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带莲仙至一僻静处停下,其实他更想的是就这样带她去往天的尽头,永远藏匿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可不论躲去哪里,烦恼永远存在,如今又添一件,可以说已经被打击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如何善后。
莲仙悠悠开口,一开口,就说了句让白氏郎疼到心坎的话:“会不会过不了多久,装心哥哥也要做父亲了?”
白氏郎从杂乱的思绪中抬起蕴含着悲辛无尽的双眸看着莲仙,那一瞬,伤心的两道视线相遇,仿佛引发了一场海啸,奔涌而出的泪水像潮水一样将他们淹没。
“我,”喉咙像含了石粒,沙哑,生疼,尚来不及说什么,已被莲仙截了去,但见她珠泪满眶,强忍着悲痛平静地道:“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感到愧疚,你我既已无缘,装心哥哥迟早也是要和别的女子成婚生子的。”
她越是这么说,白氏郎越难过,难过的一塌糊涂,以手扶额百般懊悔地道:“我……我是醉糊涂了,把联星当成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莲仙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迅疾抬眸看他,白氏郎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觉得作为兄长实在有失庄重,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低下眸去。
如此一来,倒印证了莲仙内心的猜想,冰冷的脸颊不禁浮起了一丝热度,只是很快又悄无声息地冷寂下去,别过了脸。
白氏郎赶忙把话题岔开,“如果我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我一定会滴酒不沾。”
解下腰间的葫芦,用力一脚将之跺成几瓣,斩钉截铁地道:“白氏郎从今戒酒,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不要发那么严重的誓!”莲仙以手掩了掩他的嘴,又缓缓移了去,侧过身,目光投向远方,神情异常哀伤:“等你成亲,还要喝合卺酒呢,这酒你不能不喝吧?”
白氏郎再次被她的话给扎痛了心窝,怅然地道:“和不对的人喝那杯酒,那杯酒就不叫合卺酒,而叫苦水。”
莲仙知道白氏郎心里有她,已经很开心了,白氏郎娶联星势在必行,既然无力阻拦,最大的心愿就是不希望他将日子过得像苦行僧一样煎熬,“别这样说,联星姐姐她温柔貌美,一定可以抚平你心底的创伤,你试着敞开心扉接受她,多去了解她,就不难发现她的好。”
“如果我可以接受她,又怎么会有我们的这段凄凉之恋?”白氏郎像朗诵诗歌一样富有感情地说了如下几句话:“我的心,在遇上你的那一刻,开始了跳动,而在我们恋情结束时,便死去了,我只能给她我的躯壳,这已是我能给她的所有。”
两人凝眸对望,不再开口,漫天的白色蒲公英在他们的周围飞舞,飘摇,像下着一场凄美绝丽的小雪。
千柳湖。
小张太子负手立在白玉桥上,脸如久雨不晴的天,阴沉沉的。
菱星在他身后现身,“表哥,你找我?”
小张太子转身,严肃地看着她,说他有话要问她,让她实话实说,菱星乖巧地点头,但在小张太子问她是不是杀了一对叫天心姐妹的蝴蝶精时,菱星的脸顿时变得和小张太子一样阴沉,心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答反问:“谁说的?没这回事。”
“我亲眼在回望神镜里看到的,你抵赖不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她们痛下杀手?”小张太子向菱星走进一步,目光里满是悲痛,“若她们十恶不赦,杀了也就杀了,可她们生平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她们?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
小张太子是天庭的司法天神,负责监管神仙有无犯错,他向来铁面无私,菱星知道他的个性,不敢得罪他,怕他会秉公执法,只在心里嘟囔道:她们自然有该死的理由,谁让她们与我对着干了?
小张太子见菱星脸上又现狰狞,痛心疾首地道:“你变了,你现在一身杀气,哪里还是我那个天真烂漫的皇妹,还记得从前的你是个多招人喜欢的姑娘,但凡见过你们姐妹的人都交口夸赞你们是天界第一“仙花”,高贵优雅,想不到短短几个月,凡间的大染缸竟将你染成这样,我对你太失望了,你知不知道?”
面对他的责问,菱星觉得很委屈,哽咽地吼回去:“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么?其中的曲折你知道多少?”
“是不是因为白氏郎和第一莲仙?”小张太子问,当初知道白氏郎真正喜欢的人是莲仙后,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白氏郎和联星姐妹以后不会多幸福,没想到事情的演变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你已经知道了?你不经常下凡,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事,可见他们目中无人到什么地步。”菱星的嘴像开了闸门,一肚子的苦水喷涌而出,“没错,就是因为他们,白氏郎见异思迁,辜负了我和姐姐,你知道的,为了帮他救他父亲,我和姐姐不惜纡尊降贵选择以联姻的方式助他达成心愿,要不是我们执意非他不嫁,母后怎么会轻易松口妥协,可他一点也不知道感恩,借积功德之名,在凡间和第一莲仙厮混在了一起,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更可气的是,我和姐姐来到白氏郎身边,他依旧和第一莲仙藕断丝连,完全不把我和姐姐放在眼里,我不止生气,已经快气炸了。”
“你的感受我理解,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你不可以滥杀无辜啊,你要让白氏郎回头应该用你的诚心感化他,否则他只会离你越来越远。”小张太子试图将菱星拉回正道,可菱星的心已经被污染,很难洗白了,只见她阴冷地道:“他离开是他的损失,别忘了,他父亲还在天庭,我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撒手不管。”
小张太子用手指狠狠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斥道:“你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态度处理你们这段感情这怎么行?你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白氏郎交给你姐姐了,你跟我回天庭思过去,什么时候平心静气了,才能下来。”
“我不!”菱星揉了揉被弹疼的脑门,将娇蛮进行到底,“除非你让白氏郎和我们一同回去,昨儿个他借酒醉与姐姐行了夫妻之礼,到现在也没给个答复,这事你是管还是不管?”
