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此时的通讯技术不发达,但人们的八卦之心却远超后世。当日在集市上发生之事,集合了名人、美女、打斗等新闻要素,当然很快就传遍了宇文部落。术赤回到帐中,胸中郁闷,怏怏不乐。新纳的爱妾见他茶饭不香,上前劝慰,也被他斥退。这一来,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殃及自身。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不待通报,一个魁梧的老人闯入宇文术赤的帐中。术赤定睛一看,却是宇文部落的丞相,名叫莫浅浑。这莫浅浑素来为部落之主宇文逸豆归所倚重,大小事务必与其商议。在莫浅浑面前,术赤一向恭谨,不敢造次。
莫浅浑大咧咧在术赤案前坐下,哈哈笑道:“世子啊,老臣给你道喜了!”
术赤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莫浅浑打量他一下,继续说道:“听说世子今日遇见慕容家的使团,还与一名美貌女子动起手来?”
术赤脸上挂不住,用力一拍几案,喝到:“定要让他们好看!”
莫浅浑摆手捋须笑道:“这是大大的喜事啊。世子啊,老臣打听过了,那名与世子动手的美女,正是慕容部之主慕容皝的爱女慕容雪啊!”
见术赤还在疑惑,莫浅浑续道:“这慕容雪可是被称为慕容部第一美人呢,现在世子知道老臣为何要来道喜了吧?”
老头捋着胡子,等了片刻,见术赤还在迷茫,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这二愣子真是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面上却笑着说道:“世子应当知道,咱们鲜卑部族众多,其中以宇文、慕容、段部、拓跋四部最大,关系最密切。这鲜卑四部,为了交好,向来是互相联姻的。”
术赤听到这,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喜色:“莫非这慕容雪,是来联姻的?”
莫浅浑哈哈笑道:“世子啊,原来最强的是段部,前年被慕容部击败了,已经几乎从鲜卑除名了。拓跋部很是弱小,现在只有咱们宇文部和慕容部最为强大。这慕容雪是慕容皝的掌上明珠,现在年已及笄,出落得美貌绝伦,慕容皝一定想着帮她找个好夫家吧?你说这鲜卑四部,哪位年轻俊彦能入他的法眼呢?”
术赤又惊又喜,心道这鲜卑四部,还有比我术赤更合适的吗?本大爷可是宇文部的世子,正好与慕容雪门户相当啊。想到这里,之前与慕容雪争斗所生的怨愤之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又想到慕容雪那俏丽的容颜、娉婷袅娜的身段,被自己拥在怀里,压在榻上那楚楚动人的样子,不由得灵魂出壳,飘飘欲仙了。
莫浅浑见他半晌不说话,脸上忽明忽暗,一副口角流涎的猪哥样,暗想这货真没出息,比他老爹差远了。不过这样也好,便于掌控。
莫浅浑干咳一声,道:“想必那慕容皝正有此意,此次遣慕容雪随使团到此,正是要看看她未来的夫婿是否中意。老臣来此,不单为告知世子此一喜讯,另外也告知世子,今晚在我主的王帐之中,要举行欢迎慕容使团的宴会,届时世子也要出席,世子可要好好准备哦。”
术赤得意的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谢丞相,我一定会好好准备!”
等到晚间,术赤特意精心打扮一番,骑上骏马,直奔宇文部王帐而来。进入大帐之内,打量四周,却见帐中早已摆下两排食案,左手边就坐的是宇文部的重要人物,丞相莫浅浑坐在最里边。右手边就坐的是慕容部的使团,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美女慕容雪正在其中,但坐在最里面靠近王座的却不是她,而是一名俊朗的男子,这名男子白天起冲突的时候他见过,应当是慕容使团的首领。
莫浅浑见术赤到来,赶紧举手招呼术赤过去,对那名男子介绍到:“来来来,这就是我宇文部的世子宇文术赤,你们年轻人一定要多多亲近!”
