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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如父如亲

西市乱做一团,惊动了此地的金吾卫。

几个金吾卫正借着巡逻之名,待在一位胡商家中吃酒,忽听外面嚷成一片,为首的带着手下出来看个端的,四处乱跑的人七嘴八舌地告知有人在街头打架,这几个金吾卫便吵吵嚷嚷地赶过来。

卢子岳站在当地,几个泼皮或在地上辗转呻叫,或刚刚勉强爬起身,畏缩地看着他,气焰熏天的几个人,只剩下狼狈与恐惧。正在此时,金吾卫的叫嚷声传来:“都不要动!放下凶器!”也不知是他们想当然,觉得一定是有人持械行凶,才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有人夸大其词,误导了他们。他们尚未看到任何凶器,就先吆喝起来。

卢子岳一时不知所措,一动不动,蓦然,一只柔软的手抓他的手腕,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在耳边:“跟我走!”

卢子岳此时却如飘荡于云中,心魂全在那只正握住自己手腕,温软滑腻的手上。胸口怦怦然,若有一面军鼓,不停敲打,震得人头昏神乱,脚下绵若无力,宛若当年师父让他腿缚沙袋,登上越岭之后。

不知不晓之间,卢子岳已在女子牵扯下转入一条窄巷。进入巷子,女子方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在前面,此时,他直如梦寐般,紧紧跟随。

西市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虽然如今叛乱未平,西市的繁喧已大不如前,但到底是长安内最大的市坊,大唐各地、周边诸国的客商云集于此,店铺林立,货品琳琅,许多卢子岳从未见识过的物品,陈列得满坑满谷。酒肆、邸店,旗幌高举,招徕客人之声不绝于耳。当街献技的的杂耍艺人,歌舞弹琴的胡姬,演出百艺,一群群的人被吸引过去,一圈圈围拢如陀螺。长宽不过千步上下的西市,喧腾如千军万马,足以让初入长安城的卢子岳炫目了。

店铺之间,为方便人员走动,往往辟有窄道,于是整个西市便如棋盘一般,又俨然是一个长安城的微缩。只是长安大道两侧是坊墙,而西市窄巷两侧,多是破墙为店的商家,比起主干道,这里要清静一些,但也是人来人往,不绝于途。

卢子岳与女子在窄巷的人群中钻行闪避,那女子对此地颇为熟悉,连转过几条巷子,金吾卫们嘈杂的叫嚷声早已杳不可闻。抬眼之间,已到了坊门之旁。

女子转回身,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珠定定望着卢子岳说:“多谢相助,你赶紧离开此地,待会儿金吾卫说不定要来坊门堵你!”

卢子岳还在云雾之中,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只知点头。

女子微屈膝,双手当胸,轻轻颔首,道一声:“万福。”卢子岳浑身一阵震颤,如一阵冽风扫过,那女子却已扭身走开,再无一言。

卢子岳站在当地,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问女子要去哪里,要不要他送她一程,女子却已隐入人群之中,踪迹全无。

一阵喝叫之声又远远传过来,卢子岳担心是官府之人追过来了,赶紧奔出坊门,向右一转,转向南边。

卢子岳住的邸店在永安坊。清晨进了长安之后,他一路打听到了此地。父亲叮嘱,让他到了长安,先去拜访一位他当年从军时的老友吕福,如今在左金吾卫中官居校尉。父亲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给这位当年袍泽,希望他能帮衬一下儿子,在金吾卫中内谋个差使。

卢子岳到了吕福家,正好此人当值,晚间才回家,家中只有他妻子、儿媳和小孙子。卢子岳便先行告辞,说好晚间再来拜望。吕福妻子告诉离此不远,坊内就有一家邸店,可以先投宿,卢子岳依着指引,寻到了这家邸店。

店内住定,时辰尚早,卢子岳此前入城之时,经过西市,只见人群比肩接踵,热闹非凡,起了好奇之心。此时左右无事,便离开邸店,前往西市闲逛,谁曾想,竟搅入一场纷争,有了一段奇遇。

经了这一番跌宕,卢子岳回了邸店,吃罢饭,便回房歇息。他住的通铺,一间屋内,满时能睡上十余个人,但此时一则并未住满,二则,下午间,同屋人或去访友,或去游逛,或去谋生,屋内只他一人,落得踏踏实实大睡一觉。

睁眼之时,斜阳已敷满东墙,屋内一片温穆的光。一场好睡,只觉神清气爽,旅途的劳顿,还有西市遭遇带来的一点刺激已荡然无存。卢子岳醒来,眼前第一浮出的影像,便是那女子嫣然一笑的样子。忽然,身边有人说:“睡醒了?”卢子岳,一跃而起,见旁边一位中年男子,肤色黧黑,体态魁梧,正趺坐于榻上,含笑看着他。

卢子岳也报以一笑,正欲招呼,那人却先开口了:“你是卢子岳?”

卢子岳说:“我是。敢问您是?”

