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远面前的棋局就是一个九宫八卦阵,所有的白棋被黑棋包围着,就如两军交战一样,自己被敌方包围,无论向哪个方向突围都会受到相同的兵力。
在石远面前生门、开门、休门都不能落子,只能选择死门、惊门、伤门。而多数人都会选择杜门和景门,毕竟还有活的希望,可石远早已经注意到,若选杜门、景门,到最后必是无路可走,最终都会进入死门。
石远对棋艺还是很有研究的,他虽然不知道如何能走活这盘棋,可自少他知道如何不会进入死局,石远的汗水已经滴落下来,他很担心又缓慢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略显平静了许多。
他此时还没有投入到对局状态,他还是在担心狐月心,如今他好像已经有了把握,便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专心的去思考自己面前的棋局。
石远又仔细观察了许久,似乎发现面前的棋局自己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他开始拼命地回想,眼前浮现出无数的画面,可最后还是在梦中发现了。
这面前的棋局自己曾在梦中遇到过,可那时的梦中并没有棋盘,而是夜空,也没有棋子,而是星辰。
他清楚的记得在梦中他曾看见满天的星星,变成了一颗颗棋子,有黑有白有规律的移动着,就如面前的棋局一般,他又开始回想自己无数次夜里对着星空发呆时所见景象。
其实这么多年石远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夜晚看着星空,因为他觉得天上的星星很熟悉,也发现了他们总是在有规律的运动着,出于好奇,他很想找到他们运动的轨迹,所以无数的夜都是夜空陪他走过的。
石远发现这棋局正和他几年前夜空中所见的景象相似,不过是星星替换成了黑白的棋子,夜空替换成了棋盘而已,而那晚他并没有找到棋子运行规律,因为他们的动作缓慢,不细心的人是不会察觉到他们是会移动的,且从未停止过。
石远突然又抬起头看着今晚的夜空,他似乎找到了,因为他们又回来了,回到曾经石远记忆里的样子,而这绕了大一圈的时间里,石远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们的观察,所以接下来他们的运动轨迹,石远也都了然于心。
石远嘴角一笑很轻松的落下一子,那棋子正落在了惊门,所有人也都吃了一惊,这样走必输无疑,他这是怎么了,脑子坏掉了吗?
在所有人的议论声中史珍也轻松的又落一黑子,史珍见石远这样落子心中暗自欢喜。
接下来两人又落了数子,石远的白子只选择在惊门、死门、或伤门,眼看路越走越窄最终必会通向失败,可石远还是这样毫不犹豫的走着,完全不在乎众人的表情。
狐月心此时的心中忐忑不安,可当她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之中,就忘掉了一切即将到来的危险,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却对石远有一种莫名的相信,是石远为她出的注意,说是弹完这曲国主就会放了她和他父亲。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会怎样,可面对石远时,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相信这个比自己小十四岁的男人。
众人的表情没有一个是高兴的可也谈不上难过,只是被这凄婉悲凉的声音深深的吸引了,说是悲伤也只是淡淡的,毕竟还有几分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混杂在其中,让这悲中有气气中有志。
而在场的众人中又多是志存高远之人,所以都醉在其中,表情虽悲却不失志,反倒显得更加有气有神。
就连那跳舞的女人也个个提起心头的伤,将它摇曳在空中,像是要和自己悲惨的命运告别一样,高兴的挥霍掉一切,可脸上依旧是没有露出丝毫的欢喜,这不由得让福亥担心起来,因为只有他们笑了,自己才能如愿的得到五姑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这一曲很长,所有人都觉得此刻的时间过的很慢,这紧张的气氛让空气都跟着变的稀薄了,让人觉得呼吸也会有不顺畅的时候。可也就在同一时间,也会有人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时间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他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不要幻想着在同一段时间内,时间会给你比别人多一些,可就在同样的时间内,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关于时间的体验,有人觉得这一段时间里时间走的很慢,也同样会有人在同一时间里觉得时间走的很快,甚至是飞快。
就在内城外的外城白水巷上醉青楼中,有两个人很想让时间停下,可时间却无情的想要拆散他们,因为他们在一起时间太长了,该是分开的时候了。
其实说长也不长,还不到两个时辰,可对于他们来说那就算很长的时间了,因为这是他们偷来的本不属于自己,所以才显得更加珍贵。
这分别的时刻是让人难过不舍得,可就在离别之前却是让人兴奋快活的。
殷雨香慌忙的送走史青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就在刚刚发生的事情。
