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排联体瓦房中走出一男子,面透油光,略带红润,显然刚酌了几杯。他哼着小曲,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合着节奏轻轻拍着,一路摇摇晃晃向后院走去。
胡川压低声音道:“那就是亭长。哼,俺和俺哥每日在山里受罪,连饭也吃不上,他有女人唱曲,又有酒喝,倒是活得自在。”
胡川身后一人道:“瞧他喜滋滋的模样,全不似刚死了儿子没多久的人。”
另一人道:“像他这种人,自己享乐比什么都重要,哪还管得自己儿子。”
周蛮奇道:“他既不思念儿子,又为对胡山兄弟如此耿耿于怀?”
胡豹道:“怕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周蛮又道:“难道他将莺莺姑娘虏回也是为做给外人看?”
胡豹哼道:“他那样的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又有谁能知?”
胡川见亭长推开一道木门,轻道:“他进后院了。”
街上锣声响起,已是三更。周蛮皱眉道:“依詹老爹之言,后院乃是新房。天色已晚,他孤身去后院所谓何事?”
胡川道:“他去了后院,我们该怎办?”
胡豹思姐心切,急道:“管他那么许多,冲进去将人救出便走。谁若敢阻拦,打断他的手脚便是。”
周蛮对救人之事并不担心,量那亭长也绝非高强剑手,凭他之力,若要带走一人可谓简单之极。他只对亭长之为略感诧异,却又不知诧在何处。听胡豹之言,含糊点头,尾随亭长进入后院。
后院比前院略小,仍就是一排联体瓦房,在中央一扇大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左侧一扇窗上悬着一顶灯笼。
亭长来到门前,轻扣门环,叫道:“莺莺,莺莺啊,开门,是我。”
扣了好一会,房中生起烛光,一道人影经过窗口,看似一位披着衣服的女子。她来到门边,轻道:“亭长大人?您有事么?天色这么晚,我已经睡下了。”声音微颤,似在惧怕什么。
胡豹道:“那是姐姐的声音没错。我姐就在里面。”言罢便欲冲出。
周蛮忙将其按住。若此刻动手,人自然抢得到,可能否全员安全离去却是未知。四面也不知有多少护卫民兵,若是过早打草惊蛇,只怕他们逃起来不易。
就听亭长嘿嘿一笑,打着酒嗝,在门前摇晃几下,倚靠在门板上,道:“儿媳啊,你已入了我家的门,怎么还称呼亭长大人。该叫爹了。自家人相见,时辰晚了有什么关系。来,开门,让爹进去看看你。”语气轻佻,全不似寻常公媳间的言语。
胡莺莺道:“亭长大人,请,请你自重。”
亭长忽地将脸一沉,冷道:“自重?老子已自重了好几天。你既然入了我家门,便是我家人。我那儿子虽有眼力,可惜没福气。你反正已嫁入我家,伺候伺候我这公公又有何不可?”说着便粗暴的撞门。
胡莺莺惊惶失措,忙道:“亭长,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别,别这样。若让别人知道,对你也不好吧。”
亭长酒气上涌,哪还顾得那么许多,叫道:“少废话,今日你让我进也得进,不让进我也要进。”打了酒嗝,又堆起一副淫秽的笑脸。“小美人,只要你今晚将我伺候好了,日后保你有好日子过。”
胡豹在旁听得全身颤抖,叫道:“这狗贼哪里是为子报仇,完全是他自己色迷心窍。我,我要杀了他。”
他这一叫,顿时引起亭长注意。其他人知再藏也无用,只得现身。胡豹呼喝一声冲向亭长。亭长正转身望来,酒醉惺忪的双眼尚未及看清人影便被胡豹一拳捣在鼻上,直打得他仰面摔倒,头后撞上门板,昏厥过去。
胡莺莺听到声音,也不知发生何事,吓得慌忙缩进房中。
胡豹拍着门板叫道:“姐,姐,是我,我是阿豹。”
胡莺莺自然识得弟弟声音,心头一跳,也不知是喜是忧在胸中汇集,良久方才起身,哭道:“阿,阿豹?是,真的是你?”
