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有些寒心。他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狠狠地吸了起来。
怎么办?弟弟的工作怎么办?弟弟的婚事怎么办?难道还继续叫弟弟下井吗?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的婚事散了吗?张文抽着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时主任推门进来了,急匆匆地说:“张文,书记的论文写得咋样了?”
张文这才想起来,桌上的论文自己压根就没写。那天主任给他布置了要给书记写论文的工作后,他本想坐下来好好思考一番,然后列个提纲再写。可他找书记心切,而且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书记的办公室,所以提纲没写几个字就扔在了那里。
张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书记的论文还没写。”
“怎么,还没写啊?那……那这些天你都干啥了?”主任一听就急了,把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敲着桌子说,“你知道书记急着用不知道?你知道这个论文对书记有多重要不知道?这都几天了?嗯!”
张文看主任真急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主任姓黄,四十来岁,戴一副金丝眼镜。此时,他气得脸都发紫了,一副怒气难消地模样。
“我……我这就写。”张文赶紧说。
黄主任瞪着眼看了张文一会儿,没好气儿地说:“赶紧的,明天上午交给我!”说完,一甩门出去了。
张文想,主任还真够厉害的,一篇论文就这么急,难道我弟弟的工作不急吗?难道我弟弟的婚事不重要吗?我家的事儿你们一点都不关心,轮到书记的稿子了,就急成这样子!张文越想越生气,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使劲地吸了起来。
烟味儿很冲很辣,呛得张文直咳嗽。尽管烟冲烟辣,但张文还是抽了一支又一支。抽了几支后,他心想,生气归生气,可这工作还得干。他拿出稿纸,很认真地写了起来。
彭书记的这篇论文确实很重要,因为后天他就要去参加市里的研讨会,据说这个研讨会市委书记还要亲自参加。这些天自己光想着去找书记,竟把给书记写论文的这茬给忘了。
为了释放心中的压力,张文一颗接着一颗地抽烟,抽得办公室烟雾缭绕的,但张文还是想抽。他一边写论文,一边想着弟弟往井上调工作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去找书记一点用都没有,书记根本就不想给办。
张文写着论文,突然停住了笔,他是越写越生气。你就说写这论文吧,怎么写?写吧,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不写吧,这写稿子又是自己的活儿,必须地完成。他心口就像有块大石头,堵得上不来气儿。
他想了半天,觉得心里难受归难受,但这工作还得干,论文还得写,谁叫自己是秘书。
下班了,机关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可张文还在办公室加班写论文。他一直写到快吃晚饭的时候,觉得该回家吃饭了,材把没写好的论文装进档案袋,自语道:“天黑了,回家吧,回家吃了饭再写,看来又要熬个通宵了。”
张文回到家,老婆生气地问:“你咋才回来,难道人家都下班了你不知道?难道天黑了你看不见?”又说,“小武往井上调工作的事儿你跟领导说了没?”
张文挠挠头,叹口气,说:“嗨,别提了,说倒是跟领导说了,可领导没答应。”
“咋没答应啊?”
“彭书记说我觉悟低,要是大家都往井上调工作,那井下的活儿谁来干!”张文学着书记的话说。
“啥?领导这么说?”老婆一听瞪起了眼。
“嗯,这么说。”张文重复道。
“放他娘的那没人味的屁!他觉悟高咋不叫他儿子去下井!”又挤着鼻子说,“别说下井了,他儿子原来在材料科当工人还觉得不好,这不调到机电科当了团支书。看看,看看,他咋不叫他儿子在材料科当工人啊!”老婆越说越生气。
“领导还说我,不想进步了?”张文继续说。
“进步?”老婆瞪着眼,“这都他娘的几年了,你那一拨人早都当科长的当科长,当主任的当主任了,可你呢?还是个小干事。就这他还好意思跟你说进步,再进步你都该退休了!”
“这些天为了找书记,我都把手上给书记写的论文耽搁了,”张文举一下手中的档袋说,“这不,黄主任已经生气了,叫我加班也得明天把论文赶出来。”
“啥?你又要在家里写材料?算、算、算,张文啊,我可跟你说,这回说到天边我都不依你。在单位你怎么写我不管,哪怕把你写草鸡,哪怕把你累爬下。可这是家,他们哪个领导回到家还干他娘的工作啊?今天你要敢写一个字,我就把你的那些擦屁股纸扔出去!娘的,什么狗屁论文,他彭书记的事儿是事儿,咱家的事儿就不是事儿?!”媳妇喊叫着。
“看你说的是啥话?怎么说这写稿也是我的活儿,自己没给人家干,把时间耽搁了,这是咱的错。”张文苦笑着。
老婆看看张文,摇摇头,很无奈:“你呀你,怨不了这些年没人提你,说到底你就是个拉套驴,一点儿尿性都没有,叫人在屁股后愿打打,愿戳戳!”说完,撅着嘴去盛饭了。
吃罢饭,张文撂下碗筷就去写论文了,这一写就写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黄主任就追着张文的屁股进来了。黄主任怕张文没加班写论文,有些担心地说:“张文啊,彭书记的论文赶出来了没?”
张文看黄主任担心的样子,揉揉一夜没睡熬得通红的眼,说:“赶出来了,整整写了一黑夜!”
黄主任拿着稿子一下就笑了,并埋怨地说:“谁叫你不早点儿写,有早赶个晚,怨谁啊!”说罢拿着稿子去给书记交差了。
张文听黄主任埋怨的话,心里更加堵得慌,闷着头抽起烟来。他心想,弟弟往井上调工作的事儿算完了,这见了弟弟可咋说?
张文正这样想着,黄主任又推门进来了,他一进门看到满屋子的烟,“呸呸”了两声,说:“张文啊,你这……这是干啥啊?抽得办公室乌烟瘴气的!”
张文苦着脸笑笑没回话。
“张文,你是不是有啥心事?以前你是不抽烟的。”
“过去我是不抽,近来不是有事儿吗?我弟在井下出了工伤,冒顶差点儿被砸死,这你是知道的,我想把他从井下调上来,可一点门路也没有。”
“这事儿你没找书记?”
“找了,书记不给办。”
黄主任听张文这么说,对张文咧嘴一笑说:“张文啊,这调工作也不是书记能左右的,你可要想开些,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黄主任临出门又叮嘱说:“我可跟你说啊张文,工作还得好好干,千万不要为这事儿闹情绪!”
张文看着黄主任的背影,把一截没抽完的烟屁股,使劲摁在了烟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