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横仿佛才看到詹小月,惊讶道:“原来还有个女娃。才那么点大,害我竟然看漏了眼。”
詹小月气道:“你说谁小?”
丁横不答,将衣服重新穿好,前襟抻平,尽量靠近火边。那张麻脸在跳耀的火光下更显可怖,惊得詹小月看也不愿多看一眼,自不会再找他斗嘴。
徐延拧干衣角,抖了几下,又将长发盘到头顶,对詹子道:“老丈,你们是一家人?”
詹子正要答话,却是詹小月伶牙俐齿,抢先嚷道:“当然是一家人,难道你看不出?哦,是了,你眼睛太小,故此看不清楚。”
周蛮大感莫名,正待纠正,却被詹子轻轻扯住裤角。他动作隐蔽,山洞中光线昏暗,旁人莫想察觉。
徐延知詹小月孩子脾气,方才受了丁横的气,现在撒在自己这丁横同伴的身上。他堂堂身份如何能与小丫头一般见识,毫不在意,续道:“一家人上山打柴还是采药?这雨来得急,想必你们也是被拦在半路,无法回家。啊,我们兄弟是商户镖师,护送货物途中遭遇山贼,在打斗中不幸被冲散,在山上转了整天却连商队的影子也没瞧见,还遇到这场暴雨,唉。”
詹子没想到徐延主动说出自己身份,沉吟半晌,目光瞟向洞口,淡淡道:“这洞口小得很,一次仅能勉强通过一人。若非我们运佳,只怕发现不了,现在也和二位一样被淋成落汤鸡喽。”
徐延笑道:“你们是祖孙?老丈好福气,你这孙儿仪表过人,将来定有作为。”
詹小月道:“那当然,我哥的本事之大……”却不等说完便被詹子打断。
詹子道:“山里孩子能有什么作为?凭着个把力气,学做些砍柴泛舟的粗重活,自力更生,我愿足矣。”
徐延道:“老丈此言差矣。你这孙儿体格高人一等,定有不凡经历。运气好些,将来封侯拜将也并非不可,到时您老可就享福了。此去西南约五十里外有一条河叉,听闻前日有个少年顺流而下,不知是否你这孙儿。在那等激流下还可安然无恙,你这孙儿水性惊人啊。”说话时双眼不离詹子,注意着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詹子神色坦然,道:“我这孙儿模样高大,可惜心智不全,那么远的地方我怎放心他去?他每日陪在我身边,从不曾离开。”
詹小月道:“就是,我哥从不离开我和爷爷。”
徐延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将已干了八成的前摆掖在腰间。另一边,丁横将头发束好,盘在颈上。
时过四更,洞外雨歇云收,一弯明月垂在天边,仿佛随时可能被群山吞没。
詹子突然叫道:“快走。”狸猫般冲向洞口。就在詹子出洞的一瞬,詹小月被周蛮提起抛了出去。祖孙在洞外撞在一处,在泥泞的地上翻滚数圈,撞在树上。周蛮随后跃出,一手捂着肩头。
詹小月大发娇嗔,叫道:“大个子,你突然间发什么疯病?”
詹子捂着腰咧嘴道:“我早已过了乱来的年纪,还偏偏遇到这种事情。唉呦,腰,腰,疼死我了。”
周蛮道:“都是你自己乱来,还要我配合。若非我反应及时,将小月姑娘扔出来,现在怕是已被他们擒住。”
詹小月古怪道:“擒住?擒我做什么?”
徐延不缓不急的从洞中出来,拍着剑柄道:“擒?不,这小丫头对我们毫无用处,抓她费事,不如一剑砍了简单。”
詹小月惊道:“为何要砍我?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想起方才和他们斗气,不免心虚几分。
徐延哈哈狂笑道:“我们的目的并非你们,而是那小子。”
丁横随后出来,道:“但既然你们和那小子混在一起,也只有自认倒霉了。”缓缓抽出长剑,一步步向三人逼近。
詹子吓得全身颤抖,叫道:“我早说不要和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扯上关系,果真应验了吧?”