胡豹听到姐姐声音,心酸喉苦,忍不住垂泪道:“姐,是我,姐,开门啊,我来接你了。”
胡莺莺来到门前,却只靠在门边不敢开门,唏嘘道:“你回去吧,好生照顾娘。日后娶房媳妇,安稳过日子。”
胡豹道:“自从姐被抓走,娘她一直卧床不起。若是姐不能幸福,我和娘又如何能安心过日子?”
胡莺莺急切道:“娘,她,她老人家怎么样了?唉,是女儿不好,对不起您。可我不能与你们回去。”
胡豹惊道:“为什么?”
这时前院已有骚动,十几个民兵正在赶来。外面传来鸟叫,那乃事先约好的讯号,负责监视者发现不妙便以此法通知周蛮等。
周蛮道:“不好,有人来了。”
胡川紧张道:“俺们得快点。”
胡豹焦急的拍着门,大声道:“姐,你快出来,快啊。”
胡莺莺道:“就算我与你回去,用不多久也定会被抓回来。到时非但救不了我,还牵连了你和娘。你们还是快走吧。”言罢退至墙边,蜷缩成团,哭泣不止。任由胡豹再如何叫门也不应答。
胡豹急道:“这,这,我姐她竟然不走。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周蛮眉头紧皱,向后望去,已可见人影晃动,正从前院赶来,叫了声:“已无暇再等,先将人带走。”抬腿一脚踢在门上。门板喀的一声裂开一道口子。周蛮伸手过去,一手扳住门环,另一手抓住破损,双臂用力,硬是将大门掀了下来。
胡莺莺万没料到如此,看着弟弟胡豹和另外几人进来,一时不知所措。
周蛮将门板扔下,细看胡莺莺,难怪如此多人欲要争她。她肌肤白嫩,双目如波,若非惊吓过度,嘴唇煞白,会更显秀丽。论其姿色绝及不上孟娇,但在此偏僻乡间,怕也当得第一美人了。
周蛮道:“护人先走。”
胡豹点头,拉起姐姐便走。胡莺莺已无法反应,跟着弟弟木偶般行动。
有十几个民兵冲至后院,周蛮大喝一声向他们扑来。胡豹趁周蛮挡住民兵之际,托起胡莺莺翻上墙头,对面有先一步过去的胡川接应。
胡莺莺过去之后,另外两人也翻过,胡豹招手唤周蛮,道:“快来,我们走。”
周蛮虎喉一声,喝退民兵,正向他赶来。这时昏迷过去的亭长幽幽转醒。见到亭长,想起他之前对姐姐的欺辱,胡豹乃是火性男儿,如何压得住气?他抽出背后一把猎刀,叫一声:“我要杀了你。”便掷了过去。
亭长方才苏醒,还未及弄清四周情况便闻一人大叫要杀自己,吓得慌忙一滚。也算他命不该绝,猎刀在他侧身时刺穿他手臂,刀尖插入他两条肋骨之间,却未伤及内脏。他大惊失色,顾不得疼痛,惨叫着向民兵身后逃。
胡豹见一击不中,啐了一声,骂道:“算你这狗贼命大。”翻身越墙而出。周蛮无奈一叹,随后跃上墙头,最后望了院中一眼,纵身离去。
那亭长险中得活,躲在十几位民兵背后,捂着肩头望去,正见周蛮望来,二人目光在空中一触,他只觉望着的不似个人,更像一头猛虎,惊得跌坐于地,口中喃喃道:“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却是认错了人。
周蛮等人逃至村口,那里也有民兵。好在有人接应,众人突破防卫,出得村外,先到树林中与詹子等人汇合,再由事先安排的退路撤离。期间詹子使一招浑水摸鱼,派出五人分向不同方向离去,扰乱追兵视线,使他们不得区分真假。
他们选择的乃是一条笔直路线,以最快速度飞奔而去,倒不怕后方追兵追至,怕得是亭长连夜追击,先至七里胡家村,把胡山和胡母围在里面。
