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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来回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刘林又重新回到了小车里。他觉得有必要先缓和一下他与王师傅之间的关系。幸好,他的衣服口袋里还有一包没有开封的芙蓉王香烟,他掏出来丢给了王师傅,王师傅不屑一顾地把它扔在了驾驶台上,仍旧一言不发。

刘林想起了一个可以缓和气氛的话题,他问王师傅:“陈老板家那栋回字形的青砖大瓦房还在吗?”

王师傅双手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从驾驶台上的那包芙蓉王烟里抽出了一支,他没有先回敬刘林,而是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眯缝着眼睛说:“陈老板另外盖了几栋新房,把那栋房子里的住户都请出去了。他花大价钱把那栋房子的产权买了回来,还专门从省城里请来了懂古建筑的专家,把他家的房子按原样进行了修复加固。据村里的老年人说,比他曾祖父刚修建的时候更漂亮了。陈老板只要有空,就喜欢回来住进这栋房子里。他不在的时候,还专门请人打扫和维修。”

刘林说:“我到过许多保存完好的明清时期的古村落去参观过,陈老板家那栋中间带天井的房子,有歇山式的翘檐飞角,五彩缤纷的雕梁画栋,比我参观过的那些建筑还要漂亮。”

王师傅的心情似乎比昨天好一点了,他说:“可惜陈老板今天没有回家,不然我可以带你到陈老板的家去看一看。”

刘林顺势对王师傅说:“陈老板当年还带我去看过石山脚下的那个大天坑,我很喜欢那里的风景。现在在贵州山区,一些有名的大天坑都开发成旅游点了哩,你再带我到那儿去看一看吧。”

“到那里去干什么?”王师傅浑身一震,闭上了眼睛,还暗暗地咬了咬牙。过了好一会,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那里现在是连鬼也不愿意去的地方,那条路上的茅草都长得比人还高,我至少有三年没有到过那个地方了。”

“那你就把车停在能够开到的地方,我走路进去看一看。”刘林说。

“为什么你非要到那个鬼地方去?”王师傅再也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恼怒和紧张,而是显示出了一种灼灼逼人的挑战姿态。

“那里果然有问题。”刘林在心里迅速地作出了判断。但是现在必须把气氛缓和下来,找一个非常轻松的理由。说服王师傅,因为很明显,今天王师傅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单独行动的。

“唉!人嘛,都有怀旧的情结。当年陈老板的母亲虽然正在生病,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带着我游览了太平湾的山山水水,那个天坑的风景优美而神奇,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既然还有机会到你们太平湾来,我就想故地重游,重温一下我和陈老板少年时期的友谊。”

王师傅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刘林,待刘林说完,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想了一会,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你要去,我就送你去!我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等我回家去给我的老父亲说点事,我们再回来。”

小车又往回开到了村中央的一栋破旧的平房前,王师傅并没有邀请刘林到他的家里去坐一坐,而是阴沉着脸,好似心事重重地独自回家去了。那条大狼狗,也跟着他跳下了车,它兴奋得摇头摆尾,一路跟着走进了王师傅的家里。

半个多小时后,王师傅迈着坚定的步伐,神情肃穆地回来了。刘林注意到,那条大狼狗并没有跟着他回来。他看也不看刘林,进到车里后就启动了汽车的马达。

汽车沿着一条用石子铺就的简易公路摇摇晃晃地向前开去。这确实是一条多年弃置不用的公路。越往前走,就显得越是荒凉,路边的茅草长得又高又密。路中间的车輙印上,也稀稀拉拉地长满了青草。刘林注意到,这些车輙路上的青草,有明显的不久前被车辆辗压过的痕迹。

“王师傅,我记得以前这里是没有公路的。”刘林说。

“天坑的旁边开辟了一个采石场。不过十年前,这个采石场就被废弃了。”王师傅仍旧阴沉着脸回答。

“好象不久前还有车子进去过。”刘林说。

王师傅没有再回答刘林的话,他的脸阴沉肃穆得象是一尊雕塑,眼睛象喷出两股火苗似的紧盯着前面,这种神情,刘林觉得很象电影里那些抱着炸药,决心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战士,冷漠而坚毅。王师傅换了档,加快了汽车的速度。汽车象跳摇摆舞似的在简易公路上前进,刘林被颠簸得有些坐不住了。

“王师傅,开慢一点吧。”刘林请求说。

王师傅还是没有回答,他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上身挺得笔直,汽车在崎岖不平的简易公路上奔驰,他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得心应手。汽车开得越来越快了,刘林终于意识到王师傅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了。他请求说:“王师傅,我要呕吐了,让我下车休息一下吧!”

王师傅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他又咬牙切齿,不阴不阳地冷笑着说:“你这个省城里的大厂长,一个有权有势的大贪官,陈友元的大恩人,你想下车吗?已经晚了!让我一起陪你到东海龙宫里去游玩吧!”

刘林已经完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意识到王师傅的企图。但他没有惊慌失措,他两手紧紧地抓住了前面的座椅,向王师傅展开了心理攻势:

“王师傅,你这是何苦呢?你还有老父亲,有妻子儿女,他们都需要你的照顾,你的关怀,你怎么能把他们抛到一边呢?”

王师傅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我有钱了,我的女儿有救了,我对得起我的女儿了。我们这些农民工,抛妻离子,在城里象牛马一样做着最脏最累的活,一辈子能给家里人挣下一百万吗?还有你们工厂里的那些普通工人,一辈子能给家里人挣下一百万吗?不能!可是我能!我给他们留下了一百万!我的女儿有救了!有救了!哈哈哈!”

汽车离开了简易公路,向着一片草木较为稀疏的开阔平地冲去,尽管有些硌硌碰碰,有一次小汽车甚至差点翻倒,但是,小汽车仍然象一条着火的疯牛,它为了追求金钱,漠视着生命,漠视着人性,向着那个阴森可怖的天坑义无反顾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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