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那天从小车里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正好掉落在一片青草丛里。回来后到医院检查,虽然有两根肋骨有骨裂现象,但并无大碍。医生进行了包扎和处理后,允许他回家休息。不过要求他每个星期来医院换药并进行一次检查。
从医院出来的第二天,李彬对刘林说:“给你三天假,回村里去看看吧。”刘林说:“我正准备开口向你请假哩,你这个人情真是做到家了。”李彬说:“回家可以,但手机可要随时开着,我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你,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必须提高警觉,预防有其它事故发生。”
李彬叫司机送刘林到村里。从县城到村里这三十华里的路,刘林是太熟悉了。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时间里,他的脚步无数次地丈量着这条公路,不同的是,那时这只是一条铺着碎石的黄土公路,偶尔有汽车经过,尘土遮天蔽日,路人都只好掩口遮脸,苦不堪言。如今这条公路变成了四车道的柏油路,车辆来来往往,也显得十分繁忙了。好在公路两边的田野和山峰还没有遭到破坏,这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的山峰,一座座耸立在公路的两旁,形态各异,就象是一座座巨型的雕塑。有的象参禅静坐的如来佛,有的象憨态可掬的肥猪,有的象静卧休息的奔马。就是这些雕塑般的山峰,深深地埋藏在刘林的记忆深处,寄托着他对故乡的思念。司机见他如此贪婪地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也就有意识地把车子开得平稳而缓慢。但即便如此,二十多分钟后,小车就离开了柏油公路,拐上了到村里的乡间土路。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谷,往年刘林每次回来,当经过长满了翠竹和灌木的螺蛳岭时,心里就会有一种深沉的怀念和宁静。但现在,一副触目惊心的景象出现在刘林面前。原来有一条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就象一个霸气十足的入侵者闯入了这条狭小的山谷,螺蛳岭从南到北被削掉了半边,裸露的石灰岩白中透红,就象一条被剥了皮的巨蟒横卧在那里。
不一会,小车就停在了刘林姐姐家后面的一块地坪上。刘林执意要留司机吃了中饭再走,司机说:“李厅长交待过,要他赶回去另有任务。”
满头银发的姐姐见在省城里当大官的弟弟回来了,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在县城中学教书的外甥放暑假正在家里,见到舅舅回来了,只是很亲切地笑了一下,便麻利地杀鸡宰鸭,整顿中饭去了。姐姐就拉着刘林的手,坐在堂屋里的沙发上,好象满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
“玲玲那么好的一个人,年轻轻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老姐姐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叹了一口气:“玲玲走的那年,我多想到省城去陪你讲讲话啊!可是我晕车得厉害,出不了远门,就是坐车到县城里,我也象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刘林知道姐姐的听力有些迟钝了,便拍着姐姐的手背大声说:“姐姐,你放心,我挺好的。玲玲是个好人,可是再好的人,老天爷要她走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老保重身体要紧,别为我操心!”
姐姐听懂了刘林的话,她连连点着头:“对,对,再亲的人走了,可日子还得过下去。”随即,她有些迟疑地湊近刘林的耳朶,嗫嗫嚅嚅地问:“老三,玲玲走了都两年了,找着合适的人了吗?”。
刘林这时候就想起了汪霞,想起了汪霞那两只妩媚、明亮而满含忧伤的眼睛,以及她说话时那少女般羞怯的神情。这种自然流露的羞怯,更显得汪霞清纯可爱。到底是什么使他对汪霞如此一见钟情,是汪霞的美貌,还是汪霞的那种清新气息?刘林现在也理不出头绪,反正他跟汪霞相处在一起,就觉得如沐春风,精力旺盛。可是令刘林不安的是,杀害郑春光的主谋陈友元已经伏法,但直接杀害郑春光的凶手三狗子仍然逍遥法外,笼罩在汪霞那双漂亮眼睛里的阴霾似乎也并未消散。现在,他望了望姐姐家堂屋的四周,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寞和失落感悄悄爬上心头。这种感觉是以前每次回家乡时从未感受到的。
“姐姐,你还记得云秀姐吗?”刘林问。
“云秀?”姐姐抬起了头,开始在几十年的记忆档案中搜寻这有些熟悉的名字。
“就是跟刘石祥离婚的那个云秀姐,我这次在九峰村碰到她了,说起你支持她离婚这件事,她还十分感激你哩。”
“啊!吕云秀。”姐姐终于想起来了:“那可是个长得又白又嫩的大美人,嫁给那么个只晓得打老婆的酒鬼,真是一支鲜花插到了牛屎上。”一说起吕云秀和刘石祥,老姐姐仍然显得愤愤不平。
“她嫁到九峰村后,一连生了五个儿女,可现在只剩下两个。她老伴也在十几年前开山放炮时被炸死了。”
“啊!”,老姐姐有些惊愕地叹息了一声。
“吕云秀那么漂亮秀气,但性格却刚强得象个男人。”姐姐又说。
这时,姐姐发现了刘林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就关心地问:“老三,你是坐车累了吧?去床上躺一躺?”
