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英带人赶至,只见六具尸体横倒于树下,且讽刺般整齐排列,身上均无外伤,除一人外表情安详,仿若猝死,对方出手之快可见一斑。
胡英狠声道:“他们在嘲笑我们,向我们证明他们非但有充足时间离去,还可将尸体一具具摆放整齐。”
二师兄检查过尸体后,道:“脖子被扭断,所有人一击毙命。”
胡英怒道:“废物,全是废物。我们洪武校场怎会训练出这些废物。我们一共来了三十二人,如今死了九人,一人重伤,五人轻伤。才不过一个时辰前后,一群老太婆,小丫头和些个农夫耕汉便折损了我们近半数人手,日后还要我们洪武校场何用?把地里的农夫一个个拉出来,一人提一把锄头便是了。”
大师兄道:“师妹,别生气。那死去的几人除一个中级武师外,均属下级武师。你也知道下级武师不过是从各地挑选来,由校场稍加训练的校场护卫。且这些人训练尚不足两年,实力不济也在情理中。”
胡英哼道:“情理?我洪武校场没有任何输给农夫的情理。”
大师兄叹道:“师妹,你至今还不懂么?你的对手并非寻常农夫,其中有个不寻常的人物。”
胡英哼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抓到他们。”
大师兄知劝她不住,只得无奈摇头,不再多说。
胡英叫道:“我便不信他们能飞了。给我搜,今日定要搜出人来。”
武师们不敢怠慢,加紧搜查。忽地,草木颤动,不知何物急速穿过树丛。
胡英当即叫道:“给我追。”一众紧追而去。
前方人速度甚急,在地形复杂的森林中却毫不受阻。胡英心中暗讨:“难怪他们能无声无息杀死六名武师,原来竟如此熟悉森林地形。”向身边二师兄道:“二师兄,我们当中唯你脚程最快,可否请你去前方拦阻他们。”
二师兄点头道:“师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当尽力而为,你只管放心。”言罢加紧脚步,将其他人抛在背后,独自追赶。
大师兄担心道:“老二,一人不妥,小心有诈。”便也追了上去。
二师兄笑道:“大哥,区区几个农夫,难道你还不放心我?”
大师兄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你我兄弟联手,追击也轻松些。”
他二人紧追不舍,成环抱式由左右绕到前方,足有半个时辰才将那奔走之物截住。当胡英赶到时,那二人一个偎石而坐,一个依树而立,均垂首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英见其表情便知有事,问道:“怎么?没截住?”
大师兄叹了一声,向二师兄道:“老二,我说定然挨骂,还是由你来说吧。”
二师兄道:“截是截住了,可惜……唉,你自己看吧。”言罢向对面树上一指。只见在那里拴着一匹小马,四蹄口鼻均用布裹住。四蹄裹布,消去马蹄之声,使追者不详。口鼻裹布,防止马儿嘶鸣,又可减弱其呼吸,使其不至奔跑过快,令人生疑。可见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布局。
胡英跺足叫道:“回去。”复带人返回。
当他们赶回原处,一来一往已隔一个时辰,詹子等人早已遁去。只见于树丛中立着一面牌子,用树枝削尖,指向西方。树枝上刻着一行字:吾等此向逃生矣,追之以慎。直气得胡英大叫一声,将那树枝劈成两段。怒道:“给我找,他们定会留下踪迹。我要他们知道戏弄我会有何下场。”
稍顷,大师兄忽地呵呵大笑起来。胡英不悦道:“大师兄,难道连你也在笑我?”
大师兄摇头道:“我是笑我们所有人。”
胡英寒着脸冷哼一声。
二师兄见胡英不悦,忙道:“大哥,你发现什么便快说,莫要师妹误会了。”
大师兄道:“我笑那些人中当真藏龙卧虎,有善武者,亦有善谋者。”
二师兄道:“大哥,此话怎讲?”