他们连夜奔回,天未明便已入七里胡家村地界。胡莺莺累得气喘吁吁,她毕竟是少女,样貌又秀美清丽,虽并非富贵出身,但其母爱如掌上明珠,平日尽教些织绣纺纱,何曾做过粗活?如此一口气奔个把时辰,途中未歇一次,又未言苦已属不易。
胡豹道:“姐,你别急,我们马上便进村了。等到了胡山家,你便随他们一同走。家中你放心,娘有我照顾,决不会有事。”
胡莺莺微微点头,俏脸扑红,也不知是累得还是羞得。她虽与胡山定下亲事,却未曾见过。当日胡母带胡山登门提亲时她也回避在房中,不得相见。如今突然便要见面,且是一同逃亡,这其中的感触实不足为外人道。
詹子道:“胡豹,你们也快些回吧。最好先别回家,到外面避几日风头。”
胡川也道:“眼见便入了村,往后的事情尽管交给俺们兄弟。俺哥虽没什么大本事,却也决不会亏待了嫂嫂。”
胡豹点头,向众人抱拳道:“既然如此,在此别过了。”带人急匆匆离开。他之前一时冲动,掷了亭长一刀,险些要了他的老命,如今冷静下来才知后怕。不敢耽搁,带着露过面的兄弟直入山中避祸去了。
胡豹走后,周蛮等人不敢走村中大陆,绕过外围来到胡家。此时鸡尚未叫,胡母和胡山均未起床。
胡川来到门外,轻轻扣门,唤道:“哥,哥,是俺回来了。”
胡山粗鲁汉子,睡得熟了鼾声如雷,哪是如此轻言细语便能唤醒?但胡母年长觉轻,听到稍许异动便醒了过来。老太太心中暗奇:“川儿理应与恩公等人前去救人,之后该当赶往靠山村去找他妹子,如何又回来了?”
老太太心下奇怪,来到门前,问道:“川儿,是川儿么?”
胡川一怔,回头望向詹子,詹子示意他说话。他应道:“娘,是俺。”
老太太登时大怒,推开门骂道:“你这无用的儿子,昨日出去,怎么尽早便回来了?莫非是人未救出?”
胡川委屈道:“娘,不是。”
詹子上前道:“老夫人,您先消消气,莫怪胡川。你来看,那里可是何人?”
老太太抬头,正看到抹着香汗,强展笑颜的胡莺莺。这姑娘她虽未曾见过,却也猜想得到。向前紧走几步,来到胡莺莺面前,提着她手看了又看,直看得胡莺莺面霞羞红,在也不是,躲也不是。
老太太笑眯眯道:“美,真美。也不知我那儿上辈子造了什么福,竟能说下你这桩亲事。”旋又不仅愁上心头。“可惜啊可惜,却因此累你受罪。”
胡莺莺忙道:“老夫人,您这说得哪里话?是我该道歉才是。若非因为我,你们家也不会……老夫人,您不会怪我吧?”
老太太摇头,眼中禁不住闪着泪光。“不怪,我如何会怪你。希望你以后能幸福。”转向詹子道:“老先生,之前不是说好直接去找他妹子么,怎么又回来了?”
詹子道:“老夫人,您这话可就问得糊涂了。您老不走,两个孩子怎可能舍下你不管,自己逃生?您自己的儿子会否如此不孝,难道您自己还不知么?”
老太太摇头叹息:“我这把老骨头,走与不走又能如何?”
外面闹得久了,胡山亦醒转过来,出门见众人已归,便道:“娘,跟俺们一起走吧。”
老太太将脸一寒,道:“我已说过很多次,不走便是不走。是你串通你弟,兄弟俩合起来骗我是不是?”
胡山见母亲不悦,不敢再说,正欲征求詹子意见,却见在詹子身侧立着一位俏丽佳人。那娇嫩的肌肤,婀娜的身段,他一见便仿佛心中被塞入了什么,全身说不出的难耐。
詹小月笑道:“我说黑炭头,怎么,看你未来的媳妇看傻眼了?”
