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柔弱胜刚强,汪霞的哭诉激起了一个男人去保护一个柔弱女子的雄心。刘林首先想到的第一个必须借重的人物,是他在省委党校学习时结识的李彬。此人公安大学本科毕业,后又取得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硕士学位,也是宁州人。八年前跟他在省委党校学习时住同一个宿舍,那时他还是公安厅的一位处长,如今已经是公安厅副厅长了。他在本省刑侦界名声显赫,堪称福尔摩斯。在三个月的学习时间里,刘林跟他很谈得来,并不因为是老乡的关系,而是因为这位政法大学的研究生见解谈吐不同凡响。他们之间的谈话常常触及当前社会中的许多敏感话题。李彬对刘林说,干部教育应该学一学卢梭的《民主论》,理解“人生而是自由的”那种思想,其实马克思也说过:“自由确实是人的本质”。他还认为:社会之所以需要权力,需要国家机器,是为了约束人类的贪婪本性,建立起一个能够稳定运转的平衡各方权益的社会结构。可是如果权力本身变成了贪婪的,变成了追求特权的工具,那权力就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变成了社会的累赘。党校学习结束后,无论工作多么繁忙,刘林和李彬每年都能聚会一次,他们的友谊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深厚。
当刘林在电话里把郑春光遭遇不明车辆撞死的情况向李彬介绍后,电话那头的李彬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刘哥,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现在变得很复杂,电话里一下讲不清楚。我们哥俩也好久没见面了,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中饭我们老地方见?”
第二天中饭时,刘林与李彬在银星大酒店的一间包厢里见面了。李彬的个头比刘林矮半个头,一身蓝色的西装,理一个硬扎扎的平头,一双眼睛冷静而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对方,简直能穿透人的灵魂,嘴唇稍厚而棱角分明。他问刘林:“你是怎么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刘林把跟汪霞认识的经过介绍了一下。李彬微笑着怪怪地看着刘林说:“自从嫂子过世后,我以为要给你立贞节牌坊哩,看来老兄的春心动也,仙女要下凡了。”刘林说:“你他妈别胡说八道,人家汪霞可是贞妇烈女,现在重孝在身,几乎悲痛欲绝,你还好意思开这种玩笑!”李彬说:“你不要忘记我是干什么的,我们在跟嫌犯打交道的时候,他们说话的语气以及表情的微小变化,我们都能准确地捕捉到,你还在我面前装?”刘林说:“看来你是想搞逼供信了。”李彬说:“不过我倒很想见识一下汪霞是一位什么样的美女,能把你这位老帅哥的春心给打动了。”刘林说:“你别不正经了,快说说事情怎么变得很复杂了?”于是李彬跟刘林碰了一下杯,又递给刘林一支烟,才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
“这个九峰村人的思维倒是非常另类,”李彬说:“这三十年来,全国从上到下,都在削尖脑袋搞招商引资,每个地方不管有没有条件,都在推平青山,损毁农田筑巢引凤搞开发区。如果有外商要到本地投资,地方的父母官们无不把外商们招待得跟祖宗似的。在开发旅游资源方面,许多地方都不惜弄虚作假捕风捉影大争名人故里,可这个九峰村的人倒好,他们不仅把外商看作仇敌似的,而且对开发旅游度假村也坚决抵制。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干的吗?他们竟然在山谷的路口设置路障。前不久县旅游局长陪同那个外商想再次到那里考察,他们竟拦住车辆不让进去,后来通过再三做工作让进去了,谁知那个外商坐的劳斯莱斯停在树林边上后车窗的玻璃都被砸了。县委对这件事非常恼火,说他们搞独立王国,责成县公安局去强行拆除路障,并且要查清楚车窗玻璃是谁砸坏的,然后以损毁公共财产罪抓起来。县公安局觉得如果强行拆除并且还要抓人有可能引发一个大的群体事件。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地方,村与村之间,宗族与宗族之间是经常发生械斗的。县公安局就把这件事报到了省公安厅,厅长办公会上讨论这件事时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九峰村私自设置路障违反了交通法,应立即强行拆除;另一种意见是:九峰村的道路是他们自己出钱修的,也不是国道省道,因此还是应该通过做工作让他们自己拆除,人民内部矛盾尽可能用说服教育的方法。通过讨论,第二种意见占了上风,厅长要我牵头处理这件事情。
关于郑春光的死,省厅分析也不是一般的车辆肇事案,而是一桩精心策划的谋杀案。于是我们在网上发出了有奖征集目击证人的通知。前不久,终于有人向我们提供了手机拍摄的现场视频。本来,凶手选择的作案现场是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峡谷里,这条僻静的峡谷是九峰村到镇政府的必经之路,是一条两车道的简易公路,平时来往的车辆很少。当时作案车辆的车牌被摘掉了,后面并没有其它的车辆跟进。拍摄手机视频的人是骑着摩托车从一条两山之间的小道上插进公路上来的,他跟在渣土车后面大约有两分钟,作案人由于精力高度集中,竟然没有发现他。摩托车手发现那辆空渣土车总是突左突右地紧紧跟在前面那辆摩托车的后面,觉得有些蹊跷。而前面那辆摩托车看来也太老旧了,怎么加码速度也上不去。郑春光大概也感觉到了后面的车辆不怀好意,他绕着弯子想躲避后面那辆车的追击,但那辆老旧的摩托车很不争气,跑着跑着竟在关键的时刻在路边熄火了。从作案视频来看,作案车辆第一次把郑春光连人带车从路边撞飞到路中央,郑春光还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但是,当已经受伤的他立足未稳,那辆渣土车又迅速地倒车回来,把他重新撞翻在地,然后又加速从郑春光的身上压了过去,手段极其残忍。后面这辆摩托车的出现,真可以算得上是老天有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通过技术人员对视频的分析以及刑侦人员的侦查,我们将肇事车辆的范围已经锁定在凯园公司。现在破案的关键就是要找出这辆肇事车辆。你知道凯园公司的老板是谁吗?他就是你在初中时的同学陈友元。
刘林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怀疑地问:“你没有搞错吧,凯园公司的老板会是我的那位初中同学陈友元?”
李彬肯定地点着头说:“不会错!刘哥,我给你讲的每一个情报都是经过仔细核对的。这个陈友元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们很担心打草惊蛇,他会想方设法把肇事车辆销毁或藏匿起来。听说你在工厂已经内退,正好,我现在先以私人朋友的身份征求你的意见,你愿意利用你跟陈友元的同学关系协助我们找出这辆肇事车辆吗?如果你愿意,我就叫省厅正式到你们工厂去办理借调手续。”
刘林一听,竟高兴得象个毛头小伙子般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说:“厅长大人这么看得起我,算我没有白认识你。我也正好假公济私回老家走一趟,何乐而不为呢?” 李彬说:“九峰村民的对抗情绪很显然是由郑春光被撞死这件事激发起来的,如果在郑春光的死因上没有一个交代,村民的情绪恐怕是很难平息下来的。我们这次到九峰村,先不要惊动县里的那些领导,最好叫汪霞给我们带路,一定会省去我们与村里沟通方面的许多麻烦。不过,你一定要嘱咐汪霞,我们此行宁州的目的,不要向其它人提及。她此次回宁州,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第三天,李彬坐着公安厅的一辆越野车先到了同雁湖别墅区接上刘林,再沿着机耕道将小车开到了汪霞的田间小屋。李彬说:“刘哥,从你住的别墅到这间破烂的小屋,你可是沟通了两个世界呀!”刘林说:“李彬,说心里话,我在这田间小屋里,倒有一种很踏实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