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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陈进在很多方面继承了父亲的智慧,但是他对父亲的为人处世又往往持一种批判的态度。例如父亲不仅无节制地满足官员们在钱财方面的索取,在官员面前那种卑躬屈膝的奴才相,他也有些看不顺眼。父亲的身材本来就矮小瘦弱,在这些官员面前,他简直卑微得要钻进地里去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当官的既然拿了我的钱,就应该替我办事,我应该是主人,他应该是仆人。至少,从契约层面的关系,也应该是平等的伙伴关系,犯得着那么卑躬屈膝吗?特别使陈进愤愤不平的是,象林涛、陈明理这些人,他们把公司当提款机,一点也不脸红,也不心跳,还眼睛望着天上充大爷,装牛逼,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从接受了那位联络员的任务后,他从这件事中悟出了许多道理。那些拿人钱财、生活奢侈的官老爷,别看他们坐在**台上威风八面,人模狗样,其实他们的内心虚弱得很,竟然需要借助象他这样的暴力来维持局面。看透了他们色厉内荏的本质后,他就故意切断了与联络员的联系。他想,好戏既然开场,我就是导演,我就是主角,我不想跟随你们的指挥棒起舞,而是你们要乖乖地听我摆布。

他派人打探着外界各方的动静,对事态的进程随时了如指掌。例如,汪霞不仅不敢向警方报案,而且悲伤害怕得住进了医院,他就觉得有一种猫捉老鼠的快感,他就是要用这种凌迟的办法折磨自己的仇人,向与凯园公司为敌的人展开反击。有人向他报告,那个刘林已经来到宁州,与县公安局王副局长联手,实际已经对郑芳的失踪案展开了调查,他们对县城周围可能藏匿人质的地点进行了秘密的搜索,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他们的便衣也已经混进了凯园大厦进行侦查,结果也无功而返。他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剌激,也深深为父亲营造秘密地下室的智慧所折服,也为自己的情报系统运转高效自鸣得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方的一切动静都在掌控之中,这个游戏刚开始时出现过的恐惧情绪也烟消云散,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德性又在他的头脑中发作。是的,他还这样年轻,精力旺盛,他已经掌握着一个规模不小的财富王国,他还会做出许多他的父辈们连想也不敢想的大事。

就在陈进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他踩在脚下的时候,王满林阴沉着脸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陈进连忙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笑脸相迎:“王叔,有事吗?请坐。”

王满林阴沉着脸在办公桌旁的一张高靠背椅上坐了下来说:“陈总,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向你汇报。”

陈进依然笑容满面望着这个同他的父亲一起打天下的朝庭重臣。这个王满林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考虑问题周到全面,足智多谋,但往往又谨小慎微,小题大做。父亲在临刑前会见亲属的时候,曾经当着王满林的面再三告诫过陈进,遇事一定要多听听王叔的意见。陈进表面上对王满林十分尊重,但有时又对他挟着托孤之重,过多地干预公司的决策心生不快。例如这次绑架郑芳的事,王满林就规劝陈进不要接受,他说:“汪霞这两年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表面上敷衍一下那边就行了。”但陈进却觉得可以通过这件事,反过来更好地控制那些官员。把这些贪心的官员更紧密地同公司捆绑在一起。另外,汪霞这两年似乎是老实了一点,但毕竟是她去告状,才把父亲送上了断头台。这口恶气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幸好,王满林对这件事尽管有不同的意见,但当陈进决定要干的时候,他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少东家的旨意。从这一点,陈进觉得王满林还是一个值得利用的人。

“陈总,蒋翠娥是一个很不可靠的女人。你选中她来给那个女孩送饭,看来是选错了。”

陈进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看,这就是王满林跟他说话的口气,虽然态度诚恳,但完全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年轻气盛的陈进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打了折扣。

