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响雷,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张武从厕所出来,赶紧往学校外边走,他边走边来回寻找向梅。他想知道向梅去哪儿了,可下这么大的雨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很快地向学校外边跑去。
雨肆虐地下着,张武浑身已经被雨淋透了,他跑出学校,看见老蛋正在学校外边的墙沿下背雨。墙沿太小,老蛋和摩托车都被雨淋着,张武喊着老蛋说:“老蛋,把摩托车推到对面饭馆吧,咱去喝二两。”
老蛋看看这雨,雨如瓢泼似的劈头盖脸的下着,这么大的雨,老蛋觉得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就说:“喝酒?你看我们这浑身上下都淋成了落汤鸡,怎么喝啊?”
“那你说我们去哪儿?”张武大喊着。
老蛋关切地说:“你的那个向梅没事吧?”
“没事儿。”张武回答说。
“既然没事我们回家吧,”老蛋说,“衣服全湿透了,我们别被雨浇感冒了。”
张武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衣裳,又看看老蛋从头到脚湿了个透,就说:“好吧,我们回家!”说着老蛋打着了摩托车,张武坐上,他们就消失在了风雨里。
向梅跑走了,她回到后勤放工具的小平房,两眼木呆呆地看着雨中的厕所,看着张武从厕所里出来在风雨中奔跑。她想也怪了,张武咋知道自己在掏厕所啊?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学校里啊?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张武还找到了球场边的厕所,难道是谁告诉他我在这里吗?
不管怎么说,现在向梅觉得心里很解气,很舒服,郁闷了好长时间的心头的那股气和恨,一下子被张武的这个突兀的举动给宣泄掉了。怨不了张武哥骂他是个二不愣,这二不愣关键时刻还真行!
当张武掐着郝钢的脖子时,她觉得张武真像个男人;当张武把郝钢的头往粪坑里摁的时候,她觉得他真像个爷儿们!这个二不愣真叫我解气,解恨;这个二不愣就能治住那个自高自傲、不可一世的郝钢;就能把一分钟前还调笑欺辱人的郝钢制得服服帖帖、苦不堪言!
雨夹着雷鸣,铺天盖地地下着,向梅看着茫茫的大雨,看着雨中操场边的厕所,她在想,那郝钢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浑身的屎尿呛得他昏厥了啊?是不是他被张武弄得一脸屎尿无法出来了啊?
正想着,向梅见郝钢从厕所里出来了,他踉跄地向外走着,他满头满脸的粪便污垢,狼狈不堪地站在雨地里,让雨水不停得往下冲刷。他头上、脸上以及身上的粪便如注似的往下流着,真是恶心!
郝钢一边让雨水冲刷,一边看着空空如也的操场,并用手在头上脸上洗着。突然他仰头对天“啊……”的狂喊了一声,那凄惨的喊声在如注的雨中,在操场上,在校园里飘荡。郝钢喊罢,慢慢地走过操场,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黑色的云越来越低,风夹着雨越下越大,操场边的一排杨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接着就是一声响雷,在学校的上空炸响。向梅在工具小平房站着,她觉得刚才的一切如梦如幻,她再也没有想到,就在几分钟前,郝钢竟然受到了那样的惩罚!
郝钢回到自己办公室,从水管上打来水,关上门把衣服脱光用肥皂浑身上下地洗着。他觉得自己太臭了,满身都臭烘烘的。他觉得自己简直太丢人了,竟然叫那个下煤窑的张武在厕所里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子。还是当着向梅的面,丢人啊,真他娘丢人!他洗一阵就忍不住“啊—”的大喊一声,嘴里喊着:“张武,我一定要弄死你,我一定要出出这口恶气!”
郝钢在办公室洗了一遍又一遍,气得他不时疯了般地对着屋顶“啊……啊……”的狂喊。
向梅坐在后勤放工具的小平房里,她两眼看着小平房外的大雨,她觉得这雨下得真大,下得真好。她看着雨中的校园,看着门岗,她觉得张武现在该回到家了。
今天自己再也没想到张武能来,在我掏大粪的时候,在郝钢站在一旁戏弄恶心我的时候,在我对这样一个没有素质、低级趣味的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张武突然冒出来了,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从天而降般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好好教训了那郝钢一番。
郝钢太该挨揍了,可以说,自从父亲被调离学校,降职当了一个离家很远的中学副校长后,自从离开了自己喜爱的教学岗位后,自从自己来到了这后勤岗位当了一名清洁工后,自己就没开心过,就没有这么得解气过。
郝钢他们父子俩就该挨打!就该挨揍!不然的话他们还以为他们是老天爷呢!向梅一边想一边开心地笑,他觉得郝钢的颜面在自己跟前已经丢尽了,她觉得郝钢以后再也不敢对自己戏弄欺辱了,他在自己面前那副得意嚣张的嘴脸该停止了!