胡山一惊,连忙转过身去。
胡莺莺也急忙转身。听众人之言,她已知此人便是自己定亲的夫君。论样貌,从头到脚毫无可取之处,说本领,憨头憨脑,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她实不明白母亲因何给自己定下如此一门亲事。
胡莺莺不满之色挂在面上,旁人皆看在眼中。这也无可厚非。如胡莺莺这般花一样的少女,若是配给胡山这牛一般的黑炭头,可当真应了那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詹小月扯开话题,道:“婆婆,那两个黑炭头也是一片孝心,你就别说他们了。”
老太太哼道:“还说。怎么连你也和他们一起骗我这老太婆?”
詹小月嘻嘻笑道:“我哪有骗你?我又没保证不会回来?何况我这么喜欢婆婆,能回来多见你几面,自然不能错过。”
老太太笑道:“就你这小嘴甜。”
詹小月道:“哪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上前挽住老太太的手,轻轻摇着。
周蛮道:“婆婆,此时绝非计较这些之时。我们在救人时出了意外,提早被发觉,还打伤了亭长。若是他们连夜带人来追,怕是已追至村口了。”
老太太惊道:“这么快?”
胡川道:“娘,没时间了,一起走吧。”
胡山也道:“是啊娘,和俺们走吧。”
詹小月道:“婆婆,我们一块走吧。”
周蛮道:“婆婆,若是再迟疑不定,我们可一个也走不掉了。难道你希望我们全部被擒?”
老太太在他们脸上逐一扫过,长叹道:“你们啊……我知道了,走,走便是了。”
詹小月欢呼一声:“走喽,婆婆答应与我们一同走了。”
詹子笑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老夫人,你看还有何需要收拾,携带,尽快弄好,我们立即启程。”
老太太转身进去,在箱子里收拾了几件衣服,道:“能用的东西在这一个月中丢的丢,砸的砸,已没剩下什么。唉,我们走吧。”
詹子点头,让胡川在前带路,周蛮断后,几人向靠山村行去。
路上,胡山拿出些馒头分给众人。队伍本就老弱妇孺,行进缓慢,唯恐被追兵追上,不敢停留,边走边吃。
詹小月陪在老太太身边,陪她聊天解闷,詹子在旁佯装不在意,实则眼里已快喷出火来。胡川和周蛮一先一后,注意着动向,只剩下胡山与胡莺莺并肩而行,气氛甚是尴尬。
胡山欲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胡莺莺则是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两人虽是并肩而行,却是头向两侧,仿佛是背靠着背,不知者还道他们有何过节,如此厌恶对方。
胡山忍不住向胡莺莺瞥了一下,见其眉头深锁,不仅叹了口气。
胡莺莺心中不满,加之连夜赶路,乏累交加,心情也变得急躁起来。听得胡山叹息,便道:“你因何叹气?难道是我让你有何不满?”她尽量压低声音,未免被胡母听到,但话中的火气却十分明显。
胡山不知该如何应答,不由得又是一叹。
胡莺莺更恼,气道:“你叹气便是认了?难道本姑娘还陪不上你这黑炭头?该叹气的是我,我,我,我甚至连气也叹不出了。”
胡山忙道:“不,不是的。”
胡莺莺道:“那是什么?”
胡山侧开目光,又叹一声,直把胡莺莺气得要抓狂,才道:“若是早些见到你,俺也不会让俺娘去提亲了。”
胡莺莺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股从未有过的耻辱感袭上心头。她几乎是咬着嘴唇道:“我,我在你看来当真如此差?”
胡山道:“不是,是俺配不上你。”
胡莺莺突然一怔,在她眼中,胡山仿佛变了模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口纠缠,憋闷却又并不难受。她轻轻别开头,深吸一口气,轻道:“你,你知道便好。”丢下胡山,急步向前,几乎要赶上胡川方才停下。
胡山傻呆呆的站着,他脑海一片空白,仅有胡莺莺离去时那盈盈漫步的背影。
周蛮在后面撞他一下,问道:“怎么?”