“什么?”小张太子吃了一惊,很快又平静下去,“玉龙太子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如果他真的不肯负责任,我再管不迟,别扯开话题,你今天必须给我回天庭去,你犯下那么大的杀孽,总该受点惩罚,否则以后别人会说我徇私枉法,我已经网开一面了,你别不知好歹。”
“我已经说过了,白氏郎回去我才回去。”菱星丢下一句话,就要跑路,小张太子怕她以后还会捅出更大的篓子来,不肯放她走,两兄妹打了起来,菱星虽然吸了媚三娘的元丹法力精进不少,但也不是小张太子的对手,只不过小张太子十分疼爱这个妹妹,所以下手时总是有所保留,菱星便趁机溜了,小张太子正好想去看看白氏郎和联星的事怎么解决,于是追了过去。
白氏郎带走莲仙,李斜阳和乐小倩毫无疑问追了去,他们几人就像是磨盘和驴的关系,一方总是围着一方打转。
乐小倩听欧阳怜说了白氏郎和联星的事,内心那叫一个震撼,波涛汹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怪小姐姐那么伤心,换了我,不疯了才怪!”
李斜阳一句话也不说,低头沉默着,心思暗转,如此一来,局面便明朗化了,白氏郎就算再不情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心头拂过一丝轻松,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结果,可更多的还是痛苦,他亲手断送了白氏郎一生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这么想着就这么骂了出口:“李斜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好好的你干嘛骂自己?”乐小倩困惑万分地问,李斜阳回过神,不自然地向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
乐小倩有些不满地道:“人人都看得出来,你脸上写满心事,还想瞒我,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做你的珊瑚。”
李斜阳无奈,撒了个善意的谎,“我只是觉得我们能够破镜重圆,实在幸运,由此想到了公子,替他和莲仙姑娘感到难过。”
“是这样啊,那也不用咒骂自己啊,又不是你的错,怪只怪天意弄人。”
“不是天意,是……”李斜阳几乎脱口而出,想到后果话又戛然而止,长吁了口气,沉默下去。
乐小倩正要说他看起来怪怪的,欧阳怜因为李斜阳挨了第一情深一顿骂,对李斜阳颇有意见,话里有话地讽刺他道:“有些人啊,心肠实在太坏,明知自己恩人以后要过水深火热的日子,却无动于衷,不肯把真相说出来,看来以后不能做好人,因为好心没好报啊!”
李斜阳知道她在说他,告诉自己,要忍耐,告诉自己走到今天不容易,不可以功亏一篑。
乐小倩听不懂欧阳怜的话,问她在说谁,欧阳怜让她问李斜阳,李斜阳两手一摊,说他也听不懂,欧阳怜狠狠瞪了他一眼,乐小倩正想问他们搞什么鬼,小张太子现身,他本在追菱星,奈何菱星跑得太快,一下就没影了,远远看到白氏郎身影,想到菱星的性情大变,觉得有必要和白氏郎谈谈,遥遥看了眼白氏郎和莲仙,轻叹了口气,心想,他们俩倒是很相配,只是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菱星容不下莲仙,而白氏郎和莲仙又依依难舍,这个四角局面如果一方不肯让步很难协调,小张太子心想,如果事情如他所怀疑的那样,莲仙是玉帝的女儿,那么,菱星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接受现实,或许到那时他们四人便能相安无事地在一起了,关键是如何证明莲仙与玉帝有血缘关系呢?同华上仙为何被关这件事他还没查清楚,如今又多了一件棘手的事,弄得他都不知如何着手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都说雨是老天爷的眼泪,可如果老天爷也懂得哭泣,为什么它还要赐予人世间那么多的别离?太没有道理。
白氏郎变了把伞遮在遮在莲仙头顶,柔声道:“别着凉了。”
他们的距离因一场雨拉得很近,近到莲仙只要一偏头,就可以靠在白氏郎那宽厚结实的肩膀上,这对莲仙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可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因为一句话在脑海炸开,没有未来,就不要依赖,否则更舍不得离开,是啊,依赖到舍不得离开,到头来只是折磨自己,何苦呢?
目光移向别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就看到李斜阳和乐小倩坐在草地上,乐小倩紧紧偎依在李斜阳怀里,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天各一方这么久的两个人还能在一起不得不说是奇迹,如果只是需要时间她也可以等,一千年一万年都没关系,可惜她没有乐小倩那么幸运,等到沧海桑田,也等不到她的奇迹出现。
白氏郎经过好大一番挣扎,又充当起了月老角色:“小倩以后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照顾你了,其实沈夜……”
知道他要说什么,莲仙却听不进去,那个名字是悬在她心上的刀,每听到一次就是给她心脏来一刀,几乎是以最快速度结束这种煎熬,“仙儿不喜欢你做月老,你忘了?等父皇娘亲醒来,他们可以照顾仙儿,你不用担心。”
白氏郎还想再说什么,莲仙实在不喜欢他的老调重弹,“我们还没恭喜小倩他们呢,走吧。”
说完,拉住白氏郎的手,将他拖走,走了几步,意识到他们如今的关系,像烫手似的又松了手,白氏郎感受着手心残留的温度,心里有种沉甸甸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