詹小月小脸煞白,叫道:“命都要没了,争这些又有何用。”
詹子颤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丁横道:“令我在意的是老匹夫,你如何识破我等身份,并预测先机,逃了出来?在洞内动手可要方便得多。”
詹子道:“寻常镖师怎会佩戴如此名贵的宝剑。另而山中遍是藏身之处,怎会寻上整夜却找不到一处避雨之地。除非你们有何原因,需要在山中走动。”
丁横叹道:“没想到竟在这种小事上出现纰漏。我二人确非镖师,而是剑手。为免被人抢功,先找到那小子,不得已要在暴雨中搜山。小子,你可是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
周蛮道:“我与你们未曾谋面,你们为何要抓我?”
丁横冷笑道:“小子,别装糊涂。我们为何而来你心知肚明。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兄弟也许一时心软,饶过你们性命。”
周蛮一头雾水,摊开四肢,疑惑道:“我身无长物,哪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
徐延瞪眼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难道你仍旧以为能搏得一线生机?莫说你一个稍壮些的孩子,便是整队士兵也挡不住我们两人。若是再不交出,这一剑便将你断为两段。”可惜眼睛细小,便是瞪起也毫无威严。
詹子叫道:“世上什么也不如命重要,他们要你快快给了便是,别让我和娃儿平白受你牵连。”
詹小月也道:“大个子,不管什么宝贝,若你当真有就交给他们。那东西不值得珍惜,更不值得用性命交换。”
周蛮为难道:“我当真没有。你们看,我身上只有一条长裤,便是有宝贝也无处可藏。”
丁横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总之东西定在你身上。”
周蛮愤然道:“没有便是没有,斩了我的头也是没有。你们如此胡搅蛮缠究竟是何居心?”
丁横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挥剑便要冲上去。
周蛮大惊,急忙后退。经过与王贲的一战,他深感空有蛮力却抓不到敌人的那种有力难施的无奈,同时也懂得天下之大,能人无数,对佩剑之人尤为警惕。
徐延上前拦阻,低声在丁横耳边道:“别急。杀他容易,但倘若他将东西藏于山中,他死得轻松,我等却要如何寻找?”
丁横目光闪了几下,冷哼一声,后退两步。
徐延笑道:“小子,在我面前你无需隐瞒,孟家村的事我们早已知晓。”
周蛮皱眉道:“孟家村?那又如何?”
徐延道:“孟家村的神物丢失,连白马族也已闹得沸沸扬扬,此时怕是仍有千多人在寻找。入神洞者不知何故,非死既伤。依当时情况,可能将神物盗走者除破壁而逃的你与王贲,再无他人。王贲已死,东西定在你身上。我劝你主动交出,我还可以网开一面,否则便是你侥幸逃过今天,我等亦不会善罢甘休,迟早将你血溅。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面对的敌人可并非只有两人。你年纪虽轻,也该分得轻重。”侧目瞥了下詹小月。“这小丫头青春可爱,你也不想她半路夭折吧。”
周蛮大惊,叫道:“你要如何?”
丁横飞身而起,直向詹小月扑去。詹小月吓得团身缩起,叫也叫不出声。丁横纵剑而出,斩向詹小月肩头。他自有分寸,这一剑落下只会在詹小月肩上划破一条浅浅血痕,表面看来凶险,实则并不严重。
剑锋携着寒气逼近,眼见便要割破詹小月粉嫩的肌肤,在此时刻,詹小月却忽然奇迹般的消失。丁横一剑斩空,愕然之际,周蛮猛冲过来,将其撞飞出去。丁横闷横一声,肋骨断了两根。
詹子抱着詹小月已到了五丈开外,用沉重的口吻道:“周兄弟,你我相识虽短,但交浅言深。我和娃儿都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你为我们而牺牲。”
周蛮叫道:“詹老爹,你这是何意?”
