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蒋仍握着大蒋的手,并且握得更紧。手心和腕部的肌肤与她紧贴,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心跳加速。大蒋目前只有夫人韩义真一个女人。夫人之身份、为人,不至引来麻烦。那么,这个“向恒宽的女人”应该指的就是小蒋了。
他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再遇上这种事。莫名的一群人,莫名的一句话,一下子让他年轻了十岁。
这阵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接近下午上课时间,陆续有来教室的学生被堵在了外面。尽管教室前门只是有人盯梢,并未被堵,那些学生也还是识趣地远远躲开,不敢进入教室。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试图用谈话解决。
“我是——”
“他、妈、的过来挨打!”
大蒋的话被持械的小子粗暴打断。
他冷眼威视那人,那人反而颇为调笑:“呦,我身边还差个娘们儿呢!我条件卡得不死,带把儿的也成!”
一阵哄笑。
大蒋不高兴,也没太上心;瞥见面向走廊的窗子外有高大的人影跑过,立即放弃再次沟通的想法,掏出手机打电话。
突然前门被踹开,仿佛暴风过门。大蒋一米八余,一个比他还高许多的长腿愣头青冲进屋来,直踹他后腰。
“叫他妈你过去挨打!”
看个头,想来他是叫大木了。
大蒋不慌不忙,利落地跨位转体,躲开这一踹。大木一脚踹空,用力过猛,眼看栽倒。紧急中,他妄图抓住大蒋来扭转危机。大蒋电话拨出,手机贴在耳上,这关节反应丝毫不差,一仰一扭就躲开了二连抓,闲着的手还揣在裤兜里。大木劈着叉栽倒,模样滑稽可笑,但鸦雀无声。其脑袋撞到了桌沿上,站起来已是鲜血淋漓。他有点发懵,坐在椅子上,大把抽桌上的纸巾止血。血是鲜红可怖的,引起教室里另外两个女生不小的惊恐。
“你小子运气还不赖,没磕直角上。呐,你自己撞的啊,后面墙角有监控,我可没碰你。”大蒋说完,看向小蒋——后者面无表情,穿上外套正抖领子。
“你不是金圣宫娘娘吧?我可不是赛太岁。”这时节,大蒋还有心情调侃。
“赛太岁?”小蒋歪头想了想,嫣然一笑,气息如常,“你说《西游记》?我可没有五彩仙衣,我不扎手。”
一开始她笑不露齿,说完瞧了大蒋一眼,不知为何失笑一声。牙齿整齐光洁无比,笑容分外动人,说不出的明媚灿烂聪明乖巧。
他自觉未婚妻要比她漂亮,这笑容说来该平平无奇。但不知这笑容里添加了什么,竟有如此神奇的魅力。
“喂!喂!蒋宣长(宣长约同营长)!喂?诶——?”
“啊,哦哦!”大概已经有一会儿了,蒋宣长才回过神。电话接通,蒋心末已在低头拉拉链了,“我说石主任啊,这有个叫‘项很宽’的小孩子,是不是你的学生啊?他说什么我动了他女人,”瞟了蒋心末一眼。后者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半握拳的手儿撑住脸颊,眼神放空,没有反应,“带了一帮人,扬言要打我呢!在三年级六班,你快过来吧。”
电话那头是玻璃撴上硬物的声音,“什么!怎么会这样!那会儿您说这是您母校,熟得很,用不着人陪。我觉着也不会有事,正好孩子病了需要我,就回家了。现在哪赶得及呀!”蒋宣长冷了脸没接话儿。电话里是一阵皮鞋响亮的踏地声,随后门声吱呀,咣当一声,“校长亲自吩咐,要我不可怠慢了您!我求求您!您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放开免提我跟他谈话。”
“要谈话也不容易!我可开了免提了,您听听这动静!”
过道窄,那五个持械的小子呼喝着,从左、中、右三路向蒋宣长冲过来。蒋宣长想到一个擒贼先擒王的主意,便握着手机从中路朝向恒宽行进。他步伐快,没等左右路穿过桌椅袭击,就已到了中路唯一的“大将”面前。这情况守而不击,等待左右路合围是上策;但那守关小子沉不住气,右手握铁管,朝他左肩猛挥。他后撤步,侧仰身体,避开这一击,搭上那小子右手腕,顺着其力道方向一带,自己身体回正的同时,那小子还一个跟斗栽了。
蒋宣长冲到向恒宽跟前。向恒宽左脚动了动,仍是手揣裤兜,阴沉着脸,貌似镇定。石头和辰哥一摆手,便有人踏前一步,把向恒宽护卫住了。没有命令,这些人没贸然动手。
“向恒宽?向恒宽!我是德育处石主任,我不管你有什么误会,站在你面前的是个大人物,不能乱来!听见没有?否则你只能靠你自己、亲自来擦屁股!”
