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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凯园公司现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陈进,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土木建筑系,并且在学校里的成绩十分优秀,是个同学们十分羡慕的学霸。这种具有专业背景的饱学之士,应该成为风流儒雅的儒商,可他却恰恰成为一个喜欢动用暴力手段的黑老大。究其原因,可能有如下两点:其一,他的父亲陈友元从小受尽欺凌和压迫,忍辱负重,含辛茹苦,他就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受到半点的委屈。在父亲的溺爱下,陈进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高出半个头。他体格健壮,喜欢打架。每当那些家长拖着受伤的小孩前来告状的时候,陈友元的心里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快感,因此对陈进的处罚也就若有若无,流于形式。其二,按照陈进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他本科毕业后继续攻读研究生和博士,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可这父子俩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注定有异于常人的想法,不愿意走普通人都跟着走的路。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男人要么获得权力,要么获得财富,才能得到社会的尊重,而财富和权力又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书不可不读,但读多了就会把人变成呆子。在这一点的认知上,父子俩心有灵犀一点通,达成了惊人的共识。百无一用是书生,父子俩都认为古人的这句话是至理名言。普京说,抗议千次,不如战略轰炸机的翅膀扇动一次,大略也就是这个意思。陈进大学一毕业,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管理企业。在跟父亲学习管理企业的过程中,陈进发现,房地产行业仰仗政府部门的程度实在太深,而政府部门的实权人物,他们除了喜欢那些花钱大方的老板外,他们还喜欢在拆迁过程中敢于快刀斩乱麻的强势人物。例如,文庙广场是政府的一个形象工程,这里是城市的中心地带,因而商贾云集,人烟稠密,拆迁的工作量十分巨大。陈友元很坚决地动用了他的打手队伍,分化瓦解,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仅仅用了两个月就摆平了拆迁的事,就在这次威逼拆迁的过程中,三狗仔把一个六十多岁的钉子户老头的腿打断了,三狗仔被公安局抓去坐了半年的班房,很快就顺利地被捞出来了。这件事情过后,陈进在网上看到一句风行一时的话 :“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这时的陈进才恍然大悟,他对父亲不惜重金,深耕细作培育打手队伍的做法由衷佩服。文庙广场在预定的工期顺利完工后,凯园公司在政府心目中的地位也就大幅飙升,成了政府部门的宠儿。公司因郑春光案遭受重大危机的时刻,一方面由于父亲采取了断尾战术,牺牲了自己,另一方面,陈进也明显地感觉到政府内部确实有人在帮助自己,才得以使公司在没有伤筋动骨的情况下保全了下来。父亲不仅把公司的财富留给了他,而且把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也留给了他。这种人脉关系,可是比有形资产更加值钱的财富,正是凭借这种关系,他才在宁州照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昨天中午,陈进接到了那位政府联络员给他打来的电话,约他在潇湘酒店的一间包房内见面。陈进大大咧咧地问:“领导,你有什么事吩咐,一个电话就行了,何必亲自来跑路哩。”那位联络员冷冷地说:“亏你是读过大学的人,你知道吗?美国可以把全球所有的手机电话都监听到了。”陈进嘿嘿一笑说:“哪有那么玄乎!”联络员不愿与他过多周旋,而是简明扼要地布置了任务,并且再三强调:“这件事一定要有理有利有节,进退有据,千万不可伤害人质,不可把事情闹得太大。”陈进满不在乎地说:“这么一桩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位联络员鬼鬼祟祟地走后,陈进一个人留在包房里静静地思考。自从父亲从容赴死以后,他的心里就时刻躁动着一种复仇的渴望。父亲对他的养育之恩真是比山高,比海深。自从十岁那年母亲过世后,父亲谢绝了无数媒人的提亲,他生怕儿子的继母会给儿子造成伤害。他坚信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关系总会是貌合神离。在陈进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打过他骂过他。每次他在外面惹了禍,父亲就会用双手抓住他的手,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最后沉重地叹一口气,放开了他。父亲不仅将财富传给了他,而且将自己的智慧也传给了他。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与政府官员的每次互动,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下证据。这一次,他照样用手机秘密地进行了录音。他掏出手机,把那位联络员的讲话播放了一遍,心里就冷笑开了。什么“有理有利有节”,什么“进退有据”,什么“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统统全是废话。这种事情一旦拉开序幕,就象一颗炸弹拔掉了引信,事情就会由不得自己了。一切都必须随机应变,灵活处置。当然,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钱财,操作上自然可以降低一些风险。而且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全,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绑架人质一旦败露,可是一桩重罪,他必须既要复仇,又要保全自己,就必须进行周密的布置。这是他父亲过世后,他一个人单独进行的重大行动。他的父亲生前屡次对他说:“男人做事要有胆有谋,没有胆,肯定一事无成,没有谋,肯定死路一条。”

想到“死路一条”这四个字,他象吞下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和恐惧。他原来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天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可精心策划的郑春光一案功亏一匮,最后搭上了父亲的生命,这件事使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他想,他不能出事,保全自己是第一要务。他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给老陈家留下香火,他满肚子的抱负还远远没有施展,他要把父亲创立的财富王国做得更大更强,他要冲出宁州这块狭小的天地,在更广阔的天地里遨游翱翔。

接下来,陈进对他了解到的古今中外的绑架案例进行了一番细细的思考。其中,他最青睐的是香港的张子强绑架李大公子的案例,这起绑架案虽然堪称策划完美的经典,但也并非无懈可击。他觉得策划完美的绑架案有两点是关键。一是绑架过程的隐秘性和突然性。二是藏匿地点的隐秘性。这种隐秘性不仅体现在绑架过程中一定要切断人质对外部环境的感知能力,而且表现在即使释放了人质后,也使人质无法从感官上回忆起被藏匿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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