詹子道:“这还不懂?你留下拖住他们,我和娃儿先走。放心,我们不会辜负你的努力,定能安然逃脱。”
周蛮叫道:“那我要如何逃脱?”
詹子道:“那两人随便其一,单手便可杀你,你还逃个什么?事情本就由你而起,如今由你结束,也算有始有终,有何不妥?”
周蛮叫道:“自然不妥,我,我还不能死。”趁徐延查看丁横伤势,追着詹子而去。
詹子惊道:“你别跟着我。我已说过,天明后你我分道扬镳,如今正是时候。”此时天色蒙蒙,再过半个时辰便会迎来朝阳。
周蛮道:“我该向何处去?”
詹子气道:“你去何处与我何干?是了,你要寻父,就去城里,也许当真可以对上地图。”
周蛮道:“我地理不熟,不知方向。你先带我入城,之后便各奔东西,绝不再纠缠你。”
詹子微微犹豫,回头望去,正见徐延提剑而来,已追至周蛮身后,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叫道:“我思虑再三,还是不能答应。你就负起责任,挡住那二人,也好让我祖孙脱身。”言罢头也不回,飞也似的逃了。别看詹子白发苍苍,年老体衰,周蛮身高步长,竟追他不上。
徐延使步法追到周蛮背后,横剑顺颈而斩。周蛮急忙俯身,就地翻滚。徐延一剑不中,抢步又是两剑。他追周蛮所用的乃是剑术中的巧步,在对剑时用以突袭,速度虽快却不适宜长距离使用。他此时已气喘如牛,力求速战速决。周蛮却与之相反,一心只想追赶詹子,毫无战意。他且跑且闪,速度减慢,詹子渐远,终消失在视线中。
周蛮心中怒气,回身咆哮道:“纠缠不休,害我失去线索。若是因此而无法与我爹相遇,你要如何补偿?”
周蛮声似猛虎,气魄如洪,竟将徐延震慑,一时呆立不敢前行。周蛮含怒出手,一拳打向徐延。后者匆忙闪身,不待还击,却见周蛮腾空而起,当面又是一拳,便如在河边对付山熊一般。
这一拳连熊也经受不住,何况是人。徐延举剑阁档,本想趁周蛮收手避剑时突袭反击,杀他个措手不及,谁知周蛮怒火中烧,奋然不顾剑锋,一拳砸下。
剑刃虽有倾斜,但仍与拳头碰个正着。红光绽放,只听得当的脆响,徐延手臂发麻,向后倒退数步,喷了口血,跌倒在树旁。他的佩剑在空中旋转几圈,斜插地面,剑身正中凹陷,崩开半截裂纹。周蛮粗重的喘息,拳头完好,仅在指背上留下细细一条血痕。
徐延惊恐的看着周蛮,难以置信的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方才的一瞬,在肉拳与利剑相触同时,周满的右臂红光四起,仿佛被火焰包裹。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剑上传来,他抵挡不住,长剑脱手。剑撞在他胸口后弹开,将他五脏震伤。
周蛮一步步逼近,在徐延眼中,此时的周蛮如同魔鬼一般。他惊慌的叫道:“你,你不是人。神物,是神物的力量。你果然得到了神物,果然得到了神物。”
他叫嚷着爬起,逃出两步又吐出一口血。他不敢停留,冒着吐血倒毙的危险拼命奔逃。跌倒了再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好像一个才学会走路的婴儿,跌跌撞撞,滚得满身泥水。
远处突然传来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由远及近。詹子抱着詹小月急奔而来,看那仓惶模样,不知遇到何种凶兽。