胡山忙摇头,道:“没,没事。”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低垂着头向前赶去。
詹小月拉着老太太道:“婆婆,他们怎么了?”
老太太眯着眼笑道:“没啥,你看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
詹小月古怪的道:“你说黑炭头和莺莺姐?”
老太太点头道:“莺莺姑娘迟早会发现我们家山儿的优点。”
詹小月轻声嘀咕:“那黑炭头也有优点?”
几人越山路,走走停停,直至黄昏,前面方见人家。靠山村乃是一座小村,依山而起,左右大约二十户,未足百人。俗语云靠山吃山,村中均为猎户,平日里尽以禽兽为食,也养成剽悍民风,寻常山贼野寇亦不敢接近。
几人才道村口,正见一队人从山上下来,为首一个汉子,身穿兽皮坎肩,腆胸露肚,颇为彪健。他肩上担着一条钢叉,叉上挑着两只野兔。在他身后另有五人,协力扛着两只山猪。这两只山猪怕均有四百斤,担在肩上,压得扁担弯成弓形,可那五个汉子却仍旧谈笑风生,仿佛这一路十几里行来全不在意。
胡川在先,见那为首汉子,大喜,立即叫道:“胡熊,胡熊。”
胡熊闻声望来,见胡川,脸上露出爽朗大笑,向背后几人吩咐几句,迈大步迎到胡川面前,拍着胡川肩头道:“二哥,原来是你。可是来看小花的?”
胡川道:“胡熊,不只俺,俺娘,俺哥也都来了。”
胡熊见到胡母,急忙跪倒磕头。老太太连忙道:“起来,快起来吧。”
胡熊道:“娘,您怎么也来了?若是有事,差人带个话,我和小花去看你啊。”
老太太摇头道:“一言难尽啊。”
詹子道:“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胡熊道:“对,对,娘,我们先回去。小花最近也时常惦记您,惦记家里的事情。”
几人入村,胡熊在村中威望颇高,一路来皆有人与之招呼。他在村中一户栅门外停步,道:“到了。”搀扶老太太躲过台阶,向房中嚷道:“小花,小花,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房门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妇人,年纪只怕不较周蛮年长,圆脸大眼,虽不如胡莺莺姿色过人,但纯朴可爱。她脸上隐含笑意,可见平日生活很是舒心。
老太太一见女儿,手啊脚的都不听使唤起来。胡小花透过栅门看到久别的老母,眼泪夺眶而出,急奔到门口,扑入母亲怀中,叫道:“娘,娘,我好想你。”
老太太老泪纵横,脸上却挂着笑意,道:“傻孩子,都是人家媳妇了还和娘撒娇,也不怕人笑。”
胡小花道:“不怕,娘,我,我就是想你啊。”
想来也是。胡小花嫁人时年方二八,虽说两地相聚不远,但毕竟各家自有各家事,何况新媳妇进门,哪能总往娘家跑?这一拖便是年余。
母女俩相拥入门,在房中安坐。胡熊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饿了吧?”
胡川道:“是啊,我们从早上吃了些馒头便再没吃过东西。”
胡小花忙道:“你们稍等,我去给你们做饭。”
胡熊拦住她道:“你在这陪娘说说话,饭我去张罗就行。”言罢转身出去。
老太太看着胡熊出门,拉着女儿笑道:“他对你怎么样?娘当初没挑错人吧。”
胡小花羞红粉面,轻道:“他啊,什么事都想着我,顺着我,有时还真嫌他烦哩。”
老太太笑道:“是么?可我怎么只见到你一脸幸福啊?”
胡小花笑道:“娘,您就别笑我了。”
詹小月道:“小花姐姐,你好福气啊,有个对你如此体贴的丈夫。”
胡小花拉着詹小月的手道:“这是谁家的妹妹,这么惹人疼爱。你日后的夫君定然比姐姐的更好,更疼你。”
老太太道:“是了,还未向你介绍。这几位均是我家的恩人。”随着一声轻叹,将这月来发生的事情讲给女儿听。
胡小花听得心惊,道:“大哥,二哥,你们,你们怎么会惹出这些事来?”
