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穗岁,今年二十岁,正在休学,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抑郁症,原本以为是短时间的颓唐萎靡,后来却发展成为严重的郁结成疾。医生建议我最好休学一年,我就领着几个大包小包回了老家,打算住进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子。蜿蜒的山路上,不同深度、明暗的绿色往后退去,终于在山脚下停下来,司机帮忙卸着车上的行李,我望着渐渐消失在绿荫里的台阶犯怵,看着脚边的大包小包,我只觉得它们多余。
手提肩抗,我试着把所有的行李都装在身上,望着台阶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抬脚就开始腿脚发软。无奈下,我只好把行李都堆在阴凉下,阳光很烫,感觉皮肤都被晒得发红发亮。
估摸着过去三五分钟的样子,一大一小两个小光头明晃晃地出现在路的尽头,小和尚估摸着四五岁上下,兴许是许久不见人,一蹦一跳地就来到我的面前:“姐姐来这里做甚?”
我尴尬地笑着:“家在上面。”
“太白寺不收女弟子,你应该去尼姑庵。”还是年纪小不经事,小沙弥寥寥数句就说得我开不了口。
稍大一点的和尚忙忙上来捂住小沙弥的嘴巴,先是和我道歉,随后又将小沙弥轻声呵斥一番。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小沙弥叫青梅。
“我们帮你一块上去吧。”年长和尚开口,青梅也在一旁附和,说着就要去拿我的行李。只可惜行李太重,青梅挨个试过去都拎不动,只得作罢。我从书包侧袋里拿出饮料放到青梅手里,笑着说:“谢谢青梅帮姐姐拿东西,装在肚子里拿上去也可以。”
青梅只是一笑,就一溜烟上了阶梯,边说还边使唤着大和尚:“青古哥哥快帮姐姐把东西搬上去。”
刚开始我还在琢磨青梅青古究竟是哪两个字,但后来就没那个心力去想了,只是机械地抬腿落脚。上上下下两趟,才将我的行李悉数搬上山,不知道如何感谢,便学着电视剧上演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鞠了一躬,若不是看到青古的脸上一怔,我想要去庙里上香的想法都不会消。
青古要回庙里,走之前还嘱咐青梅同我一起将屋里打扫干净,青梅到底是年纪小,对我这个新客没有什么防备,一边看着我整理,一边摇头晃脑地问这问那:“姐姐,这个是什么?姐姐,那个又是什么?”
虽然往日都是一个人,但是青梅在身边倒也不觉得烦躁,阳光在屋内缓缓移着脚步,我看着收拾一新的家很是满意。青梅和我躺在刚刚洗过的地板上,嘴里叼着我给他的棒棒糖,望着天花板上复古的水晶灯,我问:“青梅,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青梅翻过身子,双手支撑着下巴,看着我说:“青天的青,梅子果汁的梅;青古是小古板的古。”
青梅一本正经地同我解释,倒是让我笑了起来:“梅子有糖甜吗?”
青梅脑袋一歪,还不等作答,就听外面青古的声音传来:“那个……青梅,师父喊你带新来的姐姐吃饭。”青梅一阵欢腾,闹着就要拉着我的手同去,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今日让别人白白帮了忙,居然还要去别人家吃完饭!!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但青梅过度热情,我不好推脱,便跟着去了。
和想象的差不多,庙不是很大,供的不知道是什么神、什么佛,斋饭的香气氤氲着香火气。香炉的后面,一张小小的竹桌子,四只不成套的椅子。桌上坐了一位似僧非僧的人在自斟自饮。
“庙内不可饮酒。”青古一个大踏步上前,就要去抢。
那人忙把杯子往怀里一拥,说:“小古板!都说了不是酒,不是酒!梅子果汁!”争辩几句,又悄悄告给青古说:“今天有客人来,不得给为师一点面子?”
迎上他的目光,我微微笑了一下,就被青梅拉着坐到桌前。我才看清师父的容貌,颧骨有点高,但是眼睛亮亮的,和青梅青古一样,看上去是与寻常和尚不同,但是却不觉得讨厌,脑海里只剩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样的想法。哈哈,但是今晚的饭菜是没有肉的,我和青梅一人一个水煮蛋,青梅要长个子,我是山下新来的客人。
青古是这里最像和尚的,话少,也不经常夹菜,安静得就像一缕风。师父拿了一只茶碗,给我倒上浅浅一碗,说:“穗岁来一碗,这可是用最新鲜的梅子酿的,不算酒。”我道完谢小抿一口,甜的,又有一点酸。
“师父……”青梅抱着碗,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
师父只是笑,笑完才用筷子蘸了一点给青梅尝尝。
山中的日子还算惬意,第二日在鸟叫蝉鸣中醒来,想着应当带些谢礼,便急急忙忙地起床。
想起昨日庙里没有一套像样的茶具,便从爷爷奶奶的壁橱里翻出几套,一套牡丹,一套花鸟,一套纯釉色,总觉得前两套太俗,便将纯釉色的那套带着;青梅还是小孩子,便带了一些冲调的果味饮品和糖果;送青古什么倒着实让我犯难,思来想去还是携了几本诗歌过去。
庙里三人都很开心,师父和青梅是喜形于色的心性,青梅缠着师父给他泡水喝,师父却急不可耐地想要用新杯子喝酒,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地在院里逐着。
“等我看完就把书还你。”
青古说得真诚,我也没驳了他的意,说:“好,看完来再来,我有很多书。”
后来我知道了很多事情,青梅和青古其实都是师父在山下直接和间接捡来的孩子,青古是师父见得,青梅是青古捡的。再比如其实,师父是一个画家,画国画的,年轻的时候也算小有名气,青梅和青古这两个名字其实是颜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