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岳只能隐约看清站在他身前来人的身形,但他已知道来人是谁。尽管看不清深窟内情景,只要闻一闻冲鼻的臭气,大致也想象得出四周肮脏污秽的情状。但那人站在他面前,他却嗅出了来人身上,有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马上心有灵犀般知晓来人是谁了。
“卢公子,莫出高声,我是妙仪。”轻柔悦耳的声音如春风拂面。
“你怎么进来了?”卢子岳惊喜交集。
“先不忙问,我是来救你的。”
卢子岳一听此言,满心欢喜。忙站起身来,动得急了,身上镣铐“哐哐啷啷”响做一片,他慌忙把动作放缓,惟恐惊动了狱卒。
卢子岳压低声音问:“我带着镣铐,行动不便,你有没有东西,能帮我除去镣铐。”
“不,不是现在出去。”
卢子岳备感错愕,这深窟大牢可不是容易进来的地方。不管妙仪用何种手段,能进来一定颇为不易,此时不脱身,又待何时,为何还要再等。
“听我慢慢和你说,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妙仪站在卢子岳身边,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欧阳沐一早就点检过衙门内各级人员,让几个重要的人物留下,准备迎候池大人,各班人员齐至,唯独不良帅赵横迟迟不见踪影。孙肇志上下寻了一遍,众人说,自昨日一早,衙门里就没人在见过他。孙肇志暗骂,赵横如今是越来越懈怠了,让人赶紧去赵横家中,把他速速叫来。这里欧阳沐见一个不良帅未到,又申斥一通,还没说完,池大人已到了。
吃岳昆一早就匆匆赶来,急着要提审卢子岳, 惟恐又生出不可控制的变化。到了衙门内,先走过场的对各级人员慰抚一番,旋即让其他人退下,留下与此案有关的欧阳沐、孙肇志、张广和几个差人,再细细问一遍卢子岳案的备细。
张广先将从卢子岳身上搜得的金钱镖呈上前来,又将审问的过程略加叙述,听罢,池岳昆下令将卢子岳提上堂来。
卢子岳跪在堂下,任凭池岳昆忽而质问。忽而抚慰,忽而恐吓,忽而诱惑,仍只是坚持自己之前所说。池岳昆渐渐不耐烦起来,但并未下令上刑,忽然问道:“你既然说是捡到的,你是在何地捡到的?”
卢子岳说:“小人初来长安,这长安这么大,路都认不清,如何说得清是哪里?”
“分明就是信口胡说,巧言搪塞。”
“大人容禀,小人虽然说不清,但大概道路是知道的,能否容小人走一遍,当可告诉各位差爷,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求大人详查,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一介草民,万万不敢欺瞒。”
池岳昆略一沉吟,看了一眼欧阳沐与孙肇志,站起身来:“欧阳大人、孙县尉,我们后堂叙话。“
三人转入后堂,商量了片刻,又转回来。池岳昆坐下说:“好,我就信你一次,我让你带他们去看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捡到这枚金钱镖的。不过你要小心,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格杀勿论!“
池岳昆说罢,孙肇志、张广等人集合起手下十多个人,各个换了普通服装,又令人弄来一辆有车棚帷幔的牛车,张广和手下并不除去卢子岳的镣铐,而是一边一个人,架着他,塞进车内。张广随后也坐了进去,紧紧靠在卢子岳身边,防他异动。其他人将手中兵刃一并放到车里,免得一群人手持兵刃,招摇过市,过于显眼。随后,众不良人只做闲散人员,前后左右,在车畔围定。孙肇志则骑了一匹马,远远跟在最后。这一番准备,足足颇耗了些半个时辰时辰,牛车才在众人拥簇下从衙门启程。
张广先让牛车行到昨日卢子岳被拦截之地,把车边帘子掀开一角,让卢子岳看看外边,问他,前日晚间是从何处而来,让他指一指。卢子岳看了一眼 ,指了个方向,牛车继续前行。之后,没到一个路口,张广便让卢子岳指示道路,一行人七扭八拐,在路上走了很久。
张广掀开车帘,见道路周边渐渐僻静,到了长安城墙边,不免心中起疑,从刀鞘中抽出横刀,架在卢子岳颈上,喝道:“小子,你要领我们去哪里了?我看你是要带我们去匪巢,让你们的人取我们的性命吧!”
卢子岳说:“大人冤枉我了,您这刀都架在我脖子上,我怎敢拿性命开玩笑。我记得前日就是走到这附近了,就离城墙根不远。记得是在一个院子前,那院前有一棵老槐树,特别大……你能否让我看一眼,这什么也看到,我也说不好啊。”
张广盯着他看了半晌,不在说话,掀开车帘继续看。忽然,他伸一只手揪住卢子岳发髻,用刀调开车前帘子,说:“给我仔细看看,是不是前面那棵槐树。”
卢子岳向前看着,端详了许久,张广不耐烦地说:“还没看清,到底是不是?”
卢子岳踌躇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这边上有个院子,我来时天晚,借着月光,好像看到门上贴着张纸,写着什么字。“
张广说:“小子,你还认得字,写的什么字?”
“小人上过几年学,粗识些字,不过,天太黑,没看清写的什么字。”
“都是废话!”张广怒道。
牛车又走了一会儿,张广一直向外望着,忽然对赶车人说了声:“停。”牛车缓缓停下。
张广又用到架在卢子岳径上问:“是这里吗?“
卢子岳仔细看了看,说:“是这里,我就是在这个院门前捡到的那枚钱,我真不知道那东西不能拿啊!”
此时,一个跟在牛车近处的不良人凑近来,张广对他说:“是这里。“
这条街极为荒凉,此时路上除了这十余个乔装后的官差,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这群人纷纷凑集到车边,孙肇志也骑着马走近来。
张广禀报说:“这小子说,就是在这个院门前捡到的。”
孙肇志抬头,看看斑驳的木门红纸上贴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黑字“五福齐备”四个字。纸并不大,贴在此处,不知何意。他略一思索,忽然忆及金钱镖上铸着的“五备”二字,与门上的字隐隐似有关联。
他对坐在车内的张广说:“看紧了这小子!“随即对身边两个不良人说:”你们俩,叩门!我们进去看看。“
两个不良人走到门前,用力拍门,门内却许久没有动静。一个不良人便探头,从门缝里向内张望,却恰好看到另一只眼睛也正从门里向外张望。门内外两个人各自一惊,本能地皆向后一跳。
其他不良人见同伴后退,有人拥上前来,有人便去车内拿兵刃。那吓得后退的不良人却又迅疾向前,再次趴在门缝上看,却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后,正不知所措。那不良人立起身子,大吼一声:“万年县办案,开门!”
院内片刻寂然,互听门内传来奔跑之声,站在门前不良人扒着门缝一看,见门后那人正穿过院子,向后边狂奔。
门前不良人转头向身后众人叫了一声:“有人跑了!”
孙肇志在马上大叫一声:“破门!”
不良人们纷纷从车上拿出兵刃,排成一排,合力撞向大门。那木门虽大,却早已破旧不堪,“咔嚓”一声,门闩断裂,一群人一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