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彬请求老叫花传授箭术,老叫花满口答应。刘彬赶紧取来弓箭,老叫花却不接,对刘彬说道:“不忙不忙,先看看你的底子如何。”伸手一指屋旁一块大石,说道:“去,把那块石头扛过来。”
这块大石是被搬来做石桌的,约莫五六十斤重,刘彬以为老叫花要考较他力气,也不着忙,走过去双手一抬,就把石头稳稳的举起来,走到老叫花身边。老叫花解下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伸手对着屋后的山一指:“抬着这块石头爬上山顶,然后原路返回,为师看看你需要多少时辰?”
刘彬心里暗暗叫苦。屋后这山名叫骆驼山,平日里就是上这座山打柴,刘彬每日也背负四五十斤的柴禾下山,但都是到山腰就下来了,到山顶的话,空手一个来回也要半个时辰。转念一想这就是体能测试了,刘彬咬咬牙,把石头扛在背上,就朝山上走去。
这趟路着实艰难,这山上没什么好走的路,刘彬背着大石块,手脚并用,捡自己平时砍柴熟悉的路往山顶攀登。他倒不偷奸耍滑,心知乱世之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身武力十分重要,咬咬牙坚持往山顶爬。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耗尽了,脚上背上疼痛无比,低头一看,脚上的草鞋磨破了,脚底起了几个大水泡,背上看不到,估摸着也是破了皮了。刘彬坐下喘了口气,一看日头已经西斜,看样子再过半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了,赶紧爬起来,扛着石头继续走下山的路。
千辛万苦终于扛着石头回到自己的茅草屋,天已经黑了,进门瞧见老叫花躺在茅草上睡觉呢。听到刘彬回来了,老叫花睁开眼睛,说道:“太慢了!赶紧去做饭,为师我肚子早饿了。”
接下来几个月,刘彬就被老叫花当牲口使唤。每天早上天不亮起来上山砍柴,砍完柴背去集市上卖了换粮食,下午吃过饭就开始背石头上山下山。还多了个任务给老叫花打酒。原来老叫花腰间挂的是个酒壶,这酒壶倒十分精美,看样子是银质的,上面还有一匹阳雕的骏马。老叫花整天壶不离手,没事就喝两口,整天疯疯癫癫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有时候在刘彬这茅草屋中住几天,有时候又消失了不知道去哪了。刘彬对老叫花很是恭敬,时时小心伺候着,口称师父。刘彬也曾问起老叫花姓甚名谁,为何流落至此,老叫花却总是不回答,有时推说忘了,有时就说知道了也没用。
老叫花并未传授刘彬箭术,一直说刘彬的力气差得远。所幸刘彬几个月苦练下来,力气大大见涨,扛着原来那块大石头一个时辰不到就能爬山一个来回了。老叫花却又让刘彬换了块百多斤的巨石,还是天天背着爬山。刘彬感觉自己的力量突飞猛进,心知苦练的好处,也不抱怨,每天都勤恳练习。
冬去春来,山上的走兽渐渐多了起来。这一天晚上,老叫花招手让刘彬过去,说道:“徒儿啊,你这臂力、腰力、腿力练得略有小成了,接下来可以练练射箭了。”见刘彬凝神静听,老叫花却不教他射箭的要领,传授了他一套练箭术的方法。
先在山上找一棵树,用箭射其树干,距离由远及近,从五十步到一百步,练到箭无虚发之后,再在林中用弓箭狩猎。也不教什么动作要领,简单说完之后,就让刘彬这几天自己练习。每日的负重训练是不可或缺的,刘彬只有每天挤出时间练箭。所幸几个月后,刘彬已经能够猎取一些野兔、獐子之类的猎物,除了师徒二人吃的,还能拿到集市上换些食物,刘彬还跟卖兵器的胡人换了一些箭矢。从此可以把砍柴的工夫节省下来,刘彬尝到甜头,更是勤练不辍。但是山林之中,也有一些狼虫虎豹之类的猛兽,刘彬好几次遇险,一次被一头野猪撵了半天,还有一次碰到几头饿狼。还好刘彬经过苦练,力量够大,年轻人身手也敏捷,都有惊无险。吃了几次亏后,刘彬也学乖了,找根树枝,削尖了头充作木矛,作为近身的兵刃,万一有猛兽近前的时候也好防身。