詹小月清脆的声音传来,不断叫着:“爷爷,快,再快些,小心被抓了屁股。啊,前面有岩石。不不,那边去不得,这边,这边才好走。”忽地望到周蛮,惊喜道:“大个子,你没事啊。方才我被吓呆了,没想到爷爷竟扔下你不管。”随即面色骤变,呼道:“不好,快,快逃。”在詹子枯瘦的身躯背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携着一股腥臊的狂风,撞断数棵小树,紧追詹子而来。
周蛮见到詹子,气便消了。顾不得去追徐延,迎着詹子跑去。
詹子感动的道:“周兄弟,你当真是好人,竟然又来救我。”
詹小月骂道:“你,你这笨蛋。没见有老虎在后面?逃命还唯恐不及,你怎地反向回跑。”
那猛虎轻轻一纵便越过两丈,只几下就扑到詹子背后,抬起爪子拍了过去。詹子一心逃命,匆忙间哪顾得后看?刀一般锋利的爪子眼见要落在他背上,他却忽地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爪子从他头顶擦过,撕开他发髻,头发披散下来,狼狈以极,但也因此逃过一劫,性命得保。
周蛮早在看到詹子同时便看见那虎。那只虎连尾长一丈四尺,头大如斗,双目如灯,张口露出两颗雪亮獠牙,咆哮声震得树叶哗哗乱响,百兽无不回避。
虽敌不过剑客,但对野兽周蛮却经验丰富。他赶在老虎再度扑向詹子前冲到中间,健壮的身躯便是猛虎也不由一怔。詹子吓得双腿发软,是詹小月拖着他躲到周蛮背后。
周蛮与虎对视,气势上竟丝毫不弱。在如此威势下,老虎也不敢轻易出击。它横向移出丈许,头低伏,轻声低吼,四肢弯曲,随时准备扑击。
周蛮目光随虎而动,血液膨胀使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脉搏每一次跳动。胜负只在一瞬,若他无法阻止老虎最初的扑击,一击将其击退,就算他本人无事,也无法保证詹子和詹小月的安全。
气氛越来越紧张,似乎连空气也变得灼热。一人一兽对峙着,目光在空中碰撞,杀气向四周蔓延。
突然,老虎动了。它将头一甩,尾巴摆动,增强力量,向周蛮胸前扑来,利爪直插他心窝。若被击中,定然逃不过被开膛的噩运。周蛮明知危险却仍不闪躲。他并非闪避不开,而是无法闪避。詹子和詹小月正躲在他背后,只要他稍稍侧身,那二人势必成为虎爪下的亡魂。
既不能躲,更不能退。未免拖长时间,多增危险,周蛮力求一击退敌,气势上绝不能落了下风。他如野兽般嚎叫,瞪起双眼,迎着猛虎凶狠的扑去。人兽在空中对撞,周蛮俯身钻到虎下,双手卡住老虎前爪腋下,两臂上挺,别住老虎双肘,使其无法下抓。同时将头顶在老虎下颚,令它无法下咬。双足猛跺地面,在一瞬间凝聚胜过猛虎的爆发力将老虎仰面朝天的推了回去。
那虎怕是从未想过竟有猎物能将自己全力扑击顶回,虽然摔得不重,这一惊可不轻。野兽全凭本能行事,全然不会估计百兽之王的尊严,起身后望了周蛮几次,摇晃着走了。
詹小月瞪大眼睛尖叫道:“天啊,大个子,你,你竟打退了老虎。你,你果然不是人。”
詹子仍未恢复,全身颤抖着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蛮见老虎离去,也长出一口气,言道:“我本想在顶回它时补上一腿,岂料它力道惊人,将它顶回已耗尽全力,根本无力追击。而且……”低头望向腹部,上面赫然有三道血痕,是在顶开老虎时被其后爪抓伤。“我还思讨若它不走该如何是好,岂知竟如此顺利。”
詹小月叫道:“那已足够惊人。天啊,徒手搏虎。若是和二娃他们说了,他们定然不信。”
三人劫后余生,不及感动,又有异响靠近。
周蛮警惕的挡在二人身前,叫道:“什么人?”
