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顺侯、董掌柜来到这屋子里一看,血溅轩窗,腥气冲天,地上躺着十来具尸体。
董掌柜看在眼里心想道:“哎呀,这真是惨不忍睹呐,这一手借刀杀人可真是厉害。”于是道:“侯......侯爷您这一......一......手,无......无中生有,真让您给......给玩儿明白了。”
百顺侯对董掌柜道:“把尸体扔到大街上找个显眼的地方,明早我来处理,免得给董掌柜招麻烦。”
董掌柜口笑颜开道:“是,是,还是侯爷想......想的周到。”
送走百顺侯,董掌柜骂道:“他娘的,你们打架不能远点儿,非在老子的地盘上乱砍乱杀,真他娘的晦气。”说这几句话时此人一点结巴的痕迹竟都没有了。
第二日,有人发现了尸体报进了官府。百顺侯亲自率兵将尸体运走,将他们放到空场处横尸三日。百顺侯心中道:“这盘棋虽不高明,但是也足以让那群人好好思量思量。”
在这治安良好的原州城内一夜之间多出来一堆尸体,消息如过江流水一样迅速传开,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尸首就成了无名尸,人们看到尸体无人收尸议论纷纷。
有的感叹道:“好好活着不好吗?干嘛这麽作贱自己?”
有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年纪轻轻不做正事,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真是活该。”
有人却很惋惜道:“多少条年轻的生命啊,又没有了,有爹有娘的不伤心吗?”
无论人们如何去评论他们也不知道了,这些人各个身世成谜,或许是孤儿,或许是有家有室,或许无家可归,或许是为生计,总之他们无论来自何处都已经将自己奉献于这片江湖。
处理完朝堂事后,关则宁回到府中同关海升一起商议,关则宁道:“父亲,我听说有一群尸体被百顺侯摆在一处空场处横尸三日。”
关海升道:“我也听说了。”
关则宁道:“我猜应该是有些人已经开始了行动。”
关海升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有可能是百顺侯做的吗?”
关则宁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海升道:“不错,若是百顺侯做的他到有些像在示威。”
关则宁道:“此事若是百顺侯出手做的,诸侯岂会放过他?他又何苦为自己多寻麻烦?”
关海升道:“当你会这样想的时候就说明你并没有了解百顺侯。”
关则宁道:“这......是什麽意思?”
关海升道:“此人我一直跟他打交道可我始终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他一向心高气傲,不屑与庸人为伍,表面上让人觉得他已超然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可是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利用这层伪装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关则宁道:“这倒也是,可是以我来看这件事情是不是他做的又有什麽关系?只要有人已经斗起来岂不就是一件美事?”
关海升道:“如此这般还不够凶啊。”
关海升内心的确有一些隐忧,因为在朝堂之上除了关则宁就属百顺侯手握重劝,但是此人隐藏的实在太深,他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他们无从探查。反而是关则宁无论是和百顺侯相处朝堂还是私下相交一旦被他觉察出一丝隐情估计就会对他们痛下杀手。可是眼下关则宁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关海升认为是自己多虑。
关则宁道:“父亲是不是还有什麽担忧?”
关海升道:“朝堂那边你也不要有独揽大权的样子否则让别人看出来对我们以后行事有所影响。”
关则宁道:“父亲提点的是。”
关海升道:“酆州侯那边的事情你安排的如何?”
关则宁道:“我已经派人送去亲笔信,想来再过几日应该就到。”
关海升道:“这是把好剑,能把握住就要把握住。”
关则宁点点头道:“父亲,您觉得百顺侯做皇位如何?”
关海升道:“此人可以做,但是他不适合做。他心高气傲,对文武百官不待见,他们又怎会为他卖命,凡事一意孤行岂不是力支难当?”
关则宁道:“他确实藏得太深,让人捉摸不透。”
关海升道:“其实不止百顺侯,任何人我们都不一定能真正地看透。一个人可以选择让我们看透也可以让我们看不透。如果你真的相信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那就错了,只信三分便可。”
关则宁道:“父亲说的是,我记住了。”
关海升捻捻长髯道:“如今葫芦谷藏兵实有六十万,乾阳谷藏兵六十万,我们却对百顺侯、徐中年说各有十五万,这件事情做得就很险,所以一定要让则平、则安严防死守以免走漏风声。”
关则宁道:“孩儿已经嘱托过他们。众将士都是跟随二弟、三弟征战多年的兄弟,对他们十分信任,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待。”
半月后,关则宁的亲笔信送到酆州益都城。酆州侯白毓弘将信取过来看罢,抚掌大笑道:“关丞相改变主意,很好。赏来者,下去好好款待。”
旁边站着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这时开口道:“公子,你信得过关丞相吗?”
