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不良人穿过一个荒草丛生的院子,想着刚才院子里逃跑的内院直追过去,却发现里面还有一道门。这次用力撞去,却发现此门颇为结实,门后显是用一条粗壮的木头拴住,仓促间难以砸开。
孙肇志在后面喊一声:“翻墙!”
一声令下,两个不良人先搭起人梯,一个翻墙跃入院内,转身撤开门闩,放伙伴进入。
不良人一进院子,便看见门内有一群人正如一群炸了窝的马蜂,没头没脑,四处乱撞,众不良人纷纷喝道:“都站住,不许动。”上前抓捕。
那群乱跑的人有的胆小,立在了当地,有的腿快,已经从右侧一个月亮门逃了出去。几个不良人跟着追了出去,才发现原来月亮门是一个跨院,跨院的东南角上有个小门,几个腿快的已经从门内逃了出去,不良人呼喝着紧追而出。
院子里,不良人们把二十多个从屋内逃出来的人都驱赶到墙角,令他们一个个蹲下来,孙肇志站在院子中,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故作深沉地将墙角所有人的脸扫视了一遍,那群人有的头埋得低低,不敢抬脸,有的头扭向一侧,有的低垂眼睑,偶尔抬起,偷偷瞄上孙肇志一眼。
又过片刻,几个从跨院追出去的不良人将七八个人捉了回来,也一并推倒墙角站着。
孙肇志问:“都抓住了?”
一个不良人应道:“这些家伙四处跑,人手有限,有几个跑得快的溜了。还有两个人,骑了一匹马,一溜烟就没影了,实在追不上了。”
刚才扒门缝看的不良人忽然走向墙角,劈手揪出一个身材矮小,满脸横肉的男人,喝道:“你跑什么,通风报信是不是?”右手一挥,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那人脸上,那人一个趔趄,身子一晃,脸上肉肉的横肉如杯中水一杯摇荡起来,左脸瞬间红了一片。
孙肇志在后面威严地说:“不要在这里问话,里面去审。”
不良人明白,孙肇志是怕在这里,众人串供,要一个个审问,便揪着那人的脖颈,将他推至正房内。
孙肇志随着走了进去,一看之下,马上了然,原来此处是一家赌坊。只见榻上各类赌局俱全,几只雄鸡,放在远处墙角的竹笼内,看一个个体健身大,头颈昂起的样子,便知是斗鸡之用。
孙肇志盯着那满脸横肉的人,问:“说吧,你们在此地做什么,谁是这里当家的?”
莳花阁的头牌柳嫣独自闲坐书房,横抱琵琶,手持拨片,轻轻弹弄。嘈嘈切切之间,似有一股哀婉之情自弦间氤氲而出,若孤鸟临枝,茕然一身,与秋风起落间,默默看着无情天地。
互听外面“吱扭”,门打了开来,老鸨子外面客厅叫到:“柳嫣啊,赶紧出来,看看谁来了?”
柳嫣放下琵琶,缓缓走出。老鸨正站在客厅内,满脸堆笑,丫鬟轻云站在边上,门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表情闲适,目光却颇为锐利,正微笑着看着她。
“怎么,柳嫣姑娘这琴声,怎么听着,仿佛有什么伤心事。”男人说。
柳嫣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不开心,不过是闷得慌。大人们想起来,就来我这里寻个开心,想不起来,就旬月也不来露个面,害我在这里空念,我又能怎样,来了,不还是得笑脸相迎。”
“柳嫣姑娘这是怪我了。你不知道,这最近长安出了多少事,我忙得昏天黑日,实在抽不出空来。但我对你,可是寤寐思之,辗转反侧,念念不忘。这不刚闲下来,就来见你。”
老鸨赶紧说;“可不是,我看池大人这些日子人都消瘦了,必是忙得紧。赶紧给大人上点果子点心,柳嫣好好陪陪池大人,让他在咱这里消消乏,开开心。”
柳嫣故作嗔怪地说:“我可没那本事,我怕池大人一见到到我就不开心,要不然,也不会老不来看我了。”
老鸨子笑道:“那就更得多陪陪了。池大人,到了这里,可不许不开心啊。”
来人正是京兆尹池岳昆,他哈哈一笑说:“看见柳姑娘,我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也云散烟消了。”
老鸨承迎道:“那就好,你们慢慢聊,柳嫣啊,一定要侍候好池大人。”说毕,退出房外,掩上了门,这里只剩下池岳昆、柳嫣和边上侍候的轻云。
柳嫣让轻云先烫上酒,接着去布置几道酒食,各色果点子,池岳昆施施然坐下,含笑盯着柳嫣。
柳嫣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正值年华最好处,檀口桃腮,不施浓妆,却鲜明娇艳。面若鹅蛋,肤色莹润细腻,身材匀停,体态丰腴,神韵天然,逸群之姿不可方物,也难怪成了莳花阁的头牌,确有天香国色。
此时柳嫣却低着头,对池岳昆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亦不开口说话。
池岳昆却心情颇好,凑过去说:“柳嫣啊,在外面听你这曲子,听得我都伤心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和我说说,我定能想法让你开心。”
柳嫣讪讪地说:“我一个小女子,在这里,也没个人管顾,没个人心疼的,也就弹个曲,自己消消闷。岂敢斗得您堂堂京兆尹大人不开心,那不是犯了大罪,您还不得把我下了狱。”
池岳昆笑着说:“胡说,我怎么忍心把你下狱。不要说下狱,就是有人碰一指头,我都心疼,我得先把他下了狱。”
柳嫣一撇嘴,说:“嘴上倒说的动听。那万年县的不良人不是你手下?前日冲进院子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把我们一群姐妹、妈妈,一个个都囚在屋里,挨个一通审,倒像我们犯了什么王法,都要捉去西市杀头似的。”
“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池岳昆缓缓道。
“果然是你派来的人。怎么,怪我侍候的不好,将我抓去好了,凌迟也罢、车裂也罢,何苦搞出这么大阵仗,让其他姐妹跟着担惊受怕。”
“你看你,怎么无理取闹。这官差办事,怎么是针对你。这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不然一定关照他们,不要搅扰到你。”
“看,还不是你派来的人,还什么小心从事。”
“怎么能是针对你,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何事?”