从树林中走出一人,捂着侧腹,躬身而行,正是先前被周蛮撞飞的丁横。
丁横紧盯着周蛮叫道:“卑鄙小贼,我要你知道伤到本大爷有多恐怖。”
周蛮叫道:“我根本没有你们所说的神物。你的同伴已然逃走,你也负伤,别在纠缠不休。”
丁横咧嘴狂笑,神情极其可怖。他道:“徐延那无用东西怎样都好,这已与神物无关。我要你为自己卑鄙的偷袭行为付出代价,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辰。”话音未落已挺剑攻来。
他一出手便是三连刺,接着手腕翻转,又是五连刺,速度之快,令周蛮无法反应。周蛮将双手挡在身前,不住后退,掌心被剑尖划过,留下几个红点。
丁横狂笑道:“怎么?这样便无计可施了?如今该知你我之间的巨大差距,即便我断了两根肋骨,要取你性命仍旧易如反掌。”猛然加速,直刺周蛮咽喉。
周蛮不及思考,野兽般的本能使其瞬间扭身,闪过利剑。剑锋从肩上划过,留下一到血线。
丁横大感意外,笑道:“方才那剑竟被你碰巧闪过,但好运不会一直伴着你。下一剑就取你性命。”
他又是一剑刺出,速度比之前慢了少许。周蛮看得清楚,俯身避过,正欲反击,丁横突然加速,剑锋斜走,在空中一横,由刺变斩,平扫周蛮胸口。
周蛮大惊,向后侧身已然不及,剑尖从肩头划过,横穿胸口,他仰面摔倒。
詹小月惨叫一声:“大个子。”眼泪破眶而出。
丁横嘿嘿冷笑,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剑术的精妙便在于其变化。这些与你说了你也不懂,何况现在你也听不到了。”望向詹子祖孙,笑道:“你们说是不是?”
詹子颤声道:“伤你的是他,都是他的错。我们与他并不相熟,如今你已将他杀了,可否放我们一条生路?”
詹小月悲声道:“爷爷,你怎能如此说?”
詹子叫道:“小孩子懂个什么。这小子卑鄙无耻,偷袭丁大英雄,死也就死了。我们与他毫无关系,没必要替他说话。”
詹小月唏嘘道:“难道你忘记方才是他帮我们击退老虎?”
詹子哼道:“也是拜他所赐,我们才会遇到老虎。这种人,死了反而清静。”直气得詹小月攥紧拳头,哇哇乱叫。
丁横点头,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说道:“讲得好,我很欣赏你为人处世的方法,可惜我不能因此放你们走。你们也死在这吧。”
詹子大惊,拉起孙女欲走。丁横抢先出手,寒光闪过,斩向詹子手腕。詹子不得已缩回手来,詹小月却已落入丁横手中。
丁横擒住詹小月后颈,笑道:“老东西,我知你腿力惊人,我又有伤在身,若是让你跑起来定然追你不到。可惜我不会让你跑,除非你能想舍弃那小子一样舍弃这小丫头。怎么?要跑么?”