张武被雨淋得像个落汤鸡似地回到家,赶紧把湿衣服脱了,穿着个小三角裤衩站在院里的水管下洗着。他也要好好洗洗,毕竟把那郝钢的头往粪坑里摁的时候,粪便也贱了自己一身,毕竟自己离他那么的近,臭烘烘地屎尿真是恶心!
爹从屋里出来了,着急地喊着说:“小武,你这是干啥啊?难道你疯了!怎么在水管子上洗澡啊?你这可是要感冒的啊!”
张武满不在乎地笑笑说:“爹,没事,我要好好洗洗,不然的话我这身上太臭了!”
“怎么太臭了?你干啥去了?”爹感觉很莫名,冲他喊。
“你别管,”张武觉得今天简直是太痛快了!他边洗边说,“爹,我洗洗就进屋,不会感冒的。”
“你呀你,感冒了就好了,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叫我省心!”爹说完回自己房间去了。
张武用胶皮水管在身上从头到尾地浇着,大概浇了有十多分钟,洗好后,到自己屋里擦了擦,换了身干净衣服,躺到床上自语地说:“爽,简直是太爽了!”
屋外还响着雷闪着电。张武躺在床上,他想,今天自己在厕所整了郝钢,他会不会对向梅打击报复?要是对向梅打击报复自己该怎么办?后一想,不会的,现在他把向梅都弄成清洁工了,还能怎么报复?难不成把向梅开除了?
郝钢翻了个身又想,他会不会去派出所告我啊?告我?根本不可能。告我得有证据,他没有证据去派出所告我什么?真是老天助我下起了大雨,他那一头一脸的屎尿,没出学校就被雨水给冲干净了,他拿什么去告我?张武实在是太累了,他这样想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下雨什么也不能干,向梅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工具房,她觉得自己要是能教学该多好,要是能的话,这个时候自己正站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呢,正跟学生们认真地讲着什么课文。说实在的,自己虽然是个编外老师,但上得函授汉语言文学大学毕业证马上就要下来了,到那时自己就有资格教学了。
她想起郝钢那个在教育局当局长的父亲,她觉得他的手段很卑鄙,为了达到让自己跟他儿子搞对象的目的,什么下三滥手段都能使。把爹调离、降职,把自己弄成清洁工。说什么我没学历,那现在没学历的老师还有好几个,人家不都还在岗吗?不还在教学吗?
向梅越想越生气,想着想着不由地哭了起来。雨水哗哗地从工具平房顶上往下淌,向梅的哭声由小到大,她呜呜呜,呜呜呜地哭着,哭声和那从房顶上流下的水融在了一起,哭声渐渐消失在了风雨中。
雨好像比刚才小了一些,但乌云仍布满了天空。向梅泪流满面地坐在工具房里,此时她觉得自己很孤单、很无助。过去爹当校长的时候,谁见了自己都那么的热情,唯恐自己疏远了他们似的。那时,自己年年被学校评为先进教师,还当上了年级主任。身边每天都有很多老师围着自己说长道短,跟着自己上班下班。
可现在,没一个老师敢接近,甚至以前跟自己最要好的老师,也不敢跟自己说话了,生怕被郝钢和李校长看见。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啊,这人也都太势力了吧!
向梅哭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她看着风雨中的厕所,她觉得今天好开心好高兴。在今天这个可歌可庆的日子里,自己怎么能哭呢?自己应扬眉吐气,应趾高气扬!可以说自己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她觉得这高兴谁都不能给,就是爹妈也不能给,可以说现在除了张武,没有人能给。
当张武把郝钢的脸摁到粪坑里时,向梅简直看傻眼了,她觉得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简直不可能发生!没有一个人敢把教育局长的儿子,一个中学副校长的脸摁倒粪坑里。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而这件事,偏偏张武做到了,偏偏张武不但做到了,而且还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郝钢洗完澡,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开开门,气鼓鼓地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突然对着外边的雨大喊:“张武,你个大混蛋,我要杀了你!”
雨把郝钢的喊声吞噬了,只有无尽的雨声在哗哗的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