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还是感冒了,傍晚醒来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头疼,就找了两粒感冒胶囊吃了,吃了就又躺下了,这一躺就到了早晨四点。
“该上班了。”张武看看表自语道。
张武上早班,当他起床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疼得难受。同时脸上的汗粒儿还不住地从脸上往下淌。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像爹担心的那样吗?难道自己真的感冒了?张武咬着牙,很艰难地穿好衣服,下床到厨房简单做了点饭,三下两下地吃了。他感觉浑身冷得很,头不但疼,浑身还一点力气都没有,竟管这样,他还是骑上摩托车去上班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可风还在不停地刮着。张武骑着摩托车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甚至都冷得发抖。好不容易骑到了矿上,他像往常一样跟工人开了班前会,安排了活儿,就和大伙儿一块下井了。
这些天矿上正组织百米掘进大赛,区里要求他们每班要使三架棚子,一米八的进尺。时间紧、任务重,张武到掘进头上没敢停事儿,就带着大伙儿干了起来。
后路把钩的工人准备着大罐,前头装罐的人准备着使架搭棚的木料,他和大工老梁在前头用煤电钻“哒哒哒”的打着炮眼。
张武把煤电钻抱在胸口使劲往前顶着,煤电钻在他的用力下发出“哒哒哒”机械般的响声。长长的钎杆随着电钻的旋转和鸣响,吐着黑黑的粉末儿,一点点地钻进了前头的煤壁里。张武打了几个炮眼后,他觉得浑身疼得不行,头也疼得嗡嗡直响,有时候用得劲儿大了两眼还冒火星子。他想,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发烧了?
张武用尽全身的力气,当他在打第四个炮眼时,他就大汗淋漓了,汗水从他的头上一直往下淌,把工作服都踏湿了,竟管身上冒汗,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这时,他停下煤电钻,用手摸摸头,觉得很烫,就问老梁:“梁师傅,我是不是在发烧啊?”
老梁,一个四十多岁,长一脸络腮胡茬的人。此时,他正拿着铁镐在煤壁上给张武点着炮眼的位置,听张武说自己发烧,赶紧停下手里的镐,用手摸一下张武的头。他这一摸不打紧,有些惊讶地说:“呀呀,你这头烫得可很,像个火碳子!”又说,“不行,不行,你烧得这么厉害,还是去后边找个地方歇歇吧!”
张武说:“我怎么觉得浑身冷,浑身疼啊?原来是真的发烧了!”又说,“梁师傅,我再干会儿,实在顶不住了再说,弄不好这感冒发烧出出汗一会儿好了呢?”
梁师傅担心地说:“张武,能行吗?不行就歇着,你可别硬撑啊!”
张武说:“没事,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我当班长怎么能歇着呢?”这样说着,就又抱起煤电钻打起了炮眼。
他抱着煤电钻打着,打了一会儿他觉得浑身一点劲儿也没了,胳膊腿都酥软得很,耳朵还嗡嗡地响,两眼还不停地冒火花,身上觉得更冷了。他浑身不停地颤抖着,牙齿也发出“嗒嗒嗒,嗒嗒嗒”的碰撞声,他感觉自己烧得更很了。
老梁看张武冷得浑身打颤,脸上还不停地往下淌汗,赶紧叫张武停下手中的电钻,说:“张武,看来你烧得不轻,你是真顶不住了,你赶紧去后路找个地儿歇会儿,这煤眼我来打。”说着,老梁就从张武手里夺过煤电钻打了起来。
老梁夺过煤电钻打起了炮眼,张武赶紧弯腰去捡老梁丢在地上的铁镐,他一弯腰,头一懵,晃了两晃,铁镐没从地上捡起来,人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武自语地说:“这咋办?刚下井就烧得这么厉害,这可怎么干活啊?”
张武在地上坐了会儿,他艰难地从地上拿起老梁的那把铁镐,咬牙晃悠地站起来,吃力地给老梁点着炮眼的位置。那手里的铁镐好像一点儿也不听他指挥,那铁镐在张武手里晃来晃去的,好像喝了酒一般,怎么也点不到炮眼的位置上。
怪了,怪了啊,怎么能这样?自己这么大个人,怎么竟然连一把铁镐都拿不动啊?张武浑身颤抖着,摇晃着,他觉得今天实在难受得很,简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是吗?你看看,自己这么大个人竟连个铁镐都拿不动了啊?
老梁看着张武在一旁点炮眼那难受的样子,喊着说:“班长,不行你就升井吧,这样撑下去你会烧坏的!”