山中岁月飞逝,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刘彬已经成为一名好猎手了,猎物出现在百步之内,都难逃他的箭矢。就算狼、野兽、豹子等猛兽,刘彬也是远射近刺,都被他格杀。刘彬时常将猎物去紫蒙川的集市贩卖,左近宇文部的鲜卑人也都知道山里又多了个好猎手。
这一日,冰雪消融,乍暖还寒,刘彬又带着打来的猎物来到集市。刚进集市,就看到一处摊位上人群聚集,异常喧嚷。刘彬分开人群进去,眼神被吸引过去,嚯,只见地上躺着好大一具老虎的尸身。此处宇文部落虽多以游牧为生,多的是猎人,但打到这么打的老虎,却也十分罕见。围观的人群啧啧称奇,纷纷赞叹打虎的猎手。被围在中间的猎手是一老一少两人,此时虽然说着谦虚的话语,却难掩眼中的得意之色。“小的父子二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追踪这条大虫,好不容易设下陷阱,才让它落网,能捕获它,实在是幸运之极!”
“老丈,你这虎皮卖不卖?”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声音清脆悦耳。
刘彬循声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少女,身着镶红色宽边的白袍,头戴银色步摇冠,长发及腰,身材修长,白皙的圆脸上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这女子一走出来,周围人群的眼神都被吸引到她身上。少女似乎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此时也不以为意,再次轻启朱唇,对那一老一少两个猎人道:“二位,你这虎皮卖与本姑娘吧,价钱好商量。”
那年少的猎人何曾见过这样的美少女,见与他说话,不由得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年老的猎人笑得脸上的皱纹堆得像朵花,道:“卖得卖得!小老儿想拿这虎皮给小人这犬子换匹好马,也好习练些骑射功夫。”
少女点了点头,举手向身后招了招,立时有一名汉子牵来一匹枣红色的健马。老猎人走过去仔细观瞧,这马膘肥体壮,岁齿不高,果然是匹好马。老猎人露出满意之色,年少的猎人已经忍不住上前抚摸健马的鬃毛,脸上难掩喜悦。老猎人颔首道:“成交!这老虎归你了。”说完就去牵马的缰绳。
“且慢!”正在此时,一道略显傲慢的声音响起,“这虎皮本大爷要了,正好给大爷的爱妾做床褥!”刘彬定睛看去,发声的人却是上次纵马撞到老叫花的那个宇文术赤,不禁皱了皱眉。
这里集市上的人大多认识术赤,看到他出来,知道一场纠纷在所难免,围观人群中有些胆小怕事的已经脚底抹油,离开这是非之地。那一老一少两个猎人显然也认识术赤,老猎人不由得松开抓住马缰绳的手。那美丽少女却是不认识术赤,皱眉说道:“买东西要讲个先来后到,你来晚了,方才这老丈已经将这虎皮卖与了。”
这术赤看到眼前的美丽少女,也不急着说话,眼神上上下下盯着少女看了半响。少女见他举止无理,心中恼怒,按捺不住就要发作。术赤却哈哈一笑,道:“美人,看来你是外地来的,竟不知道我宇文术赤,在这宇文部数万户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有本大爷得不到的东西。”说完拿马鞭指着老猎人,说道:“你说本大爷说的对不对?”
老猎人不敢出声,年少的猎人面带怒色,却被老猎人拉到一边。术赤马鞭往后一扬,身后立时走出两名健仆,要去抬地上那老虎。少女显然也非易与之辈,冷笑一声,双手合抱挺身站于虎前,叱道:“本姑娘看谁敢动手?家里人都说宇文部愚蛮,今天第一天就见识到了。姑奶奶就要给你立立规矩,让你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歹!”