大师兄道:“先不说那利用小马而行调虎离山之计的妙处,单说这路标。他们早知我们定会寻到足迹追去,索性便将正确方向指与我们。我们定然不信,势必要求证一番,与他无损。另而,他有言在先,要我们谨慎行事,便是暗示前方设有埋伏。我们慢了足个时辰,路上究竟有多少陷阱难以想象。若是我们投鼠忌器,势必会减慢行程,追他不得。若是我们不顾埋伏,紧追不舍,途中难免损兵折将,到时他们再觅处而藏,我们欲擒亦是不易。”
胡英哼道:“凭他几个散丁游勇也能想出如此计谋?只怕是误打误撞而已。别说了,我们追,决不能放他们逃了。”
且说周蛮,待胡英率众追小马而去后,与詹子等人汇合。前者在河边擒住两匹小马,有小马代步,负着胡母与胡莺莺才使得方才行进速度增快。如今虽放走一只,仍有一只,由胡莺莺骑着,胡母则由两个儿子交替背负,速度虽不比方才,却也轻便许多。
胡莺莺哪里会骑马,只是死命抱住马颈,全身贴伏于马背,闭着眼,任由马儿奔驰。前方自有周蛮牵马开路,直行至晌午,头顶艳阳高照,前方出现一片花谷。谷中尽是金灿灿的黄花,也不知属何种草科,每枝一朵,每朵四叶,每叶微弯,好似小童玩耍的风车,当风起时,百花起舞,仿若整个山谷都在旋转飞翔。
詹小月一见便喜爱上,奔去摘了一朵插于发上,笑道:“好看么?”她虽年纪尚幼,但笑颜如花,当真是人比花娇,花增人艳。
胡山见詹小月戴着漂亮,也想为胡莺莺摘上一朵。可此刻的胡莺莺伏于马背,通身是汗,哪里还有精力戴花?当初胡母将马让与她乘亦是出于一番好意,可骑着无鞍无缰的小马,对不懂马术的胡莺莺来说,直比赤脚行路还难。
詹子见众人观花而欢,似已忘记身后尚有追兵,不免提醒道:“此地并非久留之处,我看他们也快追来,需得寻个隐蔽之处才是。”
詹小月道:“爷爷,我们便在这里隐蔽如何?你看看这些花多漂亮?”
詹子道:“不可。此地虽可藏人,但不易脱逃,我们需得找片茂密的树林才是。”
周蛮道:“前方不远有片果林,想必可以藏身。”
詹小月奇道:“蛮,你如何得知前面有果林。莫非你曾到过此地?”
周蛮道:“从未来过。只是隐约听到有猴儿鸣叫,照以往经验猜测而已。”
詹子忙问道:“前方有猴群?”
周蛮点头道:“而且是好大一个猴群,只怕有百来只猴。”
詹子喜道:“真乃天助我也。走,我们即刻动身前往那里。”
詹子等人方走不过一柱香时间,胡英便带人赶到。瞧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焦头烂额的狼狈模样,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二师兄骂道:“他们会妖法不成,又是喷火又射乱石。”
大师兄喘息的揉着脚踝,道:“你还算好,我可险些被削断了脚啊。”他二人都如此,何况其他人。此刻还能跟上的仅有不足十人,也是各个气喘吁吁,个别还带着轻伤。
胡英叫道:“大男人,发什么牢骚。”她自己亦是头发零乱,面上污渍斑斑。“大师兄,他们走了哪个方向?”