刚刚那敲门之人正是史家公子史青,殷雨香劝说很久史青都不肯离开,非要进来讨酒喝,殷雨香因他曾帮过自己赶走了来闹事的孟婆,那时也随口答应过要陪他喝一次酒的,他又拿这事与自己说道,自己必是说他不过,只能放他进来,可没曾想他进来却只说了一句话:“我既然能敲开娘子的门,我就能敲开娘子的心。”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我觉得他不是单纯的来喝酒的,可我依然没有拒绝他敬我的酒,我们喝了好一会,我担心隔壁的老鹿会突然回来想让他早些离开,可他依然不愿意走。
我又同他喝了一些,此时我心中想到的只是时间,当我确定下来今天确实是上元节,而上元节也一定是十五,我开始不由的高兴起来,又同他喝了一些。
因为我知道每到十五,老鹿是不会离开他那酒坊的,以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从未有过一次初一、十五他会回来的。
所以我和他越喝越高兴,期间他说过他想要得到我,我并没有反感他这么说,反倒觉得他的直接可以让我省下很多宝贵的时间,而不去将时间浪费到互相虚伪的推脱上,用这节省下来的时间多做一些自己想要和喜欢的事情岂不更好。
当我想到这些时我开始变得沉默了,不想再多和他说一句话,因为我觉得那也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内心的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至少不会是他刚敲开我的门时,或许就在他说出要敲开我的心以后吧,也或许是三大碗酒下了肚以后的事吧。
我不想再去想这些与我此刻不相干的事了,只想默默的看着他,他似乎比我自己更懂自己,他见我不再说话,只是温情的对我说了今晚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的体香把我灌醉了。”
接着他就像一只饥饿的野兽一样向我扑来,我假装的躲闪,可不小心我遵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开始去反抗,我甚至比他更凶猛,在我怀里他变成了一只小羊,被我蹂躏着,当我看着他那有些痛苦又快乐的表情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也不必去说。
事后,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在和我说过一句告别的话,我知道他还会再来的,所以无须道别,当我看到他疲惫的远去的身影后,我已经看到了我的将来,我只求那一天会晚些来到,可这美好的总是短暂的。
我只能不断的靠着清晰的回忆来试图把这快乐延长,我一遍一遍的回忆着,不想一觉醒来这美好就再也不见了,连回忆的味道也变得淡淡的食之无味了。
史青走后也曾在回去的路上回看刚刚,他只是觉的时间过得很快,好像这一切的发生,只能停留在他静下心来回想的时候,他只是想到这里,也曾计划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找到合适的机会与殷老板娘私会,可他却没有想得再远些。
其实这样也很好,至少在他的世界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即使前面会有万丈深渊,只要两脚还在岸上就该大胆的向前迈着。
就在醉青楼的隔壁,一间破旧的酿酒坊,只有一个门却没有窗户,可墙上却布满了均匀的窟窿,像是被人用拳头打出来的,很多很多。
里面摆满了酿酒用的木质酒桶,也不知是什么木做的,这或许只有鹿少康才知道。
他在酿酒时只在初一和十五的夜晚亲自来为这陈年美酿,添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每到初一或十五他都会把自己关在酒坊一整夜,直到天亮才高兴的离去。
他的酒是有秘方的,可又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在刚刚他已经偷偷地做了些手脚,又见他心情舒畅的提起断香坛,痛快的喝上一大口后一屁股坐在了木桶旁边。
这大大小小的木桶都是敞开的,他不愿意对任何人说出他的秘密,今晚的月光透过酒坊墙上的窟窿,照射到木质酒桶上,鹿少康稍坐一会后又起身将几个酒桶挪动了位置,并且露出满意的表情。
似乎是在告诉我们,这初一和十五的月光是酿酒中不可缺少的一项环节,这是我们想的,真相只有鹿少康自己才会知道,既然他又不愿意说出来,那就藏在他心里烂掉吧,反正也没有人太关心这酒是如何酿的,只要大家能有酒喝那就已经够了。
说到喝酒可还真有一人也迷上了这酒,或许也是因为无聊,才拿来消磨时间的,消磨一个人在山上的时间,这人正是周还。
他正在玄水山上孤独的喝着酒,自从他喝过鹿少康的酒,在喝这不知哪里劫来的酒时真是难以下咽,他痛苦的喝了两大口后,把剩下的酒丢在一旁,专心的烤着一只不知在哪抓来的野兔。
玄水山的夜晚是漆黑的,不像在他眼中远远望去,还能清晰的看见远处黄土镇上隐约的亮光,再远一些也可以模糊的看见青叶城中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此时远处的灯光已不比刚才那样多那样亮,周还也没有了远望的兴致,而是低下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晚餐,那淡淡的火光也照亮了周还的附近,连他用树枝树叶为自己搭建的一处可以遮风却不能挡雨的小木屋,也都清晰可见。
那木屋虽只能容下周还一人,可对于周还来说也算很好的安身之所了,那只快熟了的野兔虽然是他一天唯一的食物,可对于他来说也算不错的晚餐了,毕竟这两天做劫匪的效益不是很好,只是在几个恶霸身上劫来一坛子酒,还难喝的很,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收获了。