詹子狠声道:“你好卑鄙。”
丁横道:“无毒不丈夫。我断了两根肋骨,无法长距离跑动,对你不用点手段怎么行。”
詹子道:“我不逃,就站在这里让你砍。娃儿还是个孩子,望你网开一面,放她在山中自生自灭。”
丁横道:“那如何使得。你一把年纪,孤独一人上路岂不寂寞?我送你这小孙女下去陪你也是为你着想。”
詹子忽感脚下土质松软,微微打颤,余光扫过左右,叫道:“你好卑鄙。”将腿抬高,踢起几块泥巴溅到丁横身上。
丁横笑道:“这是你最后的挣扎?”神色一变。“就让你孙女走在前头好了。”剑刃贴着詹小月肩头斩向她纤细的粉颈。
詹小月两眼大睁,在这一瞬,她仿佛见到一位美丽的仙子拨云显日,从天而降。
詹子闭着眼,孤注一掷,大叫一声,奋力跺下脚。脚踏入泥泞的土中,噗的一声陷了下去。随着詹子踩出的洞,大地出现龟裂,五尺以内地面凹陷,丁横立足不稳,向后仰倒,詹子趁机将詹小月拉了回来。
地面陷了两尺,丁横双腿被埋,无法移动。詹子却也未能幸免,一只脚埋在土中无法逃走。
丁横冷道:“老匹夫,用的什么妖法。”
詹子道:“我并未做任何特殊的事,只是用力跺脚,踩入这天然的陷阱而已。”
丁横道:“你别高兴,我很快便能出去。”言罢双腿用力,竟逐渐从土中抽出。
詹子大惊,急忙抽脚。詹小月也来帮忙,祖孙二人拼尽力气却仍旧拔不出来,看着一点点抽出腿来的丁横,近乎绝望。
不过半刻,丁横已抽出一条腿,另一条腿也拔出大半。他轻轻舞着剑花,奸笑道:“等我出去便一剑砍下你们祖孙二人的头。”
詹子叫道:“娃儿,你快走。爷爷这一把老骨头,他想要给他也就罢了。你还年轻,不能死在这里。”
詹小月哭道:“不,我不要和爷爷分开,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边说边拼命拉着詹子。
丁横道:“既然你们祖孙感情如此深厚,那便一同上路吧。”
他长身而起,一鼓作气将腿抽出。詹子大惊,疯了似的向外拔腿。就在丁横的脚离开土地时,詹子也奇迹般的抽出腿来,而同时还有另一人开始行动。
丁横忽觉后颈勒紧,腰下一痛,只觉天旋地转,竟被人高举空中,在詹子和詹小月受惯性滚将出去时,被投向一棵大树。大树被拦腰撞断,丁横闷横一声,吐血不止,最后看了一眼袭击自己之人,留下骇然的目光绝气而亡。
将丁横摔死的竟是本应死去的周蛮,他胸前还留着那道血痕,却意外的仅有三分深,堪堪割破皮肤而已。
詹子见周蛮向自己走来,大叫道:“僵,僵尸?不,不要找我,不是我害你的。我,我虽讲过你些坏话,那只因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詹小月歪头看着周蛮,起身要过去,却被詹子拉住。后者道:“丫头,你不要命了?别过去,快,躲到爷爷后面。”
周蛮苦笑道:“詹老爹不必担惊,我是活人。”
詹子怀疑道:“未死?”
詹小月道:“死人哪能说话。”挣开詹子,扑到周蛮怀里大哭起来。“大个子,你当真没事?当时那剑,我还当你被穿胸斩成两段了。”
周蛮拍着胸口的伤,道:“你看,这不是没事。”
詹小月点头,却仍旧哭个不停。良久,她哭得累了,伏在周蛮怀里喘息。此时已过卯时,天光大亮。周蛮对詹子道:“詹老爹,时间不早,我们进城吧。”
詹子好像被踩了尾巴,尖叫一声从地上跳起,叫道:“进城?你休想。我决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上前抢过詹小月。“从此刻起,你走东,我走西,你我互不相识,之前之事休得提起。”
周蛮为难道:“可我不识进城之路。”
詹子哼道:“与我何干?”
詹小月道:“爷爷,那是他寻父的唯一线索,你就帮他一下嘛。”
詹子叫道:“帮他半下已差点丢了老命,帮他一下还不连祖坟都给刨了?不帮不帮。”
周蛮忙道:“只是带我进城,入城后绝不敢再烦劳您老人家。”
詹子道:“带你进城,若是被人见到,定以为我和你一路,惹上麻烦如何是好?”
詹小月道:“方才那两人中有一人逃了,若是他回去禀报,对方此刻已知我们关系,藏也没用。”
詹子语塞,哼哼两声,道:“话虽如此,但总是不妥。”
詹小月道:“只是进城,并无不妥。正巧是赶集之日,城里人多货乱,哪有人理会我们。”
詹子沉吟良久,目光从詹小月到周蛮,又从周蛮回到詹小月,叹道:“好吧。但只到城门,见到城门后便各走各的,互不相识。”
周蛮一口答应,满心欢喜,仿佛已寻到了父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