大师兄观察四周,道:“应该是向西南走了。”
胡英道:“那还等什么,给我追。”
一片林子仿佛是一把撑天巨扇,枝叶在空中交错重叠,几乎将整个山头覆盖。秋熟的果子堆积满地,整座山被浓浓的果香环绕,香气飘散数十里,将远近的飞禽鸟兽吸引过来。常有食果的小兽经过,捧起一枚果子便逃。尾随小兽而来,一只山猫伏着头,视线随着小兽而动,高台腿,轻落足,直跟至小兽巢穴前,正要扑去,却被一条斑斓蟒蛇缠住,由头至尾的吞了。
在林中横贯一条小河,约三丈宽,冰冷清澈,奇深无比。一只懒洋洋的山熊打着哈欠守在上河口,每年冬过便有数不清的鱼儿逆波而上,至上游繁殖。届时它便可饱餐一顿,只是今次它来得早了些。
胡英进入林中,立即命人警惕。他们如今只剩十二人,已不能再损失人手了。
在果林正中立着一块六丈高的岩山,顶穿树冠,破林而出。在山上聚拢着百来只山猿,一只只搔耳弄尾,双目灵动。他们直视着胡英等人,竟全然不惧。为首猴王端坐于岩山之顶,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用眼角轻蔑的瞥向胡英等人,唧唧叫上几声,旁边自有猴儿奔下山去,取来新鲜甘美的野果奉上。那猴王啃上两口,将果核向下一扔,正丢在胡英脚边。
胡英大怒,骂道:“不知好歹的猴子,看本姑娘撕掉你那张嘴。”
大师兄连忙阻拦道:“它们只是山间野畜,怕我们抢其地盘,何必与之争执?何况它们有百来只,一旦闹将起来势必一片混乱,若是让那些人趁乱逃了岂非得不偿失?”
胡英沉吟良久,向猴子哼道:“算你们走运。”
那猴王仍旧一副轻蔑模样,兀自享受着日光的温暖。
胡英带人搜索半晌,仍不得人,见时辰已近申时,不免烦躁起来。她叉腰立于林中,扬声高叫:“我知道你们就藏身于林中,我亦知道只要我不动,你们亦动弹不得。好,我便不动,守在这里。这林子虽大,但我有得是时间。我可以慢慢在此搜寻,直至寻见人为止。本姑娘要看看你们究竟能忍到何时?”
不待胡英话落,树林中忽地响起一声虎啸,震荡天地。林中百鸟齐飞,百兽奔逃,跟着一人大叫:“老虎啊!”又闻几人惊慌声,有男有女,辨识不清。
俗语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但若是来了老虎,猴子这假王亦得逃命。便听唧唧尖叫声不绝一群百来只猴儿向四面奔逃,其中尤以那猴王逃得最快。在群猴仓惶逃窜时,有几条不同于猴子的人影闪过。
胡英大叫道:“想逃,给我追。”
武师们面面相觑,虽是见了人影,可一闪即逝,在此猴群奔散之时要如何去追?
胡英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各带三人,其余人随我来。”如此,他们分做三组,向三个方向追去。
胡英带人紧追,追出两三里,前方声息不见。她立即警觉起来,观察四周,道:“我知你们藏在附近。你们是逃不掉的,还是出来吧。”
她逐渐向前摸索,不知不觉前方又传来水声,竟是回到河边。此处乃是那条小河的下游,河道渐宽,水流却更急,不知是因河底变浅或是半路有泉交汇。
她猛然回首,不知何时,跟在自己身后那三人已不见踪影。她哼道:“好快的身手。但你若以为我也和他们一般那可就错了。”忽地抽出一柄匕首射向身旁大树。大树后人影一闪,周蛮翻滚而出。
胡英道:“你终于肯献身了。”
周蛮笑道:“我从未刻意躲藏,只是你们不去看我而已。”
胡英哼道:“你能嚣张也仅有此刻而已。”余光扫过左右,皱眉道:“其他人呢?让他们都出来吧。”