“没事儿,就是浑身冷,歇会就好了。”张武这样说着,可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身子晃了两晃,把镐往前头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前头的煤帮上。
正在这时,后路打来一束灯光,那灯光很强烈,刺得张武睁不开眼。张武想,这是谁来了?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井下怎么能用灯晃人的眼啊?!
进来的人灯光很亮,他用灯一会儿照照前头,一会儿又照照张武,此时那灯光晃得张武更很了,是直接照在张武的脸上。更确切地说是照在了张武的眼睛上。明亮的灯光刺激得张武很难受,简直使他睁不开眼。张武很着急,发火地说:“谁啊?怎么这样照人的脸?!”
那人的灯光还是不停地照着张武,照了会儿,发着脾气说:“张武,你娘的当班长就这么当啊?怎么你坐着叫人家一个人打炮眼?你他娘的那狗腚就那么沉!”
张武一听那人说话,知道是胡区长下来了。胡区长叫胡正方,是矿上那次冒顶埋人事故后,调到他们区当区长的。这时张武艰难地站起来说:“胡区长,我感冒了,浑身冷得很,还发烧,现在我难受的连个铁镐都拿不动。”
“啥,发烧?发个烧就不干活了?还连铁镐都拿不动!”胡区长不屑地说。
张武没想到胡区长能这么说,他坚持着站在原地,浑身瑟瑟地发着抖,看着胡区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胡区长的火儿更大了,指着张武说:“你既然发烧还下个毛井啊?浑身冷得很,家里被窝不冷,你干脆回家在被窝里躺着算了!”
张武赶紧解释说:“胡区长,我是真感冒了,没骗你!”
“我知道你是真的,不就发个烧么?看你这熊样儿!”胡区长看一眼正抱着煤电钻打眼的老梁,又说,“你就忍心叫人家老梁一个人干?!”
老梁开着煤电钻声音大,没听见胡区长在说啥,当他打完一个煤眼,停下煤电钻后,听见胡区长在吵张武,就赶紧说:“胡区长,班长他确实发烧呢,你看他浑身冒得那汗,你看他那牙冷得还打着颤,他现在可是一点劲儿都没有啊!”
胡区长瞪老梁一眼说:“你别替他解释,不就一个感冒吗?至于像个娘们似的坐在前头上,叫谁看啊?”说罢,又指着张武说,“还班长呢,熊样儿!”
张武听胡区长这么说,就从煤帮晃着浑身发抖的身子走到老梁跟前,说:“梁师傅,给我煤电钻!”张武一把从老梁手里夺过煤电钻,咬着牙“哒哒哒、哒哒哒”地打起了炮眼来。
胡区长见张武接过煤电钻干了起来,狠狠扔下一句话,说:“张武啊,三架棚子、一米八进尺,半米也不能给我少!”说完,打着灯从前头出去了。
胡区长走了,老梁赶紧给张武夺煤电钻,可张武说什么也不给。他咬着牙坚持着打煤眼,槽子眼四个、煤帮眼四个、压眼四个、底眼四个、柱根眼两个。他每打一个炮眼,他都觉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身上的汗已把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快要虚脱了。当这些炮眼全部打好,放炮员到前头开始装炮时,他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张武冷得浑身打着冷战,脸上的虚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班长,” 老梁关心地说,“升井吧,你再这样的话你会受不了的!”
“没事儿,” 张武咬着牙,“放了这茬炮,我在后路歇会儿,我觉得歇一会会好的。”
放炮员装好了炮,嘴里“嘟嘟”地吹着往外撤人的警戒哨。放炮员一边撤人,一边往外放线。张武帮着放炮员把工人撤到安全地带,才在一个绞车房躺了下来。谁知,张武这一躺,竟昏睡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放炮员拉响了炮,浓浓的炮烟带着火药味从前头出来了。老梁看张武在绞车房睡着了,也没叫他,就和另一个工人上前头挖起了柱窑,并组织着工人装罐。
老梁是这个头上的大工,他挖好柱窑后,就开始砍柱头口和梁口,然后下柱子上梁,四六八根的用板皮把棚子被好。
当老梁使第二架棚子,打好炮眼准备拉炮时,老梁出来摸摸张武的头,感觉张武的头更烧了,张武闭着眼,死死地睡着。老梁拍了拍张武的肩膀,大声喊着张武的名字,并用手晃着张武的头。可不管你怎么拍他,喊他,可张武怎么也叫不醒。
这下,老梁害怕了,跟前头的工人说:“张武他烧昏过去了!”说罢,赶紧往调度室打电话汇报,一会儿矿上派电车和医生下来,把他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