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下午四点半钟,汪霞骑着木兰摩托去接芳芳,已经快到二中了,这时接到了芳芳的电话,说是晚上要参加林小强家里的生日派对,晚上她就住在姨姨家里了,芳芳住在姨姨家里倒是经常的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芳芳和小强马上要分开了,就让她们在一起多玩一玩吧。想到这里,她没有再多说话,就调转车头,打道回府了。
晚上十点,她给芳芳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她知道孩子们的生日派对还开得正欢。芳芳高兴地接了妈妈的电话。汪霞在电话里一再叮咛:“芳芳,不要玩得太晚了!”芳芳不耐烦地说:“好啰,我知道了!”十点三十五分,她又给芳芳打了电话,芳芳说:“我们准备回家了,正在学校大门口哩。”汪霞掐算着时间,十点五十分,她又拨通了芳芳的电话,此时,芳芳已经快到那条小巷子的口子上,芳芳说:“妈妈,再过十分钟,我就到姨姨家了。”汪霞终于有些放下心来。
十一点过十分,汪霞又拨打芳芳的电话,但传来的只是服务台那千篇一律,不阴不阳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她想,芳芳大概已经到了姐姐家里,关了手机,正在洗漱准备睡觉哩,明天还要上课,这孩子明天早上能不能按时起床?她于是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嘱咐姐姐明天早上按时把芳芳叫醒。姐姐在电话里说:“这孩子今天晚上大概玩疯了,现在还没有到家。”汪霞一听急了,她说:“不对,十点五十分我给她打电话时,她说再过十分钟就到你家了!”姐姐说:“你别急,我下去看一看,说不定在下面又碰到同学正说话哩。”汪霞说:“好,你快下去看一看,见到她快给我打一个电话。”姐姐急忙下楼,农贸大楼下面的几盏路灯大部分都坏了,剩下的两盏路灯发射出昏黄的灯光,勉强能看清路面。市场管理部门只管白天收钱,晚上路灯坏了他们也不通知市政部门赶快修好。她想,晚上芳芳应该是顺着北门大街从正门进来。于是她从正门来到了北门大街上,然后从北门大街拐进了西门街,一直走出了贞节牌坊,来到了还有人来人往的文庙广场上。她举目四望,还大声地喊叫:“芳芳!芳芳!”可是哪里有芳芳的影子?这一下,姐姐心里也有点着急了。这时她想起了汪霞在电话里说芳芳再过十分钟就到家的话,于是一拍脑袋想,芳芳准是从那条小巷子回家的,她与芳芳走岔了,说不定芳芳已经到家了。她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走,从那条小巷子回到了家。一打开门,儿子小直已经睡觉,她心急火燎地问老公:“芳芳呢,芳芳到家了吗?”老公说:“没有呀,这孩子也玩得太野了。”姐姐这才觉得大事不妙。她想马上打电话给汪霞,可是转而一想,汪霞如果知道还没有找到芳芳,她会急疯的,可是不告诉她真实情况又不行。于是她拿起手机,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霞妹,刚才我到楼下找了一下,还没有碰到芳芳,这孩子会不会又玩到她的同学家里去了?”汪霞说:“好,我给她的几个同学家里打电话问一问。”
此时已经十一点半了,一般的人家都会睡觉了。但此时的汪霞已经顾不了这许多。她首先拨通了蒋荣荣的电话。蒋荣荣还正靠在床上看书哩。汪霞要她帮忙,查一下今天晚上跟芳芳一起参加小强生日派对的那两个女同学的电话。蒋荣荣一听说芳芳现在还没有到她姨姨家里,心里也急了。她连忙翻身下床,找出了她放在家里的家长通讯录,查到了那两个女同学家里的电话。她怕这么晚了,汪霞贸然给这些并不熟悉的家长打电话,会引起人家的反感。于是她对汪霞说,这两个女同学家里的电话我来打,问清结果后再告诉你。汪霞很感谢蒋荣荣这么体贴入微,于是只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蒋荣荣那边传来的结果。
刚等了两分钟,汪霞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蒋荣荣打来的电话,连忙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谁知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沉闷的男低音:“你是汪霞吧?”汪霞连忙说:“是!是!是!”男低音说:“那好,你听着,你的女儿在我们手里,我们保证不伤害她,也不会让她受苦,但是,你必须闭上你的嘴,不许在巡视组的面前多嘴多舌。你不能报警,也不准在别人面前提起你女儿的下落。你只能对别人说,你的女儿生病了,在家里休息。如果你不听话,后果你是知道的!”最后的一句话,那个男低音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汪霞的世界有两根顶梁柱,一根是郑春光,一根是芳芳,郑春光这根顶梁柱被砍倒了,她觉得她头顶上的天塌掉了一半,现在,另外一根顶梁柱也正在被别人动摇了,她觉得她头顶上的天真的要全部塌下来了。她紧紧地握住手机,浑身颤抖,手脚冰凉,瘫坐在堂屋里就近的一张沙发上。
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又响起了那首在春晚上母女俩合唱的<<美好时光>>,那是芳芳从电脑上给妈妈的手机下载的。现在,汪霞觉得这部手机是她与芳芳的唯一联系,她抑制住全身的颤抖,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
电话是蒋荣荣打来的,她说,她问了两个女同学的家长,芳芳没有到她们家里。她十分关切的问:“芳芳已经到她姨姨家里了吗?”