胡莺莺歉意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胡小花摇头叹道:“莺莺姐,你连家门也没出,又有什么错。”
詹小月道:“对,莺莺姐没错,两个黑炭头也没错。我们大家都没错,错的是那对居心不良的父子。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亭长品行不端,他儿子品行不良。若非他们无事生非,我们大家也不用一路逃难那么辛苦。”
正这时,胡熊进门,手中提着烧好的野猪肉放在桌上,道:“对不住,这仓促间也弄不出什么像样的吃食。这是刚在山上打的,我削下半只拿了来。”
胡小花道:“半只?那怎么好。你们几个人一同上山,你多拿了,别人一家可就不够吃了。”
胡熊笑道:“没事。这次上山收获不小,打了两只,原本也分不完。何况那几个弟兄一听我家来了客人,便主动让给我。要不是我推辞,只怕一整只都给我扛了过来。”
胡小花道了句:“你啊。”眼中尽是爱意。
老太太道:“这样合适么?”
胡熊道:“娘,您是小花的娘,就是我的娘。娘到儿家吃饭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您尽管吃,大不了下次再上山时,我还他们便是。”
老太太道:“如此便好。”
胡熊又道:“听小花说您喜欢清淡,可我们这里时常吃肉,要找些野菜也不容易。”
老太太道:“不碍,不碍。”夹起胡山为其削下的一片嫩肉,尝了一口,点头道:“偶尔吃一下也不错。”
胡熊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我笨手笨脚,弄出来的东西不合娘的胃口。”
胡小花道:“你啊,一直和娘说话叫娘怎么吃东西?”
胡熊道:“是,是,你看我这人。”
老太太见女婿为人忠厚,对女儿又体贴入微,心中欢喜,吃什么都觉香甜。
胡熊向詹子等人道:“这几位是?”
胡山道:“这几位都是我家恩人。”
“恩人?”胡熊一怔,望向周蛮。他早在外面便注意到周蛮。如此挺拔的身材,便是山中的山熊也未见一般。
胡小花将事情讲述一遍,胡熊拍案而起,怒道:“欺人太甚。娘,二位哥哥,你们尽管安心在此休息,我便不信他亭长敢带人搜我村。”
老太太道:“如此好么?不会打扰你们?”
胡熊道:“娘,你这不是见外了么。”
老太太道:“你是不介意,可是你爹娘?”
胡熊笑道:“我爹娘和大哥住在一起,何况他们也决不会介意。倘若我不留你们,让他们知道,只怕要罚跪挨板了。”
老太太点头。当初选女婿,多少家境好的她都没选,偏偏选中了这被俗称为野蛮之村的靠山村猎户,曾有多少人质疑她的决定,如今看来,她当真是选对了人。
胡熊向胡莺莺道:“这位便是我那未来的嫂嫂?”
胡莺莺如今最怕别人提及此事,听闻胡熊之言,几欲将头垂入碗中。
詹小月嘴快,叫道:“是啊,怎么样,漂亮吧?”
胡小花也道:“是啊,莺莺姐很漂亮吧。”
胡熊正要应是,忽觉大腿吃痛,向胡小花望来,却见其面上带着笑容,下面却狠狠的拧着他大腿,这“漂亮”二字在嘴边转悠,却怎也说不出口。
詹子道:“既然要住下,还是先安排房间吧。”
胡熊应道:“是,吃过饭我便带你们去房间。”点算人数后,道:“娘和小花一间,我与二哥一间,剩下老先生,你们本是一起,便住一间好了。”
胡莺莺忙道:“那我呢?”
胡熊道:“你自然与大哥一间。”
胡莺莺道:“不行,不行,我,我,怎么可以?”
胡熊奇道:“你们不是定过亲事,如何不行?”
胡莺莺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
胡山道:“亲事虽定下,可毕竟尚未成亲,如此不好吧。”
詹子皱眉道:“确实不妥。”
胡熊道:“老先生,你有什么方法?”
詹子道:“未成亲不妥,那成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