柳嫣扭过头,不说话。
池岳昆说:“他们是因为有一个官员那晚从你们这里出去后,路上被人截了,还死了几个金吾卫,才来你们院子来查问。你没听说,你有一个姐妹被蒙汗药麻翻了?”
“那是绿绮。”
“你看你不是知道吗,如何还在我这里故意纠缠。”
“那也是你们办事不利,怎么就让贼人把我的姐妹麻翻了。金吾卫的事我倒也听到些传言,近来院子里不少人都提到了,说的神乎其神的。那明明是街上出的事,为何要找我们的麻烦,要一个个审我们。分明就是你指使的,借题发挥,故意让那些臭烘烘的不良人来作践我。”
“我看你才是借题发挥。”池岳昆呵呵一笑,从衣服中取出一样东西,站起身来,走到柳嫣身边:“好了,不要耍性子了,这么灵巧的一双手,这么美的一只手腕,弹支曲子我听听。”一边说,一边探出一只手,握住柳嫣的手腕,另一只手深处来,将一只臂钏轻轻套在柳嫣的胳膊上。
柳嫣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支白玉镶金的臂钏,玉如凝滞,恰与柳嫣柔腻的肤色相配,环上扣着一个状如兽面的金饰,金玉交辉,素雅中有清贵。此物一望而知价值不菲,像是仿胡人样式而作,只有东市那些显贵经常流连的珠宝店才有售卖。
柳嫣一笑,抬眼望了池岳昆一眼,嫣然一笑,说:“又让大人破费了。”
“当年褒姒千金买一笑,我这算什么破费。再过二十余日就是除夕,就当我提前送你的节礼。”
柳嫣伸指戳了池岳昆一下:“你这是拐着弯骂我,褒姒乃亡国之女,周朝天下因她而灭,你分明是说我是害人精。”
“你哪是害人精,是鬼灵精。又聪慧,又博学,你要是男人,就要做状元了。”
“我才不要,到这里来的状元我也见过几个,各个呆头呆脑,有什么好。”柳嫣又看了一眼臂钏,说:“好吧,我就当你这是给我赔罪了,这次饶了你。“
轻云烫上酒来,给池岳昆斟上。柳嫣说:“轻云,去里面把琵琶给我取来。”轻云答应一声,走了进去。
柳嫣问池岳昆:“那群不良人折腾了一通,这事到底怎样了?如今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了。”
“这事你不要问,事关机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柳嫣一撇嘴说:“大人到底是大人,滴水不漏,什么实话都不跟我说。这么大的案子破不了,那些不良人日后还不是要来找我们麻烦。”
“不会,这事我保证决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真的,那到底是谁干的?”
池岳昆伸手轻轻弹了柳嫣鼻子一下,笑道:“你又问不该问的了。”
轻云提着琵琶走了过来,递到柳嫣手里,柳嫣接过来,随手乱弹了几下,音调刺耳,不成韵律。
池岳昆怪道:“好好弹,又做什么怪。”
柳嫣说:“大人拿我当小孩子糊弄,我自然也糊弄大人,两不相欠。”
池岳昆无奈笑道:“你啊,真是难缠。这事确实关乎机密,我的确不能说。我给你讲另外一件事吧,这个更有意思,车骑大将军家被盗之事你是否有耳闻?”
“姐妹里有人说过,好像是上个月的事。”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是我做的!”
“又胡说。”
“对啊,你明知我不知道何人所为,还故意问我,愿意说就说,不说就算。”
“好啦,怪我,不说笑了,这件事可有意思,我刚刚查获了此案元凶。”
“难怪池大人一进屋就春风满面,原来破了大案了。我最喜欢听池大人讲故事了,快,讲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