“怎么回事?”陈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王满林。

“昨天上午那个女孩感冒了,蒋翠娥就跑到我的办公室大吵大闹,要我赶快送那个女孩到医院看病。”

陈进轻松地笑了,他说 :“咳!女人嘛,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怕小女孩死在地下室,可以理解。”

“陈总,这个女人同情心泛滥,我怕她很容易被人利用,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更可怕的事,昨天下午在下班的路上,她同那个刘林见面谈话了。”

这个消息确实使陈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知道刘林的外公与蒋翠娥是同村的本家,他知道刘林与蒋翠娥以表哥表妹相称。更重要的是,这个他父亲的老同学,这个他父亲在最困难的时期曾经慷慨解囊的老同学,竟好象注定是凯园公司的灾星,他一出现,凯园公司就会面临一场灾难。不过,在使用蒋翠娥涉入公司这个重大秘密的时候,他也曾经做过认真的考虑。蒋翠娥与刘林虽然有这么一层八杆子才够得着的亲戚关系,但正是这个刘林的出现,才使她的家庭遭到了灾难,她应该与刘林有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她应该与陈进是同一个战壕里的人。

“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了吗?”

“还不知道,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不过,从他们谈话的气氛来看,好象十分亲切。蒋翠娥还拉住了那个刘林的衣袖。”

“地下室有什么动静吗?”

“那倒还没有。我担心的是,蒋翠娥这个女人的头脑太简单,刘林又太狡猾。用不了两天,这个女人就会把我们给卖了。”

这一回,陈进放弃了对王满林的成见,他觉得这个“王叔”终于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地下室的秘密一旦暴露,他就坐实了私设监狱,绑架人质的罪名。他和父亲多年经营的王国就会彻底倾覆!想到这些,他的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他的脸上换上了一种谦恭的神色,毕恭毕敬地问:

“王叔,你说应该怎么办?”

王满林望着这个对他越来越无礼的少东家,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自从老东家把他挖过来以后,就对他诚心相待,委以重任。他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办公室主任,但掌管着公司的财务和后勤,凡有公司的重大决策,老东家都诚心诚意地找他商量。老东家临刑前,他陪少东家去探监,老东家眼含热泪,语重心长地托孤与他。他也当着老东家的面郑重承诺 :“我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但一定对陈总不离不弃。”自从少东家全面接管公司后,他一直效仿着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遇事坦诚相待,直言相告。他也看得出这位自视甚高的少东家有时对他的话很不耐烦。但他无怨无悔,从不计较。现在,年轻气盛的少东家用错了人,也怪他当时没有坚持到底,把公司的重大秘密暴露在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面前,这个女人一旦被刘林拉拢过去,凯园大厦就会轰然倒塌!他和少东家都会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如何处置这个女人,他早已思前想后,胸有成竹。他眯缝着双眼,不动声色,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有半点犹豫,必须除掉这个女人!”

“王叔,能不能再找她谈一次话,威胁一下?”

“不行!可以想象,你找她谈话,她会给你一千个承诺,一万个保证,但是,我们却要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

少东家的脸色慢慢地由犹豫变为坚定。他说 :“行,王叔,这件事就交给你。不过一定要吸取教训,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一点尾巴!”

“这件事我早想好了。我保证就是神仙老子来破案,也找不到半点漏洞。在解决掉这个女人后,那个女孩就按照我们的程序,把她放了。”

“放了?”陈进又皱起了眉头,他瞪大着眼睛,脸涨得通红 :“能这么便宜那个汪霞?她把我的父亲送上了断头台,我也要把她的女儿送去和她的爸爸团聚!”

“那这个女孩用什么办法处理?”

“不用处理!就让她在里面自生自灭!一个星期之后,派人去打扫卫生就行了。”

这一回,轮到王满林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在必要时杀个把人,在王满林的心里也觉得不是多大的事,但把那个女孩在里面饿死困死,这样恶毒的主意也想得出来,看来,他真不能小看这个少东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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