那男子朝术赤抱拳施礼道:“术赤兄,幸会幸会!在下慕容恪,家父是慕容部落之主慕容皝,此次奉家父之命,率使团前来拜见宇文逸豆归大人,有冒犯之处,请世子多多包涵。”
这慕容恪一说话就让人觉得有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和感,术赤也拱手施礼。此时账外卫士高声叫道:“大汗到!”
一个高大的身影进入帐中,正是宇文部落的首领宇文逸豆归。帐内原本乱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宇文逸豆归踞坐在正中王座之上,目光扫了一圈帐中众人,停留在慕容恪身上。慕容恪连忙起身施礼,口中说道:“大汗,在下慕容恪奉家父燕王之命,前来拜见,愿慕容、宇文二部世代交好。”
宇文逸豆归嘿嘿一笑,道:“岂敢岂敢,你的父亲自号燕王,身份可比本汗这种偏远小部落的牧马人高贵多了,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来问候本汗呢?何况你们燕国不久前刚灭了鲜卑段部,到我这里来,莫非是想看看我宇文部的羊养肥了没有,好入你燕国之口啊?”
慕容恪语气更加恭敬了:“大汗说笑了,家父说了,在大汗面前,当以兄弟相称,不敢称燕王。现在天下大乱,吾等鲜卑人周围强敌环伺,南有羯赵,掌控中原,早有吞并吾等之心;北有高句丽,对我鲜卑虎视眈眈。两年前羯赵悍然攻击慕容部,幸得我部上下一心,奋力抗击,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抵抗住了羯赵,否则不仅我慕容部难逃覆灭,鲜卑诸部,只怕都成了羯赵的囊中之物。家父痛定思痛,自号燕王,建立燕国,实是为了震慑羯赵,让我慕容部团结一心。还望大汗体察吾等的良苦用心!”
宇文逸豆归面色稍霁,道:“贤侄说的有几分道理,咱们鲜卑诸部,自当一致对外。远来是客,贤侄速速就坐,莫怪我宇文部礼数不周。”
众人落座,侍女们端上烤熟的羊肉,给酒杯中斟满马奶酒,宴席就热热闹闹开始了。
术赤找了个正对慕容雪的位子坐下了,喝着酒吃着肉,眼睛不停打量着对面的慕容雪,真是越看越爱,酒不醉人人自醉。慕容雪无意中见到到术赤那副猪哥样,想起白天的遭遇,不由得怒从心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想搭理术赤。注意到术赤还有他邻座的一名男子,这名男子身材微胖,脸上的神态看上去很和善,没有术赤的桀骜之色。这人正是术赤的同胞兄弟,名叫宇文赛哈。宇文赛哈看到术赤盯着慕容雪那副不堪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酒酣耳热之际,帐中喧哗起来。鲜卑人起源于先秦的东胡,世代久居草原,性格狂放不羁,宴会中少有歌舞助兴,几杯酒下肚,竟有人在王帐中央,以摔跤为戏。宇文部众人并不阻止,反而踊跃参与,宇文逸豆归也看得哈哈大笑。
宇文赛哈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一只烤熟的羊腿,走到王帐中央,朝着慕容部那一方,醉态可掬的说道:“久闻慕容部多的是少年英雄,这些年南拒羯赵,东灭段部,武功赫赫,威震草原啊。”慕容部众人看到这个胖子动作滑稽,说话好听,不由生出亲近之心,都仔细听他说下去。
胖子转了半个圈,面向宇文部众人,笑道:“但我宇文部,也是英雄辈出,草原上从没有服过谁。今日,就由我宇文部的一名好汉,与慕容部的英雄,来一场摔跤比赛,给酒宴助兴,大家说好吗?”众人大笑,有慕容部的人笑道:“莫非是你这位好汉,代表宇文部出赛吗?”