术赤哈哈一笑,喝住两名健仆,道:“莫要伤了这美人。”眼神在少女身上逡巡道:“美人,有话好好说。既然你喜欢这虎皮,大爷我便将它送与你又何妨?不如随本大爷到我的帐中,与大爷我饮酒作乐一番!”说着手中马鞭向少女的脖颈以下扫去。
少女大怒,闪身躲过术赤的马鞭,蹂身向术赤扑去,手中寒芒一闪,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短刀。术赤哪知这少女说动手就动手,平时在此地跋扈惯了,毫无防备之心,此时危险来袭,吓出一身冷汗,哪来得及招架闪避?眼看少女手中的短刀就要在术赤身上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却听一声断喝:“住手!”术赤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闪到他身边,一把抓住少女持刀的手腕,此人却是个俊朗的青年,身穿一件束袖紧身羊皮袍,约莫二十岁上下。少女手腕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朝那青年怒道:“四哥,此人无礼,待本姑娘教训教训他!”青年也不松手,喝道:“雪儿,不得胡闹,你忘了临来之时父王怎么交待的?让你不得惹是生非!”
少女怒气未消,柳眉倒竖,厉声道:“慕容恪,你就眼睁睁看着你亲妹妹被人欺负?”
那唤作慕容恪的青年,瞪着少女道:“慕容雪,我令你收刀退下!”
少女显是对这慕容恪有些畏惧,哼了一声,手腕翻转,挣脱开去,收刀退到一旁。
那术赤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此时惊魂仆定,气急败坏,回身走到自己骑来的马旁,从马鞍旁的刀鞘中抽出一把三尺长的刀来。术赤一扬手中的长刀,随他而来的十多名扈从纷纷抽出兵刃,向那少女围来。随那少女和慕容恪一同来的人也不少,也有十多个人,大多身着白衣,此时也围拢过来,手中各执兵刃。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那慕容恪单手一举,大声道:“且慢!”说着朝术赤拱手抱拳为礼道:“这位兄台,方才舍妹多有得罪,所幸未酿成大错,还望兄台海涵。”
术赤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此时有一名中年男子来到术赤身边,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慕容恪笑道:“兄台,吾等是鲜卑部来这宇文部的使臣,专为双方交好而来,今天是第一天到此,还未来得及拜见宇文归大人。”
中年男子名叫纪昌,众所周知,慕容部落的人尚白,见到慕容恪一行人大多穿白袍,心下已经有所猜测,听慕容恪这么一说,确实符合他心中的猜测,急忙低声在术赤耳边耳语几句。
原本慕容部和宇文部都是鲜卑诸部中实力较强的大部落,这几年慕容部两代首领励精图治,已成为鲜卑诸部中实力最强的部落,术赤虽骄横鲁莽,也知道慕容部的使者不好招惹。尤其是现下术赤正欲与他的兄弟宇文峻争夺宇文部继承人之位,平白与慕容部结怨。必然大大降低在其父宇文归心中的地位。但宇文术赤在这闹市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少女袭击,却是伤了颜面,如果不有所行动,必然会被部众取笑。因此术赤持刀停在原地,犹豫不决。
慕容恪心下了然,说道:“这位兄台想必也是宇文部中地位显赫的大人物,当不会为了意气之争坏了我鲜卑各部的大局,不如听在下一言。此事因这虎皮而起,方才舍妹得罪了兄台,吾等当赔个不是,现将这虎皮买下,赠于兄台,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此时可看出术赤在这宇文部落并不得人心,周围围观的群众本就对术赤观感不佳,再加上慕容雪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本就招人喜爱,只听周围的人群纷纷鼓噪,说术赤不讲理在先。
术赤见讨不到好,且知道慕容恪给个台阶他下,思索片刻,恨声道:“也罢,看在慕容兄的面子上,此番便不与这女子计较。”说完也不管那虎皮了,收起兵刃转身上马就走,他的扈从们也呼啦啦跟着他走了。
周围的人见一场纷争消弭于无形,都渐渐散去,倒是有几个年轻男子,悄悄上前与慕容雪搭讪,刘彬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慕容雪放在后世可能也是个大明星。听起来慕容雪这群人来自慕容部落,对这慕容部落刘彬却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