周蛮道:“他们便藏在附近,只怕你找不到他们。”
胡英道:“那我便先杀了你,再慢慢将他们找出来。”言罢飞身而上。
周蛮道:“要杀我周蛮可并非易事。”迎着胡英冲去。
胡英武艺虽好,但毕竟女儿身,膂力尚有不足,何况面对周蛮此等超乎常人的大汉。她本就只到周蛮胸口,见周蛮冲来,将身伏低,好似一头金钱豹。
周蛮扑上一拳,被胡英闪过。后者躬身在其脚边旋转,好似一员步将在骑兵马前游走。周蛮反应敏捷,出手甚快,却偏偏抓不到胡英。胡英绕周蛮几圈,来到正面时忽地一拳打向其胸口。周蛮将单掌于胸前一挡,欲待其拳入掌心,顺势抓其手腕。谁知胡英一拳乃是虚招,不知几时已闪到周蛮背后,高高跃起,对准其头顶便是一拳。
周蛮只觉背后风声袭来,将头一侧。胡英一拳擦过周蛮耳轮,正中其肩头。拳头打在肌肉上,非但未将周蛮击伤,反将胡英的手臂震得酸麻,不自觉向后倒退,失了平衡。
周蛮趁势转身,不待胡英重整姿态,恶扑而上,将之抱住。周蛮极少接触异性,香躯入怀他便本能的拥紧。胡英与他以往接触的女子均不相同,身体软中带硬,柔中带刚,使他不禁失神。
胡英虽自幼练习摔跤,与男子摸爬滚打,搂搂抱抱在所难免,她男子性情,一向并不介怀。可此时情况不同,周蛮力大,将她整个娇躯紧贴在怀中,一只大手好巧不巧的放在其胸前。柔软的酥胸被袭,胡英羞愤难当,嗔了声:“你这淫贼,还不放手。”将肩头一摇,蛇一般从下钻出。
周蛮愕然。虽说自己未曾用力勒紧,但也并无挣脱空隙,怎想到胡英竟如此轻松脱身。
胡英掩胸而立,粉面绯红。英武的她难得露出如此女儿家神态,却是别有一番迷人的神采。
她自出生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将嘴唇咬出血来,怒视周蛮,厉声道:“你这淫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言罢猫儿般猛冲上来。
周蛮虽不明胡英因何愤怒,却也感到其身上气势转变。那已不是想制服自己,而是透着浓浓杀意。与其说杀意,也许该说是拼命更为确切。胡英本就性子刚烈,一路来倍受戏弄,早已忍无可忍,如今又遭此奇耻大辱,何以能堪?她心中已被怒火填满,一心只想将周蛮杀死。甚至只要能杀他,便是同归于尽亦在所不惜。
所谓困兽之斗尤以危之,无论什么,若是拼起命来都不易应付。周蛮向后连退,气势上便输了一筹。胡英猛攻不断,忽地抓住其手腕,向怀中一扭。这招本是将对方手臂带至胸口,再向外翻转,趁隙击其腿弯,待对方跪倒后猛击肋下。此在洪武校场乃是应对高大于己的敌人的惯用计量,她亦掌握娴熟。可她酥胸方才受袭,如今将对方手向胸前拉,心底自然升起一股拒意,动作不免便迟了。周蛮趁此机会将手腕翻转,擒住胡英,正要顺势将其举起,却是后者腾空而跃,就着周蛮托举之势燕子般翻身掠过其头顶,在半空划过一道弯月般的影,落在河边,借力施力,将周蛮抛向河中。
胡英毕竟是女子,便是日夜锻炼又能有如何臂力可将周蛮摔出?周蛮之所以被摔飞,其大半却是因他自己的力量。他还从未遇过这空有一身膂力,却反成对方可利用的弱点的情况,身体飞在半空,神态却是满面愕然。
胡英向河中望去,神情骤变,怒道:“你想逃么?”
且说果林,一声虎啸过后,鸟兽散,武师追。过了半晌,果林中一片寂静。詹子从岩山旁探出头来,左右观望,见确是无人,笑道:“这次你们还不上当?我看你们要如何追我们。”接着詹小月,胡山,胡川,胡母,胡莺莺相继而出。
詹小月道:“蛮一人不会有事吧?”
