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斧子的救护队员,快速走到那名矿工的脚前,才要举斧子。这时,半截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疯了似地扑过去,一把夺过救护队员手中的斧子,大喊着:“别剁脚,他还年轻,不能没有脚!”
那个救护队员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要举起的斧子,却被这个矮个子一把夺了过去,大家一时惊住了,这可怎么办?
顶上的流砟带着响声不停地掉落,情况万分紧急。救护队长刚要上前去夺半截儿手中的斧子,只见半截儿已把斧子高高举过了头顶,他像往日在头上砍棚梁口似的,嘴里使劲发着“嘿、嘿”的声音。
他每砍一下,嘴里就发出一个“嘿!”声,那嘿声短促而有力,那嘿声是运足了全身的力气,是从丹田里发出的。“嘿!嘿!嘿!”锋利的斧头在他的每一声“嘿!”声中,准确地落在了那名矿工脚旁的砟石上。那块死死卡着矿工脚的砟石,迸溅着火花,像碎木屑似的往外翻飞。
砟石砍碎了,救护队员一下把那名矿工拖了出来。
被埋的矿工救出来了,人们很快撤离了冒顶危险区。这时,调度室副主任罗明回头一看,半截儿还没撤,他手里仍拿着斧子,像根木头似的傻傻地楞在原地。
半截儿就那么在原地站着,低矮的身子一动不动,如一尊刚塑好的雕像。
顶上“哗”一声,又一股碎砟落了下来,碎砟落在了半截儿的安全帽上,砸得他的帽子咣咣响。
“半截儿,又要冒顶了,快,快出来啊!”罗明着急地大喊。
刚跑出危险区的掘进区长王大根,听到罗明喊,回头一看,见半截儿还在原地傻傻地站着,二返头回去,骂道:“半截儿,你个疯子,你他娘的找死啊?!”说着,上前抓住半截儿的胳膊,连拽带拖地把半截儿从冒顶区拖了出来。
王大根刚把半截儿拖出冒顶区,就听一阵咯咯蹦蹦的声响,随后“轰”的一声,更大面积的冒顶如洪水般泄了下来,一股浓浓的尘烟把整个巷道笼罩了。
尘烟中,王大根气喘吁吁地看着半截儿,他越看越来气,越看火越大,突然抬起一脚踹在了半截儿的屁股上。
这一脚,似乎把他的一肚子火和气儿都踹了出去,踹完,他狠狠地骂道:“你娘的个蒙古牛,你娘的个日蒙蛋,疯了?傻了?不要屌命了?!”
半截儿被王大根这一脚踹得差点儿爬下,他朝冒顶处疯了般地哭喊:“张武,张武啊……”喊罢,一下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别嚎了,张武没事儿,你个日蒙蛋!”王大根没好气地骂道。
刚救出的这名矿工就叫张武,二十五岁,是这个头上最年轻的一名工人。此时他已昏迷,闭着眼躺在担架上,两个救护队员正抬着他一溜小跑往大巷里去。
由于张武个子大,抬他的两个救护队员一会儿换换手,一会儿换换手,嘴里喘着粗气。
“这家伙真沉!”一个救护队员说。
“这小子主要是个子大,少说也有一米七八!”另一个救护队员说。
他们两个救护队员好不容易才把张武抬到大巷,放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电车上。
急救医生跟抬担架的人一起上了电车,一个抬担架的救护队员擦着脸上的汗问:“医生,我看前几个人都够呛,这个人的伤要紧不?”
“他没事,头上被砸破了,可能是轻微脑震荡。脚脖子被砟块划了个口子,是皮外伤。”急救医生很内行地说。
停了会儿,急救医生又说:“要说这小子也算有命,他埋得最深,辛亏被一块大砟架住了,要不也完了。”
另一个抬担架的人接话说:“他不但有命,还保住了一只脚。”
急救医生突然想起来,说:“是,是,他的脚被砟块卡住了。为保他的命,救护队长才要叫人剁脚。谁知有个像疯子似的人跑来,一把夺过斧子,把卡他脚的砟块给砍碎了,这才保住了他的脚。”
电车飞快地往井口开着,这时急救医生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人,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发白、发暗。又用手摸摸他的呼吸,虽然他现在还昏迷着,但他的呼吸非常微弱。
急救医生一下慌了,说:“不好,他的呼吸很弱,身体可能缺水。”说着,他迅速打开急救箱,从里边拿出注射器,给他打了一针,又取出一瓶液体给他输上。
副井口站满了人,医院白色的救护车这时已打开了车后门,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做着
去接工伤的准备。
张武的哥哥张文也站在围观的人中,他默默地在心里替弟弟张武祈祷着:张武啊,你可要好好的,你要是有个啥好歹,咱爹那身子可受不了!再说了,还有向梅,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张武的哥哥张文比张武大六岁,今年三十一岁了,在矿办公室当秘书。凌晨张文听到救护车的鸣叫声,心里就一直不踏实,他知道弟弟上夜班,他更知道井下环境恶劣,只要一听救护车响,那就没个好。
早晨张文来到矿上,就听说是弟弟那个掘进头冒顶了。他赶紧去调度室打听,知道掘进头冒顶埋住四个人,其中弟弟张武也在里头。
张文得知弟弟张武被埋的消息后,两条腿就软了。后来又听说被埋的四个人,刨出来三个,而且这三个有两个当场工亡,一个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也工亡了后,他的两条腿软得就不能走路了,是调度室的人搀着把他送回办公室的。
他在办公室歇了会儿,然后自语地说:“不行,我得去副井口看看,就是弟弟真的死了,我也要亲眼看看他。”
他在副井口用期待的目光等着、看着。一会儿,他看见两名救护队员抬着一个矿工上来了,跟着担架还有一名手里高举着输液瓶的医生。
这时,救护车前等着的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赶紧上前,接过救护队员手里的担架,抬着那受伤的工人上了救护车。
张文想冲上前看看,看看这最后救上来的人是不是弟弟,看看弟弟究竟伤到了哪里,看看弟弟究竟伤得重不重。可他的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重重地,沉沉地,怎么也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