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钟,汪霞领着汪叔到宾馆里来了。
在李彬的潜意识中,汪叔应该是一个浓眉大眼,声若洪钟,脸上刻满着世态苍桑的农民领袖。但眼前站在他面前的汪叔,却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等个子,脸颊瘦削,红光满面,年龄大概五十多岁。只是那双灵活转动的眼睛,透射出智慧与诙谐的光芒。
大概此前汪霞已经向他介绍过李彬和刘林的身份和来意,所以汪叔与李彬和刘林一见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白沙烟,含着笑意双手捧着给李彬和刘林敬烟,随后自己也抽上一支,就象是老朋友久别重逢。
“汪书记,你们的学习班还要办多久?”李彬问。
汪叔低下头,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哼了一声说:“狗日的,这哪是什么学习班,分明是禁闭室嘛,只要我们不答应征地,这狗日的学习班是不会结束的。”
“怎么回事?”
汪叔伸出手掌,掰着手指头:“你看看参加学习班的都是些什么人嘛,逍遥岩的,五里舖的,桐山圩的,宝塔山的,狗日的,全是县城周围要征地的那些村里的书记。县委书记、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轮流给我们作报告、谈宁州县旅游发展愿景,谈城市发展的宏伟规划,恨不得把农民们全赶到城市里来,恨不得在所有的耕地上都盖上房子,他们就是不理解我们农民对土地的感情。狗日的,学习班还规定,不准开手机,不准请假,要实行军事化管理。狗日的,你看看,这不是关禁闭吗?”
李彬笑着说:“你们这些个土皇帝,一个个都那么老实?”
汪叔说:“我们怕个屌!当了这个书记,是农民,不当这个书记,还是农民。他们来学习班,我们就嘻嘻哈哈地跟他们调侃,讲笑话,他们作完报告,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宣传部的一个小干事组织我们讨论。我们不难为这个小干事,我们就放一个人在门口望风,其它人就打牌,下象棋。宣传部的小干事拿我们这些老油条一点也没有办法,反正吃饭不要钱,也乐得清闲几天。”
“县里哪些人找你谈过话?”
“不瞒你说,我在学习班里可值钱了,县委陈书记,刘副书记,组织部赵部长,宣传部王部长,都一个个走马灯似的跟我磨嘴皮子。”
“县里这么些重要干部都找你谈话,你总不能跟他们讲笑话吧?”
汪叔很认真地望着李彬和刘林,一股怒火似乎要从眼睛里喷薄而出:“我们家春光都为这件事被害死了,我还有心思给他们讲笑话吗?我对他们说,你们只要把害死春光的凶手给抓着了,我马上回村里动员大家,把这一百多亩水田豁出去了。”
“他们怎么回答你呢?”
汪叔用手掌摸了摸自己的平头,有些嘲讽地说:“他们嘛,狗日的还不是说我没有大局观念,硬把两件不相关的事扯在一起。”
“你对凯园公司的老板了解多少?”李彬问。
汪叔说:“我对他谈不上有什么了解,我有点不明白的是,我们这些个农民,不论是在家里种田,还是到外面打工,要赚点钱多不容易!,可象凯园公司陈老板这些人,赚起钱来来就跟玩魔术似的,一转手就是几百万,几千万,几个亿。”
李彬笑着说:“你肯定听说过他是怎么玩魔术的吧?”
汪叔说:“十多年前,陈老板还不过是一个小包工头,后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竞承包了从五里铺到县城的省级公路,公路修好后,又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买下了五里铺沿山边的1500亩土地。但是这些土地如果不能变成政府的储备用地,也没有什么用场。可是他硬是有办法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把这些地全变成了政府的储备用地,听说他这一转手就赚了几千万。”
李彬说:“要把地变成政府的储备用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经过国土局、规划局、县政府的主管领导。这其中,规划局是最关键的部门。”
“管这些事的柏副县长是陈老板的侄女婿!”汪霞说。
汪叔说:“陈老板这狗日的硬是有办法。柏副县长是从省里下来锻炼的年轻干部,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人显得挺稳重,长得也挺帅气,平时对人也都是挺和气的。陈老板的侄女大学刚毕业,陈老板就想办法把她调进了县规划局。这女孩子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挺活泼,不到一年,就跟柏副县长结了婚。你看,像这一类的征地买地搞工程的事,他还不是跟他的侄女说一声就完了。”
“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跟陈老板见过面啰?”李彬问。
汪叔说:“他一个大老板,我一个小小的村书记,哪里有机会跟他见面。不过,听那些跟他打过交道的村书记说,这个陈老板是个笑面虎,人精瘦精瘦的,但那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象两把锥子。他文化不高,大概是个初中毕业。当老板前,在周围的十里八村,他玩纸牌,打麻将,赌六和彩,是无人能敌的高手。当了老板后,平时戴个金丝眼镜,显得又气派又斯文,见人总是一副笑脸。听人说,光那副眼镜,就要好几十万。乖乖,狗日的,好几十万啦,够我们农村里盖好几栋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