酆州侯笑道:“信得过,当然信得过,关丞相朝之重臣,又有大军三十万,我想不信都不行。”继而转头问一旁的陆伯涛道:“伯涛兄,你觉得如何?”
陆伯涛淡淡地回道:“与我无关。”
酆州侯白毓弘苦笑两声,然后对着方才开口的大汉道:“戟天,凡事还要靠自己,我们要相信自己。”
巴戟天道:“戟天明白。”
白毓弘道:“我们出发,去原州。既然关丞相要帮我,我们自然要拿出点诚意来。”
巴戟天道:“不如让我们先去打探打探消息,届时侯爷率兵再去。”
白毓弘道:“太麻烦,太麻烦,戟天你好好看着家,到时候本公子自会给你消息。”
巴戟天道:“公子,这……”
白毓弘道:“无妨,有伯涛兄与我一同前去,还有一众江湖高手跟随,你不用担心。”
巴戟天道:“也罢,公子行事要万分小心。”
酆州侯白毓弘率众人巧作打扮,扮作一行商人模样,昼夜兼程北上奔赴原州城。
酆州侯行至半路碰上一路行人,他们身佩宝剑,衣着不俗,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之辈。白毓弘对众人说道:“这群人各个身怀武艺,身着服饰一看也是有钱人,不过不像是自己做事的人物。”
有人疑惑地问道:“不像是自己做事的人物是什麽意思?”
白毓弘笑道:“当然是为别人做事的人。”
有人道:“那也与我们没有关系吧。”
白毓弘道:“有关系,我们此番出行得见见红,先拿他们开剑祭路。趁早让他们见阎王,让他们好好托生,下辈子别遇我白毓弘。”
其中有人道:“公子作何安排?”
陆伯涛道:“万一他们只是过路人呢?”
白毓弘阴狠着脸色道:“伯涛兄,我走在路上闷了杀几个人有什么不可?”
陆伯涛道:“我只管他们伤不了你。”
白毓弘道:“死脑筋。”
白毓弘又对众人道:“他们与我有缘挑了相同的路,老天爷是让他们来时有路归去无门。我们先行到前面林子中埋伏他们。”
众人应声而去,他们摆好阵势撒开网只等鱼儿入网。
正值四月天气,树虽高却叶未生满,若枝繁叶茂时可隐天蔽日,现在是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树枝也光秃秃的,白毓弘等人找了藏身地方。
果真如白毓弘所料,那路人欲传林而行。经过密林时,未觉察到周围有异样,依然纵马飞奔。眼见林子的入口已经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接着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匹快马忽然栽在地上,马上的人被甩飞出去后一个凌空翻身稳落警惕地看着周围,后面的人赶紧喝止住马匹。
落马之人站定喊道:“小心有刺客。”
这行人此时已觉察到浓浓的杀气,按剑而立,谨慎环顾四周,长剑已经在他们手中出鞘四寸,时刻准备待发。
这时,周围的树梢上飞身落下五六个黑衣人,各个手持奇门利刃。这行人手中握着的长剑擦着剑鞘发出幽幽的清脆的声响,寒光四溅,招式凝结,纷纷举剑向上刺去。
他们完全被上面的敌人吸引时,四周传来强弓发弩的声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白毓弘早就吩咐人在他们四周设下八面埋伏。
这行人果然中计,疏忽防备周围,纵使武功高强,也难敌这么多的箭矢飞射,有些人身重数箭气绝身亡,有些人身上中了一箭血流不止仍在强硬撑着,也有极少的人没有中箭,马匹死的死跑的跑。
一波箭矢射毕,那五六个人也落到了地上,又有埋伏在旁的人杀出去。一众江湖高手篡杀不断,鲜血横飞,血染枯枝败叶,断肢残骸显露白骨,好似身入鬼门地狱。那群人已无命求神拜佛,只能相信手中利剑能救性命。
一通绞杀后,眼见那行人已经没有几个完好的人。
白毓弘看着他们笑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滋味如何?”他手掌利剑,和颜悦色。站定,右手持剑柄,左手捻剑刃,一脸满不在乎轻松玩味地道:“收手。”
十几个人应声而退纷纷落到一旁,形成一个大圈子将那群人当作受死的羊一样圈住。
那行人中的统领开口问道:“我们与阁下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埋伏我们?”
