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桃花幺幺,但不是桃花夭夭,灼灼其华的那个。是灵山一带,最晚修炼成仙的桃花妖,族长怜惜,便亲自赐名幺幺,要知道,名字是人才有的,我们妖怪都不在乎名字。但是我有名字,听说还是族长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族长说一般家里最小,最受宠的才叫幺幺。我倒也是应了这个名字,悠悠哉哉地过了几十年。
你要问,为什么一晃几十载却不再见新的桃花化成人型?这还不简单,建国以后就不许成精啦,所以我就霸占了"幺幺"这个名号几十年。
族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桃花精都怕人,说人类的嘴巴最会骗人,而且越漂亮的越会骗人,以前族中最漂亮的桃花精就是被人类的花言巧语哄骗走的,和人类离开几十年后才又回到桃花林,整日里哭哭笑笑的,桃花本体都不开花好几年了。大家都说她快要死了。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是住在湖边的一个姐姐,大家都说她以前是最漂亮的桃花,但是我没见过她漂亮的样子,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渐渐地不开花了,几十年以来,花越开越少,花瓣的颜色也越来越浅,需要及其地靠近她,才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姐姐为什么不开花,是这里阳光不好,水分不足还是缺旁的什么养分?”我曾趴在她的肩头问她。
“气力都用来思念,不剩什么用来开花。 ”她笑得虽然苍白但是却很好看。
和往常一样,我又去湖边找那个快要死掉的桃花妖,我感觉她今天特别不一样,病恹恹的,就像吊着一口气。就算妖精的情感再木讷迟钝,我也讨厌她这个样子,将死不死,作为一棵树居然索性连花都不开了。
“幺幺,其实我也是有名字的。”姐姐轻启薄唇,说完这句又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不再说话。
我心里不信她的话,明明妖怪是没有名字的,组长说只有我才有名字。但是看着她随时都会被风揉碎,被土地吞噬的样子,我什么辩驳的话都没说。
我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她的目光正对向我,我却觉得她在透过我看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旁的人。
“幺幺,我爱一个人,很爱很爱,他说过的,山有木兮木有枝,他说我生得好看,应该叫有枝,这样每每见到枝叶都能想起我。”
我暗自思忖,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我们做花的可从来不是因为枝条被夸赞的,想起族里代代相传的告诫,我问:“有枝姐姐,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他们都说越漂亮的人越会扯谎。你都被他骗得不能开花了。”
有枝笑得幸福,说:“是很好看,原先说是要陪我一辈子的,可是他骗了我。”
“幺幺,要不要看我开花?”有枝话音一转,问我。
我看见她莞尔一笑,不等我回答,就闪着微光,融进了树干,一时间,枝干抽芽,新蕊吐露,在积攒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上千多花就同时开了,我还听见花瓣展开的声音。盛夏的景致里融进一抹春色,我呆呆站在树下,站了很久,一直站到花噗簌噗簌地往下掉,我都再也没有见到有枝。
妖怪没有眼泪,我却觉得我的眼睛湿润润的,抱着膝在树下坐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日天大亮的时候,我发现有枝姐姐的树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黑黢黢的,半剥落着树皮,在树干中间的洞里,我发现一个盒子。
我悄悄带了回去,没有告诉任何人,回去打开发现最上面是一张合照,有枝姐姐和一个男人。下面是一些往来的信笺,还夹着一些桃花的香。我展开第一封信看——
有枝:
展信佳。
此去路途艰险,九死一生,愿有枝另觅良人,平安富贵。
李伯木
李伯木?这个照片上的男人就是李伯木?如此想着,我又将照片拿起来仔细看,黑白的,小小的一张,我拿住一角,小心地看,有枝姐姐穿着旗袍,后面的那人穿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看着浩然正气,不像是会骗人的,但是仔细看他的眉眼……我觉得他应该骗术一流吧。
不知道这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如此想着,觉得应该下山看看,看看能否寻到这人的蛛丝马迹。若是还或者,我见到他要和他说有枝姐姐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他姐姐都不会开花了;若是死了,那我也要在他的坟头撒上几粒桃核,让他做鬼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