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岳昆对柳嫣讲述了一番自己是如何破获车骑大人家案件的经过。他说车骑将军家被盗时,贼人慌乱中落下了一枚金钱镖。前几日,他手下人得到一个线索,一个人手上有一枚金钱镖,与和车骑大人家出事时,贼人留下的一模一样,但对拿着镖的人一番审问后却一无所获,他只有亲自出马,巧加侦讯,果然得到一个可靠线索。命令手下去端了新昌坊内一个隐秘的赌坊,这才一举定乾坤。
“从那赌坊老板屋中,不但找到了一枚同样的金钱镖,还搜出了车骑将军家被盗的玉马。”池岳昆努力轻描淡写,却还是不自觉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气。
柳嫣似乎听得入迷,说:“难怪都说池大人脑子好使,否则也做不到京兆尹。什么疑难杂案,到你这里都能水落石出。“
池岳昆笑道:“那些不良人也真是些酒囊饭袋,天天只知道拿朝廷银子,做事不动脑子。让他们审个犯人,就大刑逼供,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说,还时不时就屈打成招。不仅如此,这些人经常黑白两道间周旋,说是官,却半是匪,背地里做见不得人的事,一不小心,没准就成了真匪。这次这伙贼人之所以如此大胆,敢对朝廷官员下手,也因有同伙就在不良人里,给他们通风报信,才有恃不恐。”
“啊?”柳嫣一脸讶异:“衙门里有内鬼?”
“还是不小的内鬼。你不是讨厌那日来院子里的不良人吗。我告诉你,说起来,我可是替你出了气了。那日到这里来查问你们的不良人,带队的是万年县不良帅,叫赵横,他正是那家赌坊的幕后老板,也是那些贼人的同伙。如今,此人已被正法,算不算为你出了口气。”
“什么为我出气,我可没让你去杀了他,抓起来就是了。”
“赵横哪里好抓,他对衙门行事套路一清二楚。赌坊出事后,就有人说他就是这赌坊背后主事人之一。那天他既没去衙门,也没有在家,一定听了点风声,那种人何其狡猾,早早就躲了起来。我们下了文书,悬赏通缉,好在这家伙未来得及逃远,就在昨日,有一个乞丐上衙门出首,说见到一个形似赵横的人躲在城外三里一个破庙内。我派人将那破庙围定,本欲将此贼生擒,但他极为凶顽,在门内以弩箭顽抗,还伤了一个不良人,后来见已插翅难逃。便自杀而亡。说起来,我倒佩服他是个硬汉。“
“这可要恭喜大人了,连破两个大案,大唐有大人这样的能臣,这圣人还不得好好赏赐一番。”
“那点赏赐我可不在意,这京兆尹的官我是真当厌了。长安城里,终年乱腾腾,这次破了案,谁知又会出什么乱子。我这每日临渊履冰,过得是胆战心惊。好在,这日子也快到头了。”池岳昆说吧,哈哈一笑,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大人要升官了?”
池岳昆一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看着柳嫣不说话。
“话说到一半又不吞吞吐吐,故意戏耍我。”柳嫣故作嗔怪之状。
“你不是问金吾卫的案子吗?我先不告诉你,明天,明天整个长安就都知道这个案子的结果了,我已安排好了,明天保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天我可不能说,我要听你唱曲。”
“爱说不说,我还不屑听呢。”柳嫣撅起嘴,拿起琵琶,春笋般的手指轻轻弹拨,檀口轻启,唱了起来,唱的是一首王之涣的《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乐韵悠扬,歌声哀婉柔美,池岳昆听得神醉心驰,熏然若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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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永安坊坊门后,卢子岳加快脚步,径直向吕福家走去,在万年县的深窟了待了这么久,他挂念着吕福的安危。在深窟内,和妙仪交谈时,提及了吕大伯。妙仪让他暂且宽心,她已经请了上次提及的魏神医去给大伯医治,目前看,暂无生命之忧。
此时,卢子岳被刑讯拷打后,身上还隐隐作痛,但这点皮肉之伤对他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只一心要赶紧见到吕大伯,。
当时,一群不良人冲入赌坊时,只留下他和张广、车夫一起在牛车内。张广的刀刃始终架在卢子岳颈后,卢子岳隐隐感到兵刃冷冷的温度。依从妙仪指点,他故意做出惶惑、恐惧之态,坐在车内,弓腰缩颈,战战兢兢。
过了许久,才有人撩开车帘,叫张广带着人犯进院。
走进内院,孙肇志正站在院内,一群不良人把赌坊内的许多东西都从房内搬了出来,乱糟糟堆了满院。赌坊内的人,有的被长绳拴成一串,蹲在墙角,有的则被单独五花大绑,跪在阶前,看来是重要人犯。孙肇志已经叫人回衙门,再调些人手过来,要将这些人一并押回。
卢子岳一进来,孙肇志便让张广带着他,走到被捆绑的一群人面前,问众人可认得卢子岳吗?
问了一群,无人应答,孙肇志又把几个赌坊内的伙计叫来,问卢子岳可是他们这里的人,众人都说不认识。卢子岳也连连说,我只是路过这里,从没进来过,这些人更不认识。孙肇志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命张广先把卢子岳带上车,押解回衙门。
进了衙门,张广便将他推进大堂附近一间屋内,栅门一锁,不再理睬他。折腾了大半日,卢子岳只觉饥渴难耐,从栅门外向外看,也看不到一个人。
又是许久过去,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不良人们押着赌坊内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一个个都令跪在院内,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卢子岳在栅栏内,又冷又饥,此时只觉得深窟之内倒比这里好,至少还有吃喝,亦没有太大寒意。
之后,院内人被陆陆续续拉走,院内眼见得逐渐空旷起来。又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一个衙门差役过来,打开栅门,推着卢子岳上堂。
池岳昆依旧高坐堂上,一个满脸横肉的人,五花大绑正跪在中间,卢子岳走到那人旁边,衙役喝了一声,让卢子岳跪下。
池岳昆此时神色颇为和悦,问那满脸横肉的人说:“你看看你身边这个人,认不认得。“
那人侧头看了卢子岳一眼,摇摇头说:“不认得。”
池岳昆又问卢子岳:“你可认得你身边这个人?”
卢子岳说说:“不认得。”
池岳昆令人将那人押下堂去,又问了一番卢子岳何时来长安,来做什么,在长安有什么熟人,是如何捡到那个金钱镖的事,问罢,官员点点头说:“你可知你牵涉到什么案子里了吗?”
卢子岳故作惶急地说:“小人初来长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东西真是我捡到的,我以为是钱,怎么知道它是个祸害。”
池岳昆说:“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卢子岳说:“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请大人详查啊。小人真是冤枉的。”
“好,我就信你。若你有什么虚言,国法难容,这长安城内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我们京兆府。来人,把镣铐给他除去。”
衙役上来为卢子岳除去镣铐。
池岳昆此时温言说:“按唐律,违反宵禁,当受杖责,你这番打挨得不冤枉。我看你面相忠厚,又是初来长安,不识礼数,今日就放你回去。以后在长安小心做人,下次不可再犯禁,否则就没这么客气了。在衙门里的事,出去不要乱说,否则我能放你,也能再抓你进来,明白吗?”
卢子岳嗫嚅道:“明白。”
衙役在边上说:“还不赶紧磕头,谢谢池大人宽宏大量,法外施恩。”
卢子岳磕下头去。
池岳昆挥挥衣袖:“罢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