詹子道:“他应付得来。我们也快些动手,免得他等得久了,多增事端。”
众人点头,到河边将事先砍断的两棵粗木削去树冠,并排绑紧,成一木筏。詹子去做了一根篙,此尽乃其渔夫本行,自如庖丁解牛,不费丝毫力气。
大师兄带人去追,追至半路,忽觉不妥,复又带人返回。进入果林,正见詹子等人推筏入水,喝了声:“站住。”飞奔而去。
詹小月笑道:“你让我站我便站,是你傻还是我傻?”
詹子没料到有人返回,吓得魂不附体,忙拉起詹小月登上木筏,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耍嘴,还不速速上筏逃命?”
胡山、胡川也是心惊,将全身力气使出,把木筏推入水中,跟着翻身而上。大师兄奔至河边,木筏却已顺水而去,再不复追。见他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一个孱孱弱弱的老妪,一个不明世故的小丫头,一个只晓针线刺绣的姑娘,两个粗鲁耿介的农家汉子。他实难相信便是这样一群人耍得他们洪武校场的武师团团转。
詹小月笑道:“呦,代我向那火气旺的姐姐问好。”
大师兄双眉直立,忽地想起什么,叫道:“你们不等同伴了么?还有一人没上木筏吧。”
胡川心实,回道:“你咋知道?”却气得詹小月一把掌打在他头顶,骂道:“你这黑炭头,不知道那是追杀我们的人么?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是他的狗,这般老实听话?”
胡川被骂得不敢回口,心中却是百般委屈。
大师兄笑道:“我就知道,单凭你们几人决难对付我们洪武校场的武师。其实早在黎明前河边处我便察觉你们,当时你们当中有一人竟可发出令我脊背生寒的杀气,可惜那人此刻却不在你们当中。”顿了顿,续道:“便是那人一只在保护你们吧。告诉我他在何处?”
詹小月用关外土家话耸肩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等我学好语言再来答你。”
大师兄眯着眼,望着木筏远去,最终消失于河口,喃喃道:“希望师妹不要遇到那人才好。”
詹子撑筏而去,不多时飘至下游。胡莺莺好容易离开马背,倒在木筏上休息。也许是之前躲在草丛中时依偎在胡山怀中十分舒服,这次竟亦不自觉的靠在其身上。胡山自是惊喜万分,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惊扰了胡莺莺。可人怎能不呼吸?时间稍长他便吃不消了,身子颤抖,面红脖粗。
胡莺莺被他晃得心烦,微微皱眉,刚张眼,却见胡山坚持不住,长吸口气,跟着猛咳起来。那口气吸得甚急,如同猪吼,引得四周人一阵发笑。
胡莺莺立即明了,俏脸微红,嗔怪的白了胡山一眼,躲在一边不敢抬头。胡山弄巧成拙,只能挠头傻笑。
众人笑过一阵,老太太道:“这次能够逃生,全赖老先生妙计,周兄弟帮忙。”
胡莺莺未免方才尴尬,插言道:“是啊,老先生竟能轻易降服那两匹野马,若非有它们相助,只怕我们还逃不到这里。”
老太太点头道:“那声虎啸亦是惟妙惟肖,惊得满山鸟兽惊涛,我们才有机会乘筏逃走。”
胡川也道:“是啊。俺虽知道那是詹老爹发出的,却还是险些吓尿了裤子。”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詹子扬扬得意,拍着胸脯道:“那些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凡是与逃跑有关者,老夫无所不能,无所不通。”
詹小月白着眼道:“爷爷就是厚脸皮这点无人能及,竟把逃跑说得理直气壮。那算得什么本事哩?”
詹子哼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你以为何为本事?上阵打仗?治国平川?医病救人?还是教书育徒?的确,那些是本事,不过只是些小本事而已。”
詹小月哼道:“难道只有逃跑才算大本事?”
