤苦无依,只得靠采药为生,与吟潇也是因采药而相识……”
李吟潇顺势接了下去:“珊瑚是个孤女,所以她才不好意思向您坦诚她的身世,怕您瞧不起她,皇奶奶,您不会的,对不对?”
老太后最相信的人就是李吟潇,他怎么说怎么信,再加上心地仁慈,听闻楚珊瑚身世如此可怜,一腔慈爱之心爆发就将心底的疑虑冲刷得一干二净,“当然,皇奶奶当年也只是普通农户出身,现在又怎么会心存门第观念呢?世家女子大多娇纵,民间女子心地朴实,才是做妻子的上上人选。”
“皇奶奶,您说的太好了!这么说您答应了?”李吟潇与楚珊瑚屏息凝神等着答案,老太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宠溺地道:“是啊,你喜欢的人,皇奶奶自然也喜欢。”
李吟潇快乐地抱着楚珊瑚转了几圈,老太后将他们如珍似宝地紧紧拥在怀里,楚珊瑚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暗暗发誓一定会竭尽所能让疼爱自己的祖孙两人幸福终身。
然,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