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的伤好了,头不疼了,眼上蒙着的白纱布也去掉了。张武睁开眼,看着亮堂堂的病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绿茵茵的草坪,他打心里感叹道:这世界真好!
“武啊,咱回家吧。”爹在一旁催促道。
张武看着爹,他觉得爹的样子跟自己蒙着纱布看到的一个样。爹确实更老了,他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的皱纹,一笑露出嘴里的几颗牙,说话跑风漏气的,有些话似乎就听不清。张武说:“爹,我,我想再等会儿。”
“啥?再等会儿,等啥啊?”爹不明白地问。
“我想跟原来护理过我的那个护士打个招呼,”张武说,“怎么人家也护理了我一阵子,咱再等一会好吗?”
爹看着张武,觉得张武说得对,就说:“那不如你亲自去找那个护士,跟人家说一声你出院了,在这儿要等到啥时候啊?”
张武想想也是,说:“爹,那我去去就回来。”
张武跟爹正说着,只听走廊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很快就从门口进来一位女护士,那女护士一进屋就冲着张武笑。
张武看了会儿那女护士,揉揉眼,惊喜道:“呀呀,你……你就是那……那个护理过我的护士?”
“你怎么知道我是护理过你的护士?”女护士咯咯地笑着。
“我不是说了吗,当时我蒙着眼的时候就能看到你,当时你不信,你还别说,你跟我当时看到的长得一样。”张武很高兴地说。
“你真逗,怎么可能,难道你是透视眼?”女护士诙谐地笑着,红红的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张武听女护士这么说,不眨眼地看着女护士,说:“真的,跟我蒙着眼看到的你一个样,不骗你!”一会儿又说,“今天我就要出院了,我正准备去找你,跟你说一声,这不我还没去你就来了。”
“我知道你今天出院嘛,所以我就过来了。”女护士说得很亲切。
这时,张武突然拍一下脑袋,问:“你看我,我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姓啥,怎么称呼你?”
“我叫纪苹。”女护士用漂亮的大眼看着张武说。
“哦,纪苹,好听,真好听!”
女护士咯咯一笑:“嗨,不就一个普通的名字!”又说,“张武,祝贺你康复出院!”
“谢谢,谢谢你对我的精心照料!”
张武还想跟纪苹再说些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要说啥。这时,爹在一旁说:“小武,那我们走吧。”
女护士也对张武说:“对,快回家吧,回家还要静养一段,一定要保重身体!”
“好,谢谢!”张武说完,才要跟爹向门外走,他突然看见纪苹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赞叹的目光,紧接着就看见在纪苹的心里出现了三个字:好帅气!
张武跟爹回到家,就觉得这些天好像是出了趟远门,一种久违了的样子。张武和爹一共住两间房,张武住一间,爹住一间,另外还有一个小院子。他们的家离哥嫂家不远,哥嫂就住在他们的前排房。
由于走得有些累,到了家,张武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在想,自己这伤倒是好了,但感觉身子还是有些虚,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跟爹说:“爹,我想躺会儿。”
“躺会儿吧,你晌午想吃啥爹去做。”
“啥都行。”
张武躺在床上,他两眼傻傻地看着天花板。短短的二十多天没回家,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又回来似的。要说也是啊,在这次矿难事故中,一块埋住的四个人,死了三个,就自己侥幸没死,难道还不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吗?
他躺在床上,来回看了一下房间,房间一点儿也没变,就是显得冷清些。这二十多天,自己多想见见向梅啊,多想听听向梅的声音啊!可自从在井下被人刨出来,以致到医院抢救,再到出院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这些天压根就没看到过向梅的影子。就算自己的眼睛被白纱布蒙着,就算看不见向梅的人,哪怕能亲耳听听向梅说话的声音也行,哪怕是向梅说的一句话或一个字!
张武的眼睛湿润了,噗噗地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他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窗户。
窗外,一棵杨桃花开了,那粉色的花瓣,鲜艳的花蕊,正怒放着。张武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就没命了,你就是不愿意,哪怕来看我一眼也行。
介绍人说了,定亲的事儿先放放,再给自己一段时间,让自己从井下调上来。可不管怎么说,哪怕是你真的不愿意,哪怕我们这就算散了,嗨……
尽管这么想,但张武在心里还一直坚信着,向梅会来的,向梅会来看自己的!
张武在心里默默地盼着,想着,期待着,他觉得向梅一定会来看他。他这样想着,就有些累了,身心都累了,两眼也有些睁不开了,他自语道:算了,睡吧,好好地睡一觉。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闭上了眼睛。
晚上吃罢饭,哥嫂来了。嫂子一进门就说:“小武,眼睛没事儿吧?啥东西都能看见吧?”
哥说:“看你说的,能有啥事儿?当然啥都能看见了!”
张武笑笑说:“我眼没事儿,啥都能看见。”
爹没有说话,在一旁坐着。
嫂子看着张武,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小武啊,能看见就好,能看见比啥都强,这次你能好好的,真是谢天谢地了!”
“对,对,比啥都强,真是捡了一条命!”哥附和着说。
嫂子又说:“小武啊,这出院了不等于伤就全好了,你要好好在家里养养,想吃啥明天嫂子给你做!”
“我啥也不想吃!”张武说,“嫂,我没胃口!”
张文在一旁觉得很不好意思,没有给弟弟把调工作的事儿办成,这可咋说啊?他跟媳妇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想叫媳妇跟弟弟说。
媳妇白了他一眼,冲着张武笑笑,说:“小武啊,你看这事儿,你哥这人吧老实吧唧的,也不会说个话,更不会办事儿。他,他跟书记说了你要往井上调工作的事儿,可人家不、不给办……”
停了一会儿嫂子又说:“小武,不行你就去找找向梅,你们见一面,看向梅是个啥意见,兴许向梅她愿意呢。”
“嫂子,别说了,向梅肯定跟他爸妈一样,要是愿意的话她早就过来看我了!”张武不耐烦地说。
“你……你看,工作的事儿你哥也没给你办成……”嫂子有些难为情。
张武说:“嫂子,这事儿我压根就没指望。”又说,“不是我哥老实巴交的不会说话,是人家根本就不想给咱办!”
张文听了弟弟的话,他张张嘴又闭住了,他真不知该跟弟弟说些啥。
爹说:“武啊,你也不要埋怨了,这往井上调的事儿,恐怕也没那么的简单。再说了,这么大的一个矿,还有人家矿长呢,总不能他一个人一句话就把你调上来!”
张文听爹这么说,赶紧说:“是,是,尽管人家是书记,可人家也一定有难处。”
张武听着哥的话,把脸使劲扭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