白毓弘依然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剑,突然身形一冲,化作一道残影,一柄利剑直没入那行人中,那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毓弘又站在了原地,剑尖滴血。
那行人中还有活着的人惊恐道:“这人身法好快。”
旁边有几人应着他的话倒地气绝,再看那倒下的几人均被一剑刺穿心脏,领头人沉声说道:“大家别慌。”
其中有人道:“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实是劲敌。”
白毓弘道:“你们认得我吗?不过我认得你们。”
领头人心中知道此人就是白毓弘,因为他曾虽曲州侯到皇城觐见时见过他。现在他只能装作不忍识的样子,强压心头怒火道:“阁下武功高强不知胜我们多少,既认得我们,何不告知我们究竟所犯何罪,就算死也让我们死个明白。”
白毓弘的确生性癫狂,但是此人不傻,尤其是在为一件事情做准备时他会格外留意与此事有所关连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终将会等到与所有人见面的那一天,所以他对其他诸侯的了解就要更多一些,是以连他们的侍卫都不会放过。
白毓弘道:“你们此番去的是原州城,对吗?”
他们是曲州侯麾下进卫,领头人姓高,名岩,高岩听到白毓弘这样说,心中以为他们的行踪依然败露,但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打死不承认,就算你诈我,我也不作理会,只管装傻充楞。
高岩道:“这位公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这天下之大,我们去哪里不行,还需要你管着我们吗?”
白毓弘道:“你们不去原州又去哪里?”
高岩道:“也没有人说我们不能去原州。”
白毓弘道:“伶牙俐齿,本侯今日就想杀人,承不承认都难免一死,安息吧。”说罢手一挥,围在一旁的人手持利刃向高岩等人再次围杀过去。
战不将时,他们那群人被杀的只剩下三位武功较好之人,命犹在却遍体鳞伤。
他们在这种惨无人道的屠杀下真的没有再坚持的念想,就算死也比等待死亡要好受。
远处从林子中走出一人,这人庞眉皓发,素衣长袍,面容可亲,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只见他身形斗转,便来到这群人中间,一出手便将白毓弘麾下人点了穴而后用掌力拍开。
他们本来专心杀高岩等人却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人点了穴又被人以掌力拍出去,关键是还没有看清来者的相貌直觉一阵风扫过手臂上就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白毓弘早就看到这个老者,本想出手阻拦却没想到老者先他一步给高岩等人解了生死围,于是就问道:“阁下是什麽人?”
老者喝口酒笑嘻嘻慢悠悠地说道:“公子啊,老夫姓余名彦臣,向来喜欢管闲事,更不喜欢看人打斗流血,所以私自出手救下这几位陌生娃娃。”
旁边的江湖人大吃一惊,连远处不做耳闻的陆伯涛也提起精神来到白毓弘身旁。白毓弘仍不以为意,接着道:“若你救的是坏人岂不是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高岩急辩道:“老先生,我们不是坏人,这位公子将我们认错人,杀害我们好多弟兄。”
余彦臣听他说完,看着白毓弘道:“我只救人,不论男人、女人、好人、坏人。而且只要救人就是做好事,何必管他救的是何人?”
白毓弘掣剑欲出之时,被陆伯涛一把按住肩膀,陆伯涛低声道:“别动。”
白毓弘拼命挣脱陆伯涛的手,不耐烦道:“怎麽,伯涛兄要拦我?”
陆伯涛走向前道:“酒来无香飘四家,风过有痕剑无名。你是风剑余彦臣?”
白毓弘转问身边人道:“余彦臣何许人?”
那群人已经解开手臂上的穴道聚到白毓弘的身边。其中一人道:“一个很有名的江湖高手,只是他的剑没有名字,在江湖上又被称为无名剑。”
余彦臣哈哈哈大笑道:“有名人用无名剑,赢得盛名似无名,浪得虚名罢了。”接着轻叹一声感慨道:“老头子我不入江湖几十载,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有幸,有幸。”
白毓弘心念一转低声问道:“我们一起上胜算几何?”
那人又道:“死的胜算大,最好别轻举妄动。”
白毓弘道:“死还讲究胜算?”
他几步走上前去,却被陆伯涛再次拦下,陆伯涛低声道:“你最好别乱来。”
白毓弘收了剑,拱手施礼,道:“余前辈盛名,如雷贯耳,不过还请前辈抬抬脚过去就是,好好再活两年,岂不美哉?”
余彦臣笑呵呵道:“哦?听这位公子所言,如果我管此事那是活不成了?”