那人微笑说:“我是吕福。”

卢子岳赶紧下塌,站在地上躬身施礼:“小侄拜见吕大伯。劳您跑到这里来见我。”

吕福笑道:“听我娘子说你早晨来寻我,正赶上我当值,我那娘子也不会招呼个人,多有怠慢。听她说,你可能住了这家邸店,我就过来看看,果然在这里。“

卢子岳毕恭毕敬地道:“劳动大伯,小侄愧不敢当。”

吕福放声大笑:“娃儿莫要客气,你爹当年和我在一起,对我可一点客气不讲。老卢倒教出你这么个文气的孩儿,跟你大伯可不要拘谨,放开了,否则我真怀疑你不是卢正尚的儿子了!”

吕福站起身来说:”天晚了,看你睡得沉,没吵你。你婶子备了酒菜,走,和我家里喝两杯去!“

吕福引着卢子岳,两人离开邸店,直奔吕福家中。

吕福娘子与儿媳早备下酒食,见二人进来,忙笑着迎上来,请卢子岳落座。卢子岳让吕福先坐了上首,自己才在下首坐定。

吕福就斟得满,干得快,还没吃几口酒,几碗酒先下了肚。吕福捋捋胡子,问起卢子岳家中情况,一路行来的经历,卢子岳简单述说了家中近况:自安禄山叛乱以来,家乡频遭变乱,先是大量驻扎此地的军兵被调往东边平叛,后来战事日趋惨烈,又在当地征兵拉夫,搞得鸡犬不宁,青壮年所剩无几。官兵一走,盗匪滋生,吐蕃又趁着大唐空虚,不断犯边。大唐土地不断沦入吐蕃之手。前年,家乡州府便为吐蕃占据,他家乡虽还在大唐治下,却已俨然如边疆,官府简直已做了弃地。经了这连年动乱,家乡如今十室九空,凋敝衰落。卢家还算当地有点声望的家族,祖父曾因战功,封为宣威将军,门庭光耀,族人敬慕,但如今家乡已荒败不堪,自家又怎能独全。又不知吐蕃兵何时会进军,家乡难免不保,一家人每日惶惶,随时都做着逃难准备。若不是仗着卢家行伍出身,素有侠名,家附近又多是军户,附近蟊贼不敢打他们的主意,只怕早已过不下去,要远走他乡了。此次,卢子岳的父亲卢正尚肯让儿子离开家乡,到长安军中来讨生活,也属被逼无奈。想着儿子如今年已十八,总是待在家乡,学枪弄棒的,也混不出个前程来,又偏是这么个局势,倒不如出去闯闯,兴许还能多一条出路,好过在家乡,前途难测。

吕福听着卢子岳的叙述,感慨道:“我说吗。当年和你爹一起在军中,他就常说,不想再让自己娃儿从军了。顶着风,挨着冻,天天砍砍杀杀,陪着尸体过日子,不是人干的。要不是你家里如今这个样子,他断不肯让你出来走他的老路。“

卢子岳说:“爹的确一直不想让我从军。但我家中原是军户,朝廷恩养,为国杀敌是本分。如今国家有难,正需要我们为君上分忧。”

吕福摇摇头:“娃儿,你小呢,哪晓得当兵的苦。什么为皇帝分忧,那都是上面大人们说来哄我们的。送命遭罪我们去,享福快活他们来,当兵,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别信他们的鬼话。“

卢子岳不语,暗想,难怪是爹的朋友,也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只怕也要和爹一样,没完没了说些当年事了。

吕福说:“不过如今乱世,人人过得艰难,金吾卫也算个能糊口的差事了。守在皇城,也不用上阵厮杀。但进金吾卫还要等机会,明日我想办法和上边说说,看有没有出缺。你也莫急,踏踏实实在这里待着,我和你爹生死之交,我这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仗呢,我就当你是我儿子一般,你就当我这里是你家一样,需什么吃的穿的,直接和你大娘说。只是我这家里地方窄小,没地方给你住,这两日我在附近给你寻个安身之地,找到后你就搬过去,别在邸店住了。“

卢子岳心中颇感温暖,再次感谢吕福,吕福只教他莫再客气,显得生分。两人各饮了一碗酒,吕福抹抹嘴,开口说:“你知道,当年我和你爹可是在安禄山手下的,那一次……”

卢子岳心中暗笑,果然和父亲一样,又要追述当年了,正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促迫的拍门声,又急又重,一人在门外喊道:“吕校尉!“吕福把酒碗向桌上一撂,嚷道:“太阳都落了,哪个猴急的小子又跑来报丧!”

少顷,一个士兵穿盔戴甲匆匆进到屋内,对吕福说:“吕校尉,大人急传,要我们赶紧过去。”

吕福不耐烦地一边起身,一边说:“又他娘甚事?”

来人道:“我也不知道,大人急得紧。”

“哪次他不急。还不是又让我们护着哪个家伙去喝花酒,金吾卫现在都都成了私人家丁了。”

来人也不多说,就站在一边等着。吕福无奈,对卢子岳说:“娃儿,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待会接着喝,不许走!”

吕福穿戴起盔甲,随来人走了出去。卢子岳坐在当地,静静地等着,吕福娘子过来陪他唠话。两人从家人说到乡土,从卢子岳的幼年直说到他未来婚姻大事,从此家说到彼家,眼见得词尽唇焦,夜深沉沉,吕福却仍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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