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张武下班一进家,就听见嫂子跟哥在吵:“张文你说说机关哪个人像你,在单位写稿子不说,还把稿子带回家,一熬就是一通宵,你个傻瓜蛋,你个冤大头!”
“你说谁傻瓜蛋、冤大头,嗯?”张文反驳着,“写稿子是我的工作,在单位给人家写不完,不拿回家写咋办?”
“那哪有像你这么干的啊?都几年了,没明没夜地干,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别说提拔了,还是老和尚帽子平铺塌!”
张武听哥嫂在呛呛,赶紧打岔说:“嫂子,包饺子呢?我可好长时间没吃了!”
嫂子见张武下班回来了,换了个口气说:“嗯,今天是礼拜六,我和你哥过来给你和爹包顿饺子吃。”说着嫂子端起一盖帘饺子去了厨房。
张武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喝着。
哥觉得无聊,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在嘴上捋了捋,用打火机点着,嘶嘶地吸了起来。吸了一会儿,说:“小武,你和向梅的事儿咋样了?难道真吹了!”
张武听哥问这事,就想起昨天在县里白天鹅舞厅碰见向梅的事儿。心想,没想到,真没想到啊,她向梅还真跟那个戴黑框眼睛的家伙好上了,竟然还去了白天鹅舞厅!
张文看弟弟张武没回答,就又问:“小武,我跟你说话呢!”
“听着呢,”张武说,“这事儿咱还是不提了吧?我又没本事调到井上来,你说我跟人家还咋好!”
“你看看你,”张文说,“没调到井上就不能去问问她吗?怎么说你和向梅也谈了那么长时间了。”
张武没好脸地瞪了哥一眼,不耐烦地说:“算了,不说她了!”
这时嫂子端着一碗饺子进来了,说:“小武,赶紧吃饺子。”
张武也饿了,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张武吃了一会儿,说:“哥,你今天咋没去单位加班啊?”
“没去。”张文苦着脸说。
张文媳妇白了张文一眼,说:“小武,是我不叫他去的。你说说,你哥平时在单位忙在家里干也就算了,这好不容易休个礼拜六礼拜天的,还再去加班,哪有他这么干工作的啊!”随后又撅着嘴对张文嘟囔道,“一个小干事,一天到晚比人家大领导还忙!”
“搞文字工作的就是这样,没个具体的时间。”张文辩解说,“有时一篇稿子写得很顺手,有时憋上两天也憋不出几个字来,你说我咋办?”
“那,那他领导咋不憋?肚子吃得比谁都大,一点儿正事儿也不干!”媳妇没好气地嘟囔着。
“你可别这么说书记,书记过去也当过秘书,可人家现在毕竟是领导!”张文又顶了媳妇一句。
“正因为他过去当过秘书,就更应体谅你,总不能没完没了地叫你写吧?就是个拉套拉磨的驴,过年过节也得歇歇吧!”张文媳妇一点儿也不让。
张文听媳妇这么说,叹了口气:“要说也是,按正常来说,办公室秘书哪能一直写啊?可领导这些年不知怎么就迷上了论文,并把发表论文养成了一种嗜好,每月不发表几篇论文他就难受。”又说,“但嗜好是嗜好,可他自己从来都不写,让我给他写,写好了署上他的名字去发表。”
媳妇说:“这就对了吗?有人给他写,还能发表,这样的好事儿去哪儿找!”
“嗨,要说写论文也不怕,咱就是秘书。可书记不好伺候啊,写论文发表了不好说,不发表也不好说。如果发表了,领导紧接着再找个题目叫你写。如果没发表,他就对你爱理不理的,甚至几天都不给你个好脸看,就跟我欠了他似的。”
张武在一旁吃着饺子,听哥这么说,扑哧笑了,说:“哥,要我说你是伺候得他太舒坦了,像这样下去,你就别想有个出头之日!”
“那咋办?”张文说,“这些年,我给书记写的论文在国家和省市级刊物上得过很多奖,可奖越多,领导就越来劲儿,我就更得玩命写。工作上正常的公文还不算,尽管这样写,领导还是不满意,不是说论文写得慢,就是说写得没深度,总是挑三拣四的。”
张文说到这儿,媳妇没好气地说:“张武,你看你哥的这眼,由于经常熬夜,两眼红得像兔子,眼眶周围常有两个黑眼圈,不但像兔子,还像个大熊猫!”
张文听媳妇这么说,揉揉眼,一时不知说啥了。
媳妇见张文不吭声,又说:“张文啊,不是我说你,咱这没明没夜的给他写,你说这些年图个啥?”媳妇越说越生气,“这领导的心可真狠,逮着不花钱的人,能往死里使!”
张文说:“我为啥这么干,还不是为了在人家面前争个表现?”
“争表现?”媳妇嗔怪说,“我看办公室下去当科长的人多了,这几年比你先到的、晚来的,一个个当主任的当主任,当科长的当科长,唯独你还是个小干事,还争表现!”
媳妇停了停叹口气又说:“要说也怨咱太老实,平时连个礼都不送!”
张文听媳妇这么说,又给媳妇辩上了,说:“不会吧?领导可是个好领导,”张文举例证明说,“书记多次在大会上讲得很严厉,‘清正廉洁是根本,领导要管住手、管住嘴,还要管住腿!’”
张文觉得说的还不够,又对媳妇说:“昨天领导还在反腐倡廉会上讲,‘打铁还须自身硬,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每个领导都要经得住考验!’”然后张文肯定地对媳妇说,“老婆,给领导送礼,这样的领导绝对不会收。你说说,他在会上都这样讲,还能再收礼?”
“会上是会上,背地里你知道领导不收礼?要不你们办公室一个个都当了官,你个不透气!你个傻木头!”媳妇使劲地瞪着眼。
张文傻傻看着媳妇的脸,张张嘴,噎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也许他们吵累了,张文和媳妇都沉默了。过了老半天,媳妇才说:“要不咱去算一卦,”媳妇想起了当地有个赫赫有名的“歪三四”。“让那‘歪三四’给你算一算,看咱命里到底有没有那当官的草。如果有,咱就一个苦字也不提,就是打掉牙也要咽到肚子里,人家叫咱干啥咱干啥;如没有,那咱也认了,小干事就小干事,这是咱的命!”
说罢媳妇又红着脸跟张文说:“以后咱可说好了,单位是单位,家是家,我可不管他那狗屁论文发不发。”又狠狠地瞪着张文说,“你,你半个字也不许给我带回家!”
媳妇的脸色很难看,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弟弟张武吃罢了饺子,把碗一推,说:“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看这世道就不易老实人!”又说,“就领导那长相,瞎眯眼、大胖脸,头上没长几根毛,一看就不是啥好鸟!”
张文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地说:“快住你的嘴,越说越离谱!”说完,一个人生气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