“啊!”刘林立刻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用,不用。”
“荣荣也离婚了,现在放暑假正在家里,你这次回来,在家多住些日子,顺便也去看看她吧。”姐姐叮咛着说。
老姐姐说的这个荣荣,是刘林的表妹。解放前夕,有一个在战乱中逃荒的女人,人们不知她来自何方,也不知她打算投奔何处,她又病又饿,怀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来到了刘林外公外婆的村里,刘林的外公外婆收留了她们母子俩。不几天,这个在战乱中颠沛流离,操着北方口音的女人,没有留下藉贯,姓名,便悄无声息地死了。从此,外公外婆就收养了这个婴儿。这个婴儿就是刘林的舅舅。这个舅舅虽然只有初中毕业,但人很聪明。改革开放不久,他便跟随民工大潮闯荡广东,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在广东办起了一个电子组装厂。舅舅对自己的养父养母十分孝敬,外公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就为他们盖了一栋在全村引以为傲的三层楼房。舅舅本人生了三个儿女,荣荣是他最小的女儿,比刘林小十二岁。他的这个表妹长得十分漂亮,也十分任性,前卫。表妹在省城读师范学院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到刘林的家里,一进家门,就象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躺,还大声嚷嚷:“累死了!累死了!”。全家人出去散步,她总是大大方方地挎着表哥的胳膊。好在刘林的爱人玲玲豁达大度,总是笑笑了事。刘林对这个表妹也十分疼爱,荣荣如果有两个星期没有到家里来,他就要到学校里给她送点吃的。荣荣从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在县城一中当老师,后来就跟县委的一个干部林涛结了婚。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来往也就逐渐减少了。
“为什么会离婚呢?”刘林问。
“唉,荣荣这个孩子,都四十岁的人了,儿子也快上初中了,可还是任性得象个小孩。他的爱人小林现在是市里的一个什么领导,听说在外面另外找了女人。”老姐姐叹了口气说。
“林涛表面上挺斯文挺老实的呀,怎么也会是这样呢?”刘林问。
“当初他追荣荣的时候,荣荣把他带到我这里来过,那时候,他可是又嘴甜又勤快,我对荣荣说:行!这个后生仔我喜欢。可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老姐姐又叹了口气。
“下午我们去看看荣荣,也顺便到外公外婆的坟上看看。”刘林说。
外公外婆家离村里不过五里路,下午两点左右,刘林陪姐姐步行到了外公外婆家里。
一进家门,荣荣便嚷嚷着扑上来拉住了刘林的手:“唉呀,表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可想死你了!”
刘林板着脸说:“你想我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到我那里去了?”
荣荣说:“唉呀,表哥,你可冤枉死我了,你问问表姐姐,这么些年,我的日子好过吗?”
“你说林涛在外面有女人,是你捕风捉影,还是确有证据?”
荣荣跥着脚说:“没有证据,我会跟那个王八蛋离婚吗?自从他当上了那个狗屁副书记后,我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他在宾馆里长期包了房间,是我在宾馆里亲自捉奸在床的。后来市妇联还来做我的工作,希望我把事情作内部处理。表哥,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刘林很喜欢荣荣这种性格。他又问:“强强呢?强强的成绩还好吧?”
荣荣说:“碰到这种事,强强的成绩能不受影响吗?这不,暑假期间,我把他送到我爸我妈那儿去了。反正有一条,我不让那个王八蛋碰我的儿子!”
刘林说:“离了就离了吧,我们家荣荣长得这么漂亮,还怕嫁不出去吗?有时间你带着强强到我那里去玩玩,我现在无牵无挂,正好陪着你们到处走走。”
“表哥,真的吗?”荣荣高兴得跳了起来,她一把抱起了刘林的胳膊,象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刘林的身上:“表哥,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老姐姐在一旁尷尬地笑着说:“荣荣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荣荣确实是一个漂亮成熟性感的女人,但刘林的心里,充满的确实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