詹子肃然道:“那是自然。逃跑的本事便是活命的本事。人死万事休,一个人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哪怕他有宏伟志愿,通天之能。所以世上唯有活命的本事才是真正的大本事。”
詹小月自不认同,却又一时找不出反驳之语,只得娇哼一声,不去理他。
老太太笑道:“虽然老先生说得大道理我不懂,不过能够在危机时刻保全自己与亲友的生命,却是不得了的大本事。”
詹子立即得意道:“听到了吧?”
詹小月娇呼道:“婆婆,你莫帮他。你一帮他,他便得意起来了。”
詹子道:“这是什么话,我……”未及言毕,就见一片黑影凌空而下。众人抬目望去,竟是周蛮横飞过来。
詹子叫道:“接住人。”胡山、胡川同时行动,垒人墙将周蛮挡住。木筏被压得陷入水中复又弹起,险些将胡莺莺抛下筏去。
詹小月问道:“蛮,出什么事了?”
周蛮摆手,却说不出话来。就听河边传来胡英的怒吼:“周蛮,你给我记住,便是追至天边,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断。”
詹小月面色古怪,阴阳怪气的哼道:“蛮,你做了什么,惹得人家如此恨你?”
周蛮只是无奈摇头。缘由?那些事情粗心的周蛮如何能知。
詹子道:“蛮,你似乎打不过人家,竟被一个女人扔了出来。”
周蛮叹道:“她动作古怪,出手又快,我只将她举起,却不知如何竟自己飞了出来。”
詹子笑道:“你是被自己的力量摔出来的。”
周蛮奇道:“自己的力量?”
詹子点头,道:“你现在尚无法了解,日后慢慢学习便是。”
周蛮颔首,犹自叹息。
就在此时,空中忽有两只劲箭激射而来。一先一后,成一字排列,目标正是周蛮胸口。箭速奇快,又取众人松懈之时,以周蛮感官,发现时亦为时已晚。他不及闪躲,只得用手硬挡。一只箭擦过他手臂,被他架了出去。可箭上力道惊人,将他震倒。第二只箭疾驰过他头顶,直射向胡莺莺。
胡莺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四周景物在顷刻间消失,眼前一片空白。在空白之中,一只闪着寒光的箭射向自己。那箭是如此缓慢,可她却无法移动。甚至心中连躲闪的念头亦不曾拥有。她只是等待,等待着箭落在头上,等待着死亡。她没有不甘,没有遗憾,因为这一些尚来不及充斥她的心田。
一滴鲜血落在她面颊上,那是一滴滚烫的鲜血,带着无与伦比的热力将她从空白的世界带回现实。一只黑而粗壮的手臂挡在她面前,雪亮的箭尖穿透手臂,倒勾还留在血肉之中。她喘息着,急速的喘息着,闪烁寒光箭尖距离她眉心不过两寸,她却不觉害怕。她在恐惧,但恐惧的并非利箭,亦非死亡。
也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泪已落得满面。她扶住胡山,哭叫道:“你,你没事吧。你,你,你……”跟着便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胡山面色惨白,他无法出声,因为要紧咬着牙才能强忍剧痛。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很快便染红了木筏,染红了河面。
詹子急忙上前检查,道:“手臂还好,只是两三个月不能用力。但需得为他止血,不然怕有生命危险。”
胡莺莺、胡母忙活起来,将箭取下,将伤口简单包扎。
詹子道:“我们没有止血药,只能暂做处理。等到了下游再寻个县城找大夫医治。”
周蛮狠声道:“没想到他们仍不死心。”
詹子道:“只怕未必是他们所为。”
周蛮道:“除了他们还有何人?”
詹子道:“洪武校场擅长摔投技巧,却从未听说有如此箭手。方才中箭时我立即寻看,却不见人。以那种角度,只怕在五百步开外。那样的箭技绝非随意操练几下便能习得。况且……”之后的话詹子未说,却是望向周蛮。
周蛮知道,詹子要说那箭乃是冲着自己而来,胡山是被误伤。有那种箭技,目标又是自己,难道是那些可怕的剑手已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