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洵微愣,似乎并未想到我会叫他一句师傅,说来委实奇怪,我自己竟也不曾相信会脱口而出,最后的结果却变成了裴洵笑着,在我看来是不要脸的情况下拍了拍我,权当他收了个小徒弟,我怒目而视,却也仅仅换来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想来反正他功夫也不错,不如就权当给他脸面,前世的师傅虽说我已记不清样貌了,可在我潜意识的脑海中,那所谓师傅的面貌竟与裴洵重叠,唯一无法割舍遗忘的竟是那把青云剑,裴洵笑着将玉簪递给我,赠簪古有心悦之意,我权当他自诉的师徒情。
“小徒弟。”裴洵呢喃细语的叫着我,“小徒弟。”
“我在。”我缓缓的同他靠过去,顺势准备接过他递来的玉簪,裴洵此时却将手收回,缓缓偏头踮指替我戴上,在曜日之下,玛瑙玉照射着闪烁其光。
“小徒弟。”他切齿再念叨许多遍,像将要把这三字刻入骨血中。我被他念的有些烦了,急忙摆摆手示意他快回府与我看阿花,也不知道我的阿花好些日子没见它到底瘦了没有,先前每每我同阿姐讲到阿花时,她总会嘲笑我好一阵,说我一个才识百通的公主,怎么会给那猫起这么庸俗的名,我也总习惯在阿姐笑过后故作愠怒的叉腰,同她喊阿花的名字才不庸俗呢!她只是无奈的抿唇,便遂了我的意跟着我一同唤它阿花,阿花像舅舅送给我的那只沙鼠,它们总爱上蹿下跳的不安生,裴珩曾说幸好那只沙鼠被阿爹送走了,否则若是将阿花与沙鼠一同养着,定是要搞得府中鸡犬不宁才罢休。
裴洵拽着我的袖口进入了裴府,这是我第二次来这,第一次是与阿姐一同将阿花送来时,裴珩远远便在正厅迎着我,不自觉的朝我身后东张西望,我疑惑裴珩怎么知道我会同他弟一起来,原是我忘记裴洵一早便得知我出宫的目的,自会先知会一声裴司监。
裴洵啊裴洵……许是裴洵见我怔怔的盯着他,稳住晃动的身形,再开口将我拉回现实:“小徒弟啊,你没事儿吧?”我还未曾反应过来,偏偏裴珩闻言惊讶的看着裴洵,或者说看我的眼神中情绪更波动些,我并不理解这些男子的想法,我认可裴洵的功夫,自然也认同他的实力,我的文尚可与越洲城中首才齐名,至于武与首武或者裴洵相较而论便如同螳臂当车,属实是不自量力罢了。
谈话间,裴珩吩咐小侍女将我的阿花抱来,我仔细再看看它,担心却实在是白费,它比较之前养在宫中,竟是在裴府变得愈发发福,与正常生性的猫相比,动作也难免显得生硬,像裴洵一样,我暗地在心中悄悄说,倒不是因为身形像,仅仅是因为生硬这个词,更适合用在裴洵自己身上,他明明与陈轲一般,越洲城中流传是为二位纨绔子弟,可我第一眼见他,若不是不知他便是我这日后的师傅,定是将他当成劳什子的宫门侍卫给打发了去,思来想去,我便在期间又点点头算作同意我自己的看法,裴洵与裴珩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当我是发了疯,对此本公主故作恶狠狠的留下狠话,实则是开玩笑的字句箴言:“你们竟嘲笑我,改日我定寻个好时机将你们这裴府烧个精光,省的再欺负人,你们一个大的司监沉爱塘,一个小的司护成纨绔,裴府当真可怜,看来不用改日,本公主这便将烧裴府的事件提上日程!”
裴洵与裴珩有意留我在裴府多住几日,我应下,倒也并不怕城中百姓的闲话传出,或是府中下人的调侃,毕竟与我一起同住的还有裴府的表亲——赵堇瑟,这小姑娘约摸与我近乎一般大,也是在我住在裴府的第二日才前来,潇湘同我说赵堇瑟自幼时便心悦裴洵,可裴洵却不曾拿她当事,也不曾正眼瞧她,潇湘还叫我小心些她,赵堇瑟的心机深沉,不然为何能将庶女身份过的像嫡女一般尊贵,我却是不以为然。
我首次见她时,仅仅是在裴府中远处看着她淡绸绕裙,还未褪去青涩与稚嫩的面庞对着裴洵轻笑,不过师傅仅默默点头算作打招呼,她看着当真是可爱极了,我同她交好,这在裴府的几日中也时不时的将师傅往她那推推,师傅蹙眉不语,似乎也并不愿意同堇瑟离得太近,竟是当晚便来我房间同我讲句宁愿与阿花一起也不愿同赵姑娘一道,我无奈的望着他,也暗暗定决心,此后也尽量让师傅与赵姑娘少接触些罢了,与此同时的门外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将我吓个好歹,我讶异的将门打开,看到的只剩赵姑娘跑走的背影,我想再同她说话,她也仅仅只是怅然点头,时不时的附和两句,阿蕴说,赵姑娘近日似乎在做些严肃的事情,不怎么露面,房中却总能闻见异常的香料味,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再过翌日,阿花忽然生了场大病,普通药物都治不好,我当即将御医宣来给阿花看病,他们似乎并未想到要给一只猫看病,不过尔尔牲畜罢了,崔御医说,我怒目看他,将他即将出口的话生生憋回去,御医无法,只能按照病因开药,我随即吩咐阿蕴再寻几个心细的小侍女替我照看着阿花,反复又过了两日,阿花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可同时我怎样也寻不到它,裴府的景宽阔寥畅,正中恰好修着一座池亭,再见到阿花时,它雪白的毛已经周遭浸湿,它的肺还积着水,活生生的溺毙,我仿佛失了生气一般,一病不起,回宫连养数日,而我至今仍是不知我的阿花,是如何死的。
最后的我,也只是将阿花的名字咬为前半生的痛齿,草草的替阿花埋了坟,我是痛着的,错综晕乱的命轨也许只是一条灰色的暗河,在无声中浸地辨不出三分颜色,只余一片浑浊的墨,侥幸记得我和阿花,我们倒数一切,在下世纪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