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从漆黑一片的甬道口探出头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瘸子彼得的背影。这个修道士正站在甬道出口的小平台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菲尔短暂地思考了片刻,蹑手蹑脚地贴着地面爬过去。他领教过这个修道士可怕的心灵魔法,绝不想再失败了。他的手脚非常轻,完全没有声息,但这也使他前进的速度慢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蹭到一个可以勉强够到彼得的位置。
为了保证一击必杀,菲尔决定再靠近一些。他正要挪动手肘,突然发现瘸子彼得左臂弯里垂下的,竟然是一缕熟悉的红发。瘸子彼得嘀咕了一句什么,在腰带边摸索了下,突然抽出一柄半尺长的短剑。菲尔一急,手掌磨到碎砖,在地面蹭出少许声响。
在寂静无声的墓殿大厅里,碎石摩擦发出声音突兀无比。瘸子彼得蛇一样扭过身子,左臂勒住菲奥丝脖子,右手把短剑横在她脖子上。
“谁?!”他低沉地喝问。
四周一片死寂。瘸子彼得审慎地检视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谁在哪儿?”他把剑刃在菲奥丝脖子上比划着,威胁说,“再不出来,这个女孩就得死!”
瘸子彼得眼神很好,即使在昏暗的光里,他也能毫不费力地分辨出地面上的砖石。但是菲尔就像溶入了石头里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彼得看了又看,还是没能找出哪里有人。他手里拽着菲奥丝,神情有些犹豫。很明显,他不想离祭台上的圣杯太远。
圣杯静静地放置在凸起的灰石祭台上,触手可及。然而瘸子彼得犹豫了又再犹豫,却始终不敢拿起它。他想了一会儿,把昏迷的菲奥丝挪过去靠在祭台旁,腾出双手去捧圣杯。就在指头触到杯体的一瞬,这个修道士脑后忽然卷起了淡而急的风。菲尔从柱头的阴影中探出身来,短剑冷酷地抹向彼得的后颈。
彼得的脖子一刹那变得僵硬。菲尔确信自己看见了他脖根的毛正立起来。恶鬼,这次你休想活命!菲尔想着,手下一点不慢。彼得根本不懂近身格斗技巧,他甚至来不及转身。在菲尔的剑刃割开他脖子之前,他唯一所作的就是尽可能大声地喊了一句:“护卫!”
肋骨一阵剧痛,菲尔感到肺突然抽紧,吸不上气。他弓着腰,憋住一口气把涌上喉头的咸腥液体咽回去。他惊讶地向前伸手,短剑当啷一声跌在地上。在彼得身旁,菲奥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保持着刚才一拳打退菲尔的架势。
“菲奥丝?……菲奥丝!”
少女接过修道士递给她的十字剑,把剑锋指向已经手无寸铁的少年。她眼神木然,向前迈出一步、又一步。她的钢甲靴子在地面踏出沉重的回响。无论菲尔怎么呼唤,菲奥丝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她依靠格斗本能挥剑,反而比平时更加凶狠。菲尔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被她的剑从手臂划过。锋刃如切牛脂一样破开菲尔的皮铠,鲜血跟着溅起。剑尖拖到菲尔手腕的时候略微停滞了一下。咯噔一声,有什么弦一样的东西被挑断了。闪耀着柔和淡青色泽的月光石啪啦啪啦地掉下来,满地都是。
旺达妈妈临行前戴在儿子手上的月光石链,断了。
菲尔绕着平台逃了几圈。菲奥丝紧紧追着他,剑锋呼啸,带起的血线在他身后交错。菲尔的皮铠变得破烂不堪,背后的伤虽不深,但血流得很吓人。他可以逃得更远,但他没有。失去了短剑,他试图空手制住菲奥丝。但少女的动作变得惊人地敏捷,让菲尔很难接近。
瘸子彼得背靠着圆柱形的祭台,抱着双手,冷笑着看菲尔逃跑。他嘴里在轻轻地念诵什么,这无声的话语化作了泥沼。菲尔每跑一圈,就觉得脚下更加粘稠一些。地面似乎伸出了无数小爪子,拼命地拖拽他的皮靴。
菲尔仍旧在跑。他的路线其实是一个螺旋,渐渐缩向中央祭台。路过自己掉在地上的短剑时,他一脚踢起剑柄,以平常不敢想象的速度抄在手里。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锁住祭台旁边那个光头修道士。瘸子彼得脸色突然有些发白。他猛然惊觉自己和那个少年之间的距离并非想象中那么远。
“死吧!”
菲尔如同一匹猎食驯鹿的狼那样,绷紧双腿来了一个前扑。瘸子彼得有些慌乱。他想逃,却发现脚很僵。“护卫!护卫!!”他大声吼起来,眼睛完全变成了毫无焦点的银色。在菲尔身后,菲奥丝的动作因为彼得的吼声提升到了极限。她全身关节都在发出细微的**,指甲缝里渗出了血。她的十字剑银光闪耀,笔直地插向菲尔后心。
菲尔完全没有去理会菲奥丝的剑。他眼里只有那个开始惊恐起来的修道士。死吧,死吧,你这地狱的蛆虫,他的脸呈现一种近似疯狂的兴奋。
瘸子彼得笨拙地伸手,试图格挡菲尔的剑。在近身格斗的技巧方面,他和少年的差距有整整一个银河。菲尔原本可以毫无困难地避开他的手腕,但少年邪恶地笑了笑,故意把剑锋对准。已经有些缺损的剑尖**彼得掌心两根指骨之间。菲尔快意地微笑,用力拧转剑身。彼得的惨嚎随着他右手的血肉一起喷发出来。这是古罗马流传下的一种折磨技巧。当年那些钉十字架的囚人经常被士兵如此捣烂掌心,为的是让前臂肌肉缩紧,长钉穿过尺骨和挠骨的时候便更加结实。
这儿,先生。菲尔笑着用剑尖引导瘸子彼得的手摸到左胸,覆盖在心脏上方。他用力推了剑柄一下,分明可以感受到钢铁穿过对方肋骨带来的那种软而柔韧的摩擦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无比享受。尤其是看见彼得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看见黑紫色的血慢慢从他嘴里溢出,很快被更多更汹涌,更加鲜红的血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