还好他功夫好又能幸运的遇到一只野兔,才不至于继续饿着肚子,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吃了那可怜的野兔,可想到自己不吃它就要被活活的饿死,也只能无奈的对那可怜的兔子下了狠手。
这杀生的戒自己也破了,如今再也不能做回和尚了,可在别人眼中自己还是个和尚的形象,想到这里周还又高兴起来,拿起烤熟的野兔一边狼吐虎咽的吃着,一边想着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也曾想过去找石远,可自己如今的遭遇又不想让石远知道,就在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师父还在时,难过了好一会又想起了师父曾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脸上却又露出了希望的笑容。
他似乎找到了方向,他想要像师父给他讲的故事里的那个僧人一样,靠着到处化缘为生,若是幸运还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做个伴,除了化些斋饭也可劫富济贫,让贫苦的老百姓都能有口热乎的饭吃,这也是不错的一条路。
于是便决定下来,明日一早他打算先离开玄水山,到远处走一走,待到铁棒打好后再回来为师兄弟们报仇。
离玄水山很近的斗木镇上,街上已无多少行人,因今天是上元节才比平时好些,青叶国还有个习俗,上元节这天人们要过了子时方可睡觉,他们把这种习惯称为守夜。
每年的今天都要熬过子时方才去睡觉,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何意义,只是大家都如此,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习惯,加上这天街上会比平时热闹,很多有钱人家都会在大门外挂上几盏吊灯,让其亮上一夜,一来预示着这一年的路都是明亮的,更重要的还是以此来炫耀自己的地位,毕竟那一盏灯亮了一夜,所消耗的灯油是普通老百姓一年的光明。
普通人家多数是用不起灯油的,即便是用也是在最需要光明的时候才让其燃烧一会,因为老百姓们才是最渴望拥有光明的,所以自然就有人愿意熬到很晚,还在街上眼睁睁的羡慕着别人家的光,心想着那光何时能点亮在自己的家中。
这毕竟是少数人的想法,多数人还是在漆黑之中去守夜不愿出门,也有早早就睡去的,那一定不会是孩子,因为孩子每到今晚倍加精神,都会疯跑在街上,嬉闹着直到很晚才愿意回去,他们也知道今夜街上人多,坏人们也都会给自己放一天的假,过了今晚再继续作恶。
就在坏家铁铺对面,张大财主家的粮铺门口挂了几吊灯,通红的照亮了半条街,而这张大财主家的粮铺,正是当年白圭在这里做卖米的伙计时待过的地方。
白圭没做多久便离开了,他那时就知道这家掌柜的并非善类,所以白圭学了些经商的技巧便选择了离开,而就在白圭走后这家粮铺的生意开始大不如从前,可还是有很多利润的,因为这家掌柜的有实力,不愁生意不好。
这家掌柜的姓张,镇上人都称他张大财主,可见此人必是个有钱的主,又因张家是个大家族,在当地也是个大姓,所以亲戚也就多于旁姓,而这亲戚之中光是在城中做官的就有好几人,虽都不是大官,可只要在城中,在小的官也要比这镇上最大的镇长还要大上不知道多少。
张大财主选择了一条经商的路,因在城中有些关系,所以他在商场上就能顺风顺水,他在家族这一代人中排行老四,很多人也叫他张四老爷,虽称呼他老爷,其实他年纪不是很老,只有三十出头男人正好的年纪,可就在他正好的年纪里却做了很多最坏的事。
几乎镇的百姓都知道,他仗着自己有钱也有势,欺压百姓调戏妇女,打死人的勾当就像他平时的工作一样从不间断,他那敬业的精神可苦了当地百姓了,又偏偏遇上像牟世黎一样的镇长更是雪上加霜,让人痛不欲生,这也逼得更多的老百姓选择逃往他处谋生,有些有血性的索性反了去做山贼,这也成就了一批像胡首义一样的人,可以过着像土皇上一样的生活,所以说选对了时机很重要,一早就选择上山做贼的人,现在即使不是寨主也是个小头领了。
几个小孩在张家粮铺门前的吊灯下玩闹着,突然张大财主从屋内走出,一旁还跟着两个随从,那随从二人个个身强体壮一脸凶相,更像是两个保镖。
二人跟在张大财主后面,见几个小孩玩的投入,其中一个不小心一头撞在张大财主怀里,这可吓坏了两个随从,他们也知道张大财主平时作恶多端,如今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定会发怒,几个孩子吓得都不敢发声,他们知道面前的人是这镇上最有钱的财主,也是一方恶霸,有胆子小些的已经先哭了起来。
再看张大财主的表情,凶狠的对孩子们做个鬼脸,并丢下一句狠话:“哪来的疯孩子,看我不把你们都抓起来送进大牢。”
一边说着一边假装要去抓那些孩子,脸上却露出了愉快慈善的表情,小孩子们听了这话也都高兴的跑散了,又慢慢的汇成一堆渐渐消失在街角,两个随从都松了一口气,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又跟着张大财主一起消失在街上,再看张家粮铺对面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见紧闭的铁铺大门。
其实再凶残的人也有他可爱的一面,只是人们常常习惯以偏概全,只看到了事物不美的一面,并将它放大到整体,且认为他就是不美的,却看不到与不美相对存在的美,就在同一个事物的身上,没有任何一个美可以单独的存在,也必然会有一个与他相对的丑陋的一面,善恶一体的存在才能构成一个完美的人,或是完美的事物,也正因为真实所以才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