向恒宽阴沉地盯着蒋宣长,没理会手机中的聒噪。
“向恒宽!听见没有!”
又晾了一会儿,向恒宽才冷淡开口:“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身份。”
石主任沉默几秒。“好家伙,能告诉你,我还用‘大人物’称呼?穿戎礼服是普通的兵吗?这还看不出来!”
向恒宽依旧采取放任自我的态度,任凭石主任在电话里劝诫、警告、威胁,无动于衷。“我看不出来。他摸我女朋友的手,我这心可像刀割一样疼呢!”
“什么女朋友!你这16岁的臭小子,毛都没长呢!你不听话,我可给你家长打电话了!”
向恒宽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话,因而嗤嗤发笑。
石主任说句“这就叫他家长”,挂了电话。
很快铃声大作。向恒宽抬高右手,抖抖手腕,一块5、6厘米宽的腕带就亮出来了(腕带,这里是一种非常薄、紧贴肌肤的腕部智能设备。向恒宽的这一块在带缘饰以钻石金银,异常华丽。整条带子除了饰物就是屏幕,靠首尾强力磁石吸合,天衣无缝)。
向恒宽露出了得意的奸笑,他身边的小子们也跟着放肆陪笑。
向恒宽按下了接听键(不用语音命令可能是怕出丑)。
“诶?是向恒宽家长吗?”
“你说。”向恒宽清清嗓子换了个浑厚些的声音。身边有零星轻笑,向恒宽冷目扫视。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
“您……是向恒宽家长吗?是他什么人?”
蒋宣长默然,铃声响起时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多少有些不合预期,他用力咳嗽了一声。向恒宽瞪过来一眼。
“对、对,我是。”向恒宽沉着嗓子,脸上笑嘻嘻的。
“我怎么听着……不太对?”电话那头更加犹疑。
向恒宽突然极不耐烦,暴怒非常,“你有事儿吗!有屁快放!我这可忙着呢!”
电话那头半晌无言,整个世界安静了一会儿。
“噢……向恒宽他出事了,叫人给打了——”
“去你妈的!”向恒宽怒骂,挂断电话。哄堂大笑。
待笑声小了,蒋宣长又试图谈话解决问题,语气柔和平淡,似不欲人知,声音低了几分。“你们石老师不敢说,是因为我这个身份太特殊——我是陆军总督御令韩征平将军的女婿。我们坐什么车子,什么时候出发,到哪里去,这些都属于保——”
“你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劲!”向恒宽指着蒋宣长鼻子奚落,“还将军的女婿!就是这身军装,我看也是偷来的。哪个将军能看上你这死娘炮!”向恒宽的手下们哈哈大笑。
小子出言不逊,蒋宣长心中恼火。但毕竟是小孩子,他也就克制着,面无波澜,没有发作。
“我告诉你嗷,不知者无罪。我没听见有什么将军的女婿,你今天惹恼我了,必须扒你衣服打你脸,打得你亲妈不认识!”
蒋宣长认为凭这些小孩不讲理的程度,一战不可避免。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话音落了,向恒宽沉下脸,大拇指往蒋宣长这边戳了戳,示意手下人继续上。
第一排的手下人见状,招呼后边的人上。后边的人硬着头皮也不肯出来,跟石头窃窃私语。
“都他妈没听见!给、我、打他!”向恒宽大声催促。
石头苦着脸,探着脖子低声回话:“宽爷,这人起码是个戎将(军官),咱可别闹大了。”
向恒宽立即赏了他一巴掌,“他又没在执行任务,老子还未成年呢!怕什么!”
蒋宣长又认为避战有望。他脱掉外衣,撸起衬衣袖子,露出瓷实的肌肉,握紧铅球样的拳头。“这么‘懂事’的未成年,少有,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你明明懂人事却故意不想懂,这是骄纵,是仗势欺人——”
“老子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吧!赢了你也是跟小孩一般见识,我们可都是小孩子!”向恒宽丝毫不惧蒋宣长武力,指着鼻子甚至想顶撞上去。
石头盯着蒋宣长拳头,眼都直了,又拦着劝:“宽爷,石一根儿的面子还是可以给的。”
向恒宽再赏响亮的一巴掌。石头低下头连连称“是”。
蒋宣长想了想,试图从内部瓦解对手。他环视着向恒宽的手下,说:“是他想打我,不是你们想打我;是他对我有仇恨,不是你们对我有仇恨——对吗?”那些人面面相觑,很快耷拉下头。蒋宣长又注视着向恒宽,讥笑道:“他自己想打我,没胆子来,倒有胆子逼着你们上,这可太孬种了。”说着欺身上前,强行跟向恒宽紧贴着身。