宇文赛哈循声望去,拿手中的半根羊腿敲了敲自己凸起的肚子,笑道:“在下肯定不行,下场只有挨揍的份。但是,咱们这里有一位英雄,公认的宇文部第一好汉,要代表宇文部挑战慕容部!”说到这里,他却不继续说下去,故意卖个关子,拿起酒杯喝口酒,又从羊腿上啃下一块肉来大嚼。众人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连宇文部的人也不知道他说的宇文部第一好汉是谁。
宇文赛哈咽下口中的羊肉,拿羊腿指着宇文部席中一人,笑道:“你们看着我赛哈干吗?我宇文部公认的第一好汉,毋庸置疑,当然就是鄙人的大哥宇文术赤了!”
宇文部众人虽不以为然,却都哈哈大笑,纷纷鼓噪术赤上场,只有丞相莫浅浑暗暗皱眉。术赤还盯着慕容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听众人鼓噪,才明白怎么回事。术赤此人,本就有勇无谋,目中无人,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怂,正好抓住机会在佳人面前表现一下。术赤放下手中的酒杯,脱去外袍,走到王帐中央空地,笑着对慕容部众人道:“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慕容部的勇士!”
慕容部众人都看向为首的慕容恪,看他什么意思。慕容恪心思缜密,这时候却有些犯难。他知道宇文术赤是宇文部的世子,赢了他扫了宇文部的面子,必然也会让术赤心里留下怨恨。但是他又不愿慕容部的人输给对方,丢了慕容部的威风。慕容恪正在沉吟,邻座一道白色的身影一跃而起,慕容恪来不及阻拦,心中暗叫不妙。
腾身而起来到场内的正是慕容恪的亲妹妹慕容雪。慕容雪早就对术赤不满,平日里又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里,骄纵惯了的性子,此时见术赤下场挑衅,按捺不住,就跳出来要教训教训术赤。她站到术赤对面,也不施礼,手叉着腰说道:“我们慕容部的男人下手太重,怕伤了你,就让本姑娘来陪你玩玩,输了不许哭哦。”
王帐中在座的,除了慕容雪都是男人,慕容雪又是一个大美人,众人早就注意到她了,此时见她跳出来要与术赤较量,都大感有趣。见她亭亭玉立的一个大美人,站在术赤面前,身高只及术赤的胸口,就如小白兔面对大灰狼一样。有宇文部的人大起怜香惜玉之心,喊到:“那慕容部的小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要伤了自己,赶紧退下,不如让哥哥我代你出战。”
慕容部众人却不出声,心想宇文部这些人都被慕容雪的样子骗了,这泼辣婆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术赤见上场的竟是慕容雪,大感意外,又听慕容雪口出狂言。要换另一个人这么说,术赤必然早就勃然大怒了。但术赤日间听了莫浅浑一番说辞,方才宴会之上心神又一直系在慕容雪身上,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心中暗想,莫非这小美人芳心暗许于本大爷,想要试试我的身手,来个比武招亲吗?
术赤还在恍惚,慕容雪却不废话,迈步往前,右手攥紧粉拳,向术赤当胸捣来。术赤一惊,下意识抬起左手格挡,手臂架住慕容雪的拳头,感觉轻飘飘的,心中有些大意。慕容雪这一拳却是虚招,这美人身手异常敏捷,拳被术赤架住的当口,身子一矮,左腿已经扫向了术赤腿外侧。术赤没料到慕容雪如此了得,猝不及防之下,小腿外侧被慕容雪扫中,犹如被一根棍子抽到一样,小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术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术赤也是久惯与人动手的,不是易与之辈,咬牙稳住身形,勉强没有栽倒在地。
慕容雪一招得手,笑盈盈的站在原地,没有追击。帐中众人哄堂大笑,术赤是宇文逸豆归的长子,平日里却是跋扈惯的,从不吃亏,在宇文部人缘极差。众人看他吃瘪,再加上慕容雪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此时都不吝献上笑声。
术赤脸臊得通红,心中又羞又怒,心想你这个婆娘,在众人面前让你男人下不来台,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一番,免得日后不知道尊卑。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剧烈运动,宇文术赤的酒早就醒了大半,此刻他打起精神来,再次扑向慕容雪,与她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