汪霞尽量想把声音变得平静一些,她言不由衷地说:“蒋校长,谢谢你,芳芳已经到她姨姨家里了。”
蒋荣荣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把我真的吓坏了。”
接着,姐姐那里又打来了电话,焦急地询问芳芳到底去哪儿了,汪霞强忍着恐惧和伤心,又言不由衷地说:“芳芳到一个女同学家里去了。”姐姐满腹怒气地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到别人家里去了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汪霞放下了手机,强迫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首先搞清楚为什么会有人绑架芳芳。电话里那沉闷的男低音不许她在巡视组面前多嘴多舌,这是怎么回事?她哪里知道什么巡视组呀?自从母亲临终前转述春光对她的嘱咐,不要冤冤相报,以免芳芳受到伤害,她的心就慢慢地放下了对凯园公司的仇恨,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工厂和芳芳的身上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脑子里一片茫然,蓦然间,她想起了昨天在宁州大酒店的走廊上,与省里来的那班人的不期而遇,那个省里来的领导还特地与她握了手,她才理出了一点头绪,原来春光要她忘记杀害他的仇恨,可是杀害春光的那伙人没有忘啊!他们做贼心虚,生怕我到巡视组面前去告状,还不许我在别人面前提起芳芳被他们绑架的事情,难道我只能乖乖地听任他们摆布吗?可是芳芳的安危是她最担心的事啊!怎么办?怎么办?
汪霞象只没头苍蝇般地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她走进芳芳睡觉和做作业的房间,床头的墙壁上贴满了米老鼠,白雪公主,黑猫警长这些卡通人物,枕头边还摆放着前不久她过生日时给她买的一只大布袋熊。要在平时的这个时候,芳芳已经抱着这只布袋熊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可现在,我的芳芳在什么地方遭受惊吓和恐惧的折磨呀!一想到芳芳现在不知道被那班人弄到了什么地方,汪霞就觉得有一把刀子插进了她的心脏,她双手掩面跑出芳芳的房间,瘫坐在堂屋里的沙发上失声痛哭。
痛哭了一阵之后,她又象是梦游一般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她打开了电灯,母亲和父亲睡了几十年的那张宽大的木架子床上已经空无一物。用了几十年的箱箱柜柜也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她觉得这原本十分熟悉的室内布置变得有点陌生,甚至有点恐怖。这整座房子没有了芳芳,已经变得毫无生气,冷嗖嗖地象一座坟墓。突然,她在母亲当作梳妆台的两屉柜上,看到了母亲虔诚地跪拜了几十年的那尊观音菩萨,白瓷的菩萨象已经微微泛黄,她以前对母亲的虔诚跪拜总是不以为然,但现在,观音菩萨那种慈眉善目,双手合十的安详模样象是昭示一种力量和希望。汪霞扑通一声跪在了菩萨面前,她双手撑地,头虔诚地磕到了地上,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然后,她双手合十,喃喃地祈祷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救救我的芳芳吧,救救我的芳芳吧!”一整个晚上,汪霞就一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直到阳光悄悄地爬上了窗户,把一缕阳光投射进昏暗的房间,她也没有发觉。她不敢从地上站起来,她觉得她只有跪在地上,不停地祈祷,芳芳才有平安回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