白毓弘眼露凶光恶狠狠道:“来有路,去无门。”
余彦臣道:“老夫粗缯大布裹天涯,一壶浊酒慰平生。生合欢?死何惧?”
白毓弘低声道:“糟老头子还真是块硬骨头。”接着高声说道:“想管此事就先杀了我。”举剑指向余彦臣。
余彦臣看着白毓弘笑着道:“你们之中谁武功最高,让他出来与我比试,我若输了听之任之,他若输了就放这几个娃娃一条生路。”
白毓弘道:“我们武功都不错,你也不必挑,我们一起上,乱刃宰了你,岂不更好?”
余彦臣道:“这是个好办法,省事儿,你们这群娃娃一起上吧。”
陆伯涛走到白毓弘身边道:“你们先走,留着精力走下面的路,这里交给我。如果我不死自会帮你了结他们。”
白毓弘转身道:“伯涛兄能替我出手实在欣慰,莫放过那三个人,否则日后必成祸患。”说罢头也不回地率众人离开。
余彦臣看着陆伯涛道:“看样子你像是个正经的刀客,为什么跟这麽一位心狠手辣的主儿在一起?”
陆伯涛道:“他救过我的命,贱命一条受人恩惠,不报不行。”
余彦臣道:“这倒是个正经道理,出刀吧。”
陆伯涛从背上取下板刀断水,擎刀砍向余彦臣,余彦臣身形陡转从高岩手中取过剑来,刺向陆伯涛。
余彦臣风剑之名源于他的剑法,攻守无形,来去如风,飘飘荡荡,枭人首级。剑身无形随风荡,百转情仇落凡尘。他在江湖上的传奇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
二人刀剑向,各展武学。
余彦臣心中很高兴,道:“老夫许久没到江湖上走动,没想到后起之秀也有此番功夫。”
刀剑寒光一片雪,却是有心惜英才。
陆伯涛默不作声,只管出刀,其刀厚重,刀势刚猛霸道,专以力克敌;余彦臣剑势轻疾如风,剑形魅影相随。
余彦臣出剑的手法越来越快,剑影如雨点打地在陆伯涛周围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陆伯涛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他的刀始终不如余彦臣的剑快,身上点点猩红快要连成一片。
一霎那间过了多少招都无人数的清。二人交手看呆高岩他们三人。
余彦臣身形一转来到陆伯涛身后一剑刺出,寒光剑影。陆伯涛转身竖刀格挡没有多余的动作,因为他知道在余彦臣的剑下最好要依靠本能的行为,只要一犹豫必将失败。可惜他算错了,余彦臣这一招是虚张声势,他身形一转变换方位,剑影如泼墨,一剑斜刺,陆伯涛横刀拦下。
余彦臣剑尖“叮”一声抵在板刀的刀身上。余彦臣早将内力聚于剑身之上,他运足内力猛然一发,内力顺着剑尖狂泻而出,势如大河决堤江水倾泻。如此强劲的内力冲击,陆伯涛强行运足内力抵挡可还是被冲出几丈开外。陆伯涛单手撑刀,单膝跪地,他受到一股强劲的内力冲击自身的内力也因过度强运在体内激荡不安,倘若他不拼着受伤挡下这一击恐怕自身性命都难保。剑法轻盈,内力却霸道异常,他不由得不叹服。
余彦臣道:“胜之不武,胜之不武,本来可以以剑法取胜,奈何酒喝多了就容易犯迷糊。”
余彦臣就算不是故意这样说,陆伯涛也已知道余彦臣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力都远胜与他,所以他是拦不下余彦臣救人的。
余彦臣将剑丢给高岩道:“你们走吧,我不允许你们乘机杀他。”
高岩接过剑众人谢过余彦臣自行离去。
陆伯涛站起身来,他的表现一如往常平静,道:“我防不住前辈的剑,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我恐怕早已经身首异出,但贪得与高手较量,勉强苦撑几招,前辈剑法绝伦,内力浑厚,我不能及。”
余彦臣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刚强更有刚强辈,一切终成空与虚。我老了,不及当年。你造诣非常,日后定有很大的境界。”
陆伯涛道:“前辈过誉。”
余彦臣走到陆伯涛身旁递给他酒葫芦,问道:“不喝一口?”
陆伯涛接过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递给余彦臣。余彦臣看着陆伯涛笑着说道:“年轻人你不错,没有助他滥杀无辜。”
陆伯涛道:“多谢前辈教导,在下告辞。”
余彦臣看着陆伯涛的背影感叹道:“江湖多豪杰,是非成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