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哥哥张文这些天有些神经兮兮。
自从他答应了要为弟弟往井上调工作,他就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开始的几天,他只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在想,自己怎么去找领导啊?见了领导又怎么说?为此事他真犯了愁。
这天,都夜里一点多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摊煎饼,一会儿睁睁眼,一会儿闭上眼,翻来倒去地就是睡不着。睡不着心里就很难受,他不知听谁说数羊能睡着,就在心里默默地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当他数羊数到五百只时,他睁睁眼还是没睡着。
他干脆一轱辘从床上坐了起来,自语道:“谁说数羊能睡觉?简直是瞎扯,根本不管用!他在床上坐了会儿,就又躺下了,心想,再睡不着也不数羊了,数羊麻烦不说,还越数越精神!
他扭过脸看着老婆。月光从窗洒进来,洒在老婆的脸上。他觉得月光里老婆的脸蛋真好看,白生生、红润润,就连老婆的喘气儿都是那么匀,那么美。
也许老婆正做着啥好梦,那嘴唇一翕一动的,好像说梦话,有时还痴痴地笑。
他想,老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给弟弟调工作的能力,还偏当着弟弟的面说叫自己去求领导,真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可现在,咋办?为此事,自己发这么大的愁,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却一点儿不知道。
天快明的时候,老婆醒了,她看张文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吃惊地说:“呀,你不睡觉瞪那么大眼看我干啥啊?真吓人!”
“睡不着!”张文说。
“咋就睡不着?”老婆问。
张文想,还说咋就睡不着,还有脸来问我,切!他顺口说:“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说完,转过身去了。
这两天张文为弟弟工作的事儿睡不着,他的两眼已经显出了黑眼圈。开始这黑眼圈还很浅,眼的周围是淡淡的一圈黑,不注意根本看不出。可后来,这眼圈就越来越黑了,成了黑呼呼的两大片,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个熊猫眼。
张文一心想去找书记,把给弟弟往井上调工作的事儿跟领导说了,可就是找不到一个适当的机会。书记很忙,要不去开会,要不就不在办公室,要不就是办公室里有人。有时好不容易等书记办公室没人了,自己正准备去找书记,书记就急匆匆地往外走,还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好像时间很紧的样子。
这段时间,为了找书记,张文啥心思都没了,手里主任交给的稿子压好几天了,可张文一个字都没写。
张文每天在办公室心事重重的,他时刻都在竖着耳朵听走廊里的动静儿,听书记办公室有没有人说话。有时他还一会儿开开门,一会儿开个门缝把头伸出来,往外扒扒头,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书记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边,只要走廊里有动静,他就开门扒头看,看是不是书记回来了,看有没有人跟着书记。他把整个心思全放在了等书记,看书记上了。
书记姓彭,很威严,时常绷着脸。为此,他心里很发憷。但发憷是发憷,为了弟弟,自己还得硬着头皮去求书记。
这天,张文注意了半天书记办公室的动静,他听到终于有人从书记办公室出来了,就赶紧往书记办公室里去。可刚走几步,材料科长过来了,材料科长紧走几步就走到了张文的前头,还扭头冲张文笑笑,开门进去了。
张文只好又回到自己办公室。他侧耳倾听,好不容易等材料科长从书记办公室出来,又有几个外单位的客人上了二楼,他们说笑着进了书记办公室。
张文想,当个书记还真忙啊?怎么他的办公室就不断人!弟弟的这事儿又不便通着人说,他只好耐住性子继续等。
一等两等,眼看都快中午十二点了,他从门里往外扒扒头,见书记的门开了。书记跟着那几个人从办公室出来了,他们说说笑笑地下了楼,然后坐上车开走了。
就这样,张文心神不定地等了一天又一天,在书记办公室门前走来晃去的,也没跟书记说上话。
晚上回到家,他觉得自己真没用,饭也不想吃,就躺在了床上。
媳妇问他怎么不吃饭,他说干活累了想睡会儿。媳妇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真累了,就没说什么。
张文躺在床上就想起了娘,想起了那个含辛茹苦把自己和弟弟养大的娘。娘是前几年有病过世的。那时,娘早就知道自己有病,那病就是心口一阵阵地疼,有时疼起来顺脸往下淌汗。张文叫娘去看医生,娘总说是个老毛病,忍一阵就好了。
其实娘难受的时候也去过医院,医生叫娘往血管里放支架,放一个支架需要花五万多块,娘得的这病需要放三四个支架,这样下来就得花二十多万块。娘知道得这病是要命的病,既然要命就干脆不治了。
一天娘突然感觉心口疼得很,娘知道这次恐怕是忍不过去了,就把张文叫到了跟前,小声说:“文啊,娘跟你说,你爹老了,指望不上了,身上还有下井得的矽肺病。你弟弟小武我可就交给你了,万一爹娘……嗨,不管谁有个孬好吧,你一定要替娘把小武照顾好!”娘说完,吃了点降压药就睡了,谁知,娘这一睡就没醒过来。
张文躺在床上这样想着,越想越睡不着。弟弟小武在这次冒顶事故中,差一点就没命了,真可怕,要是弟弟真有个啥好歹,自己可咋对得起娘!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弟弟下井了,无论自己再作难,也要把张武调到井上来。这一夜,张文想着弟弟往井上调工作的事儿又失眠了。
第二天一上班,张文终于进到了书记办公室。还好,就彭书记一个人。彭书记正闭着眼在老板椅上养神,屁股底下的牛皮椅,左转转,右转转,很是享受的样子。
“彭书记,我……我想跟你说件事儿。”张文吞吞吐吐的。
彭书记睁开眼看是张文,说:“啥事儿?”
“彭书记,是……是这样,我弟弟叫张武,就是前些日子井下冒顶还活着的那个人,我……我想让你把他调……调到井上来。”张文有些发憷地说。
“什么?把你弟弟调上来?”彭书记重复着。
“嗯,”张武说,“我想叫你把他从井下调上来,不管干啥活儿都行。”
这时,彭书记的皮椅停下了,他绷起脸看了一会儿张文说:“张文啊,你在办公室少说也有五六年了,怎么说也算老人了,觉悟可不能这么低,都要像你这样往井上调,那井下的工作叫谁干?再说了,你是咱办公室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全矿的人都在看,你不想进步了